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夜交替,又一个白昼到来了。
普绪克揉着晕晕沉沉的脑壳,被窗外刺目的阳光一照,渐渐恢复了清醒,发现身边人又已经不见踪影了。
还真是见光死啊
她颓废地躺在床上,眼皮沉甸甸地闭上。虽然醒了,却也不想起来。
她只是一个人类罢了,跟别的人类斗智斗勇还勉强行,可怎么跟一个似神又似怪物的物种斗
已经第三天了,阿道斯怎么还不来找她
她之前有危险时,阿道斯都冲在最前面,保护她一根发丝都不受伤害。
就连在父母死后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阿道斯如同天上骁勇的苍鹰一般,手臂帮她挡住所有的暴风骤雨。
可如今只剩下她自己。
就在昨天,她还对冥河发了誓。
她想想就好后怕。但愿天神能明悉她那是违心的,根本就不是她的本愿,不能作数的。
普绪克铅灰的眼睛对着穹顶怔忡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咬咬唇,把眼眶子里的泪水咽了回去。
她不甘心束手待毙。
她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在这间宫殿里,更不能让害了她父母又害了她的凶手逍遥法外,坐享王位。
她得逼迫自己打起精神来。
许是昨晚那点小风波的缘故,普绪克心理作用重,总感觉周围怪怪的。
那种感觉就好像她身处在一盆巨大的盆景中。
那种注视并不是窥视,也并非街溜子孟浪的轻瞥,而是一种凌驾于她意识之外的东西,如俯视芸芸众生一般,俯视着她。
如此一来,即使在白天,普绪克也感到惶恐难安。
虽然知道宫殿里只有她一人,但越是只有她一人,才越觉得诡异。
或许是穹顶太高了。
她拍拍心口,这样安慰自己。
人处在高大的建筑物中时,很容易产生不好的感觉。
可是并没什么用。那种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她走到哪里都黏着她不放。
普绪克确信这宫殿拥有某种超神的力量。
不是传闻怪物有一百只眼睛吗没准他放了一只眼睛在这宫殿之中,时时刻刻盯着她
普绪克越想越混乱,感觉自己要疯魔了。
她迫使自己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静下心来做点触摸得到的事。
餐厅里照例为她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和酒水,普绪克简单吃了两口维持体力。
她想撕床单做绳索,从寝房的窗户爬下去。
虽然宫墙被尖锐的荆棘所包裹,但只要她小心一点,应该还有落地的可能。
至不济被荆棘扎两下,只要不是扎到要害处,疼痛她也能忍。
落了地之后,她就跑进广袤浓密的森林中去。
那怪物只会在夜晚降临,此刻才刚刚拂晓,这就意味着她有整整一个白天的时间逃出去。
权衡利弊之后,普绪克决定冒险一试。
然而床单的布料却远远比她想象中坚韧得多。那布料并不是常见的亚麻布,像是细腻蛛丝织造而成的一般,盖在身上轻薄温暖,而想把它们撕裂却难上加难。
普绪克只得寻找其他替代的东西。
宫殿里处处都是冰冷华贵的石头,除了她的被子之外,几乎一块织物都找不到。
无奈之下,普绪克想到了衣裙。
如果她有很多件衣裙,相互拧成结,似乎也凑乎能用。
可现在她的衣裙只有一件,在身上穿着。
于是等晚上那人再来的时候,普绪克委婉地提出想多要几件衣衫。
这一晚宫殿如约灯火通明,墙壁上碎钻和雪松发出璀璨的星芒,映得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他降临在她身后,漫不经心地抚上她的双肩,静静地听完了她的请求。
“为什么忽然有这样的要求”
普绪克心虚地应了一声,低低说,“我可是公主呀,从前在王宫时习惯了每天换好几套衣服了,如今日日穿同一件好不舒服。”
他微微笑了下,“好,以后你每天早上醒来,都会换一套崭新的。”
一阵凉风掠过,普绪克惊讶地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然被换了那是一件点缀着闪亮宝石的风露裙衣,裙长过膝,还有一条轻盈如纱的披布挎在肩上。
他和润的嗓音如遮蔽月亮的浮云,“如此,你可高兴了吗”
普绪克急忙解释,“倒不是”
他打断,“不喜欢吗”
话音未落,她身上又被换上了一件珠光色镶银莲花的曳地长裙,比之方才另有一番清素圣洁的境界。
普绪克懊丧地扶了扶额。
她不是要换装啊。
她不想每日换一件多么华丽的衣裙,她是想一下子获得许多许多件衣服啊。
每天只能穿一件,跟她的目标背道而驰了。
普绪克张张嘴,祈求说,“我是说,你能给我一个衣柜吗让我把所有衣服都摆放在里面,也”
她抿着干涩的唇,“也好有点安全感,是不”
他听了这话,只低沉地哦了一声。
普绪克心脏咚咚直跳,心知自己在讨价还价,应与不应皆在对方一念之间。
而且她还必须要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多说一个字,都极有可能被他看出来。
那人攀上她雪白的脖颈,每一下触碰都像玫瑰花瓣那般轻柔,蕴含了缱绻的爱意。
他刮着她细腻的脸蛋,刮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亲爱的,我怎么感觉你目的不纯呢”
普绪克顿感不妙,后背被一双深深的黑洞盯住,直盯穿她的灵魂,冷汗也不禁涔涔而下。
她本就不太擅长说谎,此时舌头更是木讷如柴,沉甸甸地抬不起来。
他一边似有似无地叹着,“底下很危险,荆棘的下面还是荆棘,被一圈圈湖水包裹着。你贸然又想要做冒险的事,叫我平白为你担心。”
他语气裹挟着一丝忧伤,好像在跟一个顽劣的孩子耐心讲道理。
“这才一晚,你就忘记你对冥河发过的誓言了吗”
普绪克顿时轻哼一声。
不提发誓的事便罢,一提她就一肚子火。
她昨晚明明就是被他迷惑了好吧不然她怎么会嘴瓢到发那见鬼的誓
事到如今,想后悔却晚了。
普绪克勉强弯了弯唇,“怎么会呢,你误会我了。我是真的喜欢收集衣服。”
那人也随她笑笑。
他信了。
才怪。
他手心一勾,刻意叫她失了重心,“别老搞些小动作成不成咱们不能和睦相处吗”
普绪克暗暗腹诽。
我是人,你是怪物,怎么个和睦相处法
“能啊。”她违心地说着。
他柔柔地捧起她的脸颊,“真的假的”
普绪克抿了抿唇,“当然是真的。”
这是一个比她皇叔还要难对付的家伙。
对付皇叔克洛伊,普绪克还能跟他玩点手腕,利用周围人揪住他人性的死穴。
可眼前人根本就不是人类,自然没有人类的七情六欲,也没有人类的弱点和死穴。
她在他面前总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就好像被他的晕光笼罩似的,只能俯首称臣。
她要怎么样,才能杀出一条生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