长风拂过发热的耳鬓,路灯下倒影斜长。
贺堇愣了一瞬,猛地松开,烫手似的。
他心跳还有些快,原地转了半圈,尴尬地不知道作何言语。
他记得他抓的明明是那个女生。
怎么就抓错了,偏偏对方还是个见过的。
刚刚他确实听见几声喊,但跑得太快压根没听清,还以为是路人。
“我得回去看看。”贺堇撂下句话就想往回跑。
傅容介及时拉住他,“我刚刚看见那个女孩子朝另一个方向跑了,那两个人急着追你,没有管她。”
贺堇怔了下,低眸看着他。
“她的钥匙我也还给她了。”傅容介继续说。
所以在伸手递出去后的一刹那,自己突然被拉住手腕高速狂奔,他懵了会儿没能挣开,只能跟着跑。
“现在不要回去,会遇到他们。”傅容介认真道。
贺堇将迈出的脚往回收往后退了半步,应了声“好”。
远处的叫闹声不绝于耳。
贺堇跑的发懵的脑袋终于清醒过来,掏手机打电话。
傅容介听到电话另一头是接警员的询问声,顿住脚步等了一会儿。
事情交代的差不多,贺堇重复了一遍地址才挂了电话。
他侧目看向傅容介,眼角上扬,“走吧,我报过警了,那边聚众斗殴一会儿就会停了。”
他又低头看了眼豆包,“它不装瘸了”
“嗯。”傅容介扫了眼他腰间的校服颜色,问“你是一中的”
贺堇挑起眉梢,“对,高三,你是高一的对吧明天就开学了。”
“你怎么知道”傅容介有些惊异地问,却见贺堇已经快两步走到了路边一家烧烤店前顿了两秒,然后扭头朝他道“好饿,一起吗”
等待老板烤好的过程中,贺堇收到了二三十条萧明策的信息。
先批驳他学坏了居然逃晚自习,又问他到哪玩去了为什么不带他一起。
贺堇挑几个问题回了,想了想,又跟孟辉请了个假。
等他把手机收起来,才瞧见坐在侧对面的男生正对着手机屏思索。
贺堇无意中看见一点,似乎是在看数学题。
店里人并不多,但吃吃唠唠的氛围浓厚,啤酒瓶碰撞的脆响磨着人的耳朵,蛊惑着人的神经。
在这学习是件看起来很格格不入的事。
店老板将烤好的串放在餐盘里兜好了递给他,贺堇伸手接了,将其中一份分给傅容介,又从老板手里拿过一串没撒调料烤制的中翅,撸下来喂了豆包。
贺堇自己咬了口羊肉,点开手机看了眼萧明策持续不断的骚扰来信。
对方似乎终于发现自己在他错题本上用铅笔写的一些步骤和公式,一连串地问他脑子怎么开的光,几下把他记得不清不楚的地方捋的清清楚楚。
贺堇放下肉,回他。
红矾开光不会,开瓢我有一手,试试吗
他等了一会儿,聊天页面上的“对方正在输入”挣扎似的跳动两次才断了声息。
贺堇重新拿起串,移动眼珠的间隙里瞧见傅容介吃了两口,又看起了题。
“在看什么”
傅容介一愣。
被聊天消息荼毒的不止贺堇一个,傅容介滑着屏幕上那道题,听到问话时,抬眼的同时下意识将手机屏翻给他看。
等他反应过来,自己都有点意外自己的不设防。
或许是因为眼前人的目光干净澄亮,似乎沾染不上半点暗涩污秽。
他正要把手机拿回来,手背筋骨处忽然搭上干燥温热的触感。
贺堇按住了他撤回的手。
“这道题,这个解法错了,答案倒是对了一部分。”贺堇用自言自语的音量说着话。
傅容介在睫毛的垂影里,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听他说这道题的症结。
贺堇兀自说了大半,侧目看了眼傅容介,终于浅淡地意识到什么,松开了手,然后笑了一下说“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他看男生似乎还在思考刚才的题,想了想又继续说“高中的数学书都学完了吗”
傅容介点了点头,“嗯。”
“那好。”贺堇揉摁了下后脖颈,“联赛加油。”
傅容介看了眼自己手机里那道写着某年联赛题的题标,明明一直讷讷少言,却突然有了想问些什么说些什么的念头。
警笛声滴滴呜呜地从十字路口处拐过来,被振动压迫的焦灼由远及近。
傅容介思绪中断,下意识地看向不远处红蓝闪烁的光。
白石街里闻声骚乱起来,惊惶地跑出许多人。
有人破口大骂是谁多管闲事报了警。
“学弟。”他听到贺堇清透的带着点疲懒的声音。
“你先回去吧。”
片刻后。
傅容介回头驻足,看向那道清瘦的跑向警察的身影,又因为豆包滴溜溜地绕着他转低头看了一眼。
手机又震动了几下,他拿起来看完联赛群的群消息,摁下语音键。
“你那道题我看了,这道题不能套这个解法,我现在有两个解法,都可以试试。”
夜色渐深。
楼道里的灯接连亮起。
傅容介站在门口散了会儿身上的味,才拿钥匙开了家门,弯腰将豆包的牵引绳解开。
豆包立即四腿跑动,摇着尾巴啪嗒啪嗒地奔去了主卧。
主卧只亮着盏床头灯,昏黄的灯光层层晕染。
“妈。”傅容介端了杯温水,拿了药进来。
床上半倚着看书的妇人将手里的书扣在身前,接过水杯,先润了润干涸的唇。
等吃完药,苏妙才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儿子,温声问“怎么出去那么久”
傅容介“不认识路,绕远了。”
苏妙笑了笑,咳了一声,“身上还有孜然味你应该不会自己跑去吃烧烤的,遇到朋友了”
傅容介无奈地看了苏福尔摩斯妙一眼,“遇到一个学长,他碰到点麻烦,那地方有点乱,就陪了他一会儿。”
苏妙不赞同地抿唇,“你还牵着豆包呢,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你大伯就盼着你出点事。”
傅容介把她按回去,重新把床上的病后护理书塞回她手里,“你刚出院,别想这些费神。”
苏妙被迫看书,依旧说着话,“你爷爷要是早点好起来就好了,他们又不让你回去探望算了不说这事,你明天开学,早点休息。”
“嗯。”傅容介帮她掖好被角,就出了主卧,轻轻带上房门。
两个月前,他还住在傅家的别墅里。
别墅统共住了三代人。
爷爷,他,和大伯一家。
他父亲早亡,母亲近几年生病住院,自己没人照顾,才被爷爷接去了大伯家里。
但如今爷爷病重,自顾不暇。
明面上,傅家是因为傅容介上了高中,为了方便他上学才让他出来租了学校附近的房子和病情好转的母亲一起住。
另一个层面上,明眼人都看的出来
傅氏集团的董事长重病在身,得的还是很难缠难治愈的疾病。
现在正是立遗嘱的时候。
趁着老头子神志不清,大儿子想撇开有继承权的其他人,好独揽大权,尽可能多的得到遗产。
傅容介回了卧室,打开台灯,坐下来。
手机里的群聊还在讨论那道题,甚至争执起两种解法哪种更好,为此不知疲惫。
烧烤店的烟火浮上脑海,傅容介回想了一下,打字。
我觉得,第二种更好。
贺堇回到家的时间挺晚,意外地发现贺俞比他早一步到了家,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半句话都没敢说。
贺堇上下扫视他,看他除了裤子脏了点,身上没半点伤,才在客厅的沙发坐下歇息。
安蓉走过来问他考的怎么样。
贺堇笑着把自己的数学和理综成绩和安蓉说了,看安蓉惊诧开心的样子,解释说“我最近突然对数理化很感兴趣,钻研了一阵子之后就有点开窍了。”
他当初要文转理时,说过兴趣之类的理由,现在正好能圆回来。
“所以老师就不用请了。”贺堇说。
安蓉连连应好,又说让他继续保持,周末带他出去吃好吃的。
安蓉欣慰地揉了揉贺堇的脑袋,余光看见贺俞路过,便说了句“小俞现在初三了,学习上也多用点心。下次早点回来。”
贺俞转过头,扫过贺堇,好半天才干瘪地应了声好。
说完就加快速度上了楼。
他今晚头一回跟着倪一航出去打架找场子,结果架刚开打,警察来了。
一群人跑的跑,散的散,剩下的几个被逮住一个个问话。
他跑的早,到现在还有点心惊胆战。
生怕压根没插手的自己被牵连进去,更没有心思想别的。
贺堇看着他落荒而逃一样的背影,琢磨着接下来这段时间总能乖一点。
“你昨晚见义勇为去了”萧明策趴在贺堇桌前的胳膊立即支起来。
贺堇没明白他怎么从自己说的“昨晚打了两个小混混”就得出了这个结论,只能压低嗓音,“你小点声,我只是看那两个人喝得烂醉才敢动手,要当时打不过你今天就看不到我了。”
“这怕什么”萧明策重新趴回来,“打不过就直接躺倒,拽住一个一讹,三句话,让他们赔我十八万”
贺堇乐了,“你讹混混”
萧明策“怎么了”
贺堇虚假地赞许道“有头脑。”
萧明策这才怡然自得起来,又很快被大课间走廊的吵闹声吸引了注意力。
他支着头,“不就高一开学典礼嘛,没见过似的都往操场跑。”
“反正又没事,正好去看看热闹”坐贺堇后一排、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去的周茂冲他们道,“主要是去看看那个中考状元他上台发言,我妹说让我拍照片的”
萧明策不屑一顾。
梁泓也拿着手机往外跑,路过时问萧明策,“你们不去吗听说那人很帅”
萧明策吊着眉毛,“什么话,爷也很帅”
又搂过贺堇,“我兄弟也帅干嘛非去看别人。”
说完他还翻了个白眼,又在梁泓后脚离地之前问“那个状元叫什么名字”
梁泓“我听颜芸说,叫傅容介。”
“哦。”萧明策也就随口一问,问完就转回脸继续神游。
但梁泓话音刚落下没两秒,萧明策忽地眼前一花。
贺堇站起来跟出去了。
萧明策连忙站起来追过去,“你干嘛去”
贺堇头也不回,“凑热闹。”
萧明策愣了下,嘟囔了一句,一看周围人也跑的差不多,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意思,一拍大腿,也跟上去瞅瞅。
十几分钟后。
第三节预备铃响。
乌压压的一群人才着急忙慌地往回赶。
但第三节是语文,三班的语文老师出了名的好说话,因此这个“急”的实际效果很打折扣。
一路上,嘈杂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直到进了班才好了一点。
“真人好像更帅他才刚16啊上帝是不是就没给他关窗”
“声音也好听他讲了一段英语,英音yyds”
“有没有谁打听过,他单身吗”
“没救了她们。”萧明策听着耳边闹哄哄的声音,趁着还没走到座位,用胳膊肘拐了拐贺堇,“我看着还没我大哥帅。是吧大哥”
萧明策意外的没听到回应,转头又问了一遍。
贺堇在人潮拥挤中回过神,随意应了两声,一回到座,就将脸埋在交叉的双手中。
他得好好捋捋。
原书里对于主角学习的事几乎没有半句说明,只围绕着主角周围复杂的人际关系展开。
因此贺堇只知道主角学习好,但他压根不知道主角还得过中考状元
他知道主角数学优秀大学读的金融,但压根不知道他高中考过数学竞赛
他知道主角长相优异,幼时养了一条狗,但完全不知道这能和自己刚见过两次面的人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