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绪克抿抿唇,躲无可躲,只好被他一口一口地喂着。
她其实不太习惯这样被人摆布,就好像她是个布娃娃似的,连基本的自理能力都没有。
可他偏生喜欢摆弄她,不厌其烦,事无巨细。
普绪克蔫蔫耷耷地吃了几口,便挡住他的手,“不吃了。”
他一勺汤正悬在半空,“不合胃口么”
普绪克寻不到借口。
他将杯碗放到一边,把她细嫩的手心捧在双手中间,“你喜欢什么要与我说,我都会为你办到。”
普绪克被他弄得手心痒麻。
他这般亲和的样子,仿佛相处多年的亲人似的,叫人心生依赖。
在这座幽深的森林里,处处皆是危险,他也确实一直在保护着她。
尽管他是她被献祭到这里的罪魁祸首。
普绪克鬼使神差地投入他的怀抱中,悄声说,“我想家了。真的。”
她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揉皱了他一小片衣襟。
丘比特看着怀里蜷缩的人,不忍她落泪,那么一刹那间,那句“想家就回去看看吧”就要说出口但他随即捕捉到她温柔后面隐藏着某些伪装。
普绪克抬起水色的眸子,吻着他的下巴,“让我回去看看,好吗”
他沉然垂下头,打量着她。
黑与白的逆光之下,虽然她瞧不见他的神色,但他却可以把她眼底最细微的情愫都收入眼底。
她忧郁的眼神里,有恳求,有故作的爱意还有几分隐匿在深处的不甘。
那细微的不甘之意如同警钟,一声声地告诉他,她去了,就不会再回来。
丘比特柔肠百转,一时百种念头都涌上心头。
如果不是这该死的天条,他真想立刻抛去伪装,不管不顾地用最真实的身份面对她。
可惜他还不能,他还不能公然违拗母亲的命令
他忧伤地把她扣紧在自己怀中,“这里不好么”
普绪克低声说,“很好。可是这里不是我的家。”
他略微残忍地对她讲,“亲爱的,这里会是的。”
普绪克一阵失落。
她当然没奢望他会真的让她回家,只不过又是软磨硬泡的伎俩罢了。
她怯怯地转过身去,不把面孔朝向他,“这顶多算是你的巢穴,怎么是我的家。”
他哑然失笑,“巢穴”
他的宫殿还是第一次被人称作是巢穴。
他带几分委屈地解释,“我真不是怪物。”
普绪克被一股怪异的温暖包围,他的体温又似人类一般了他好像在向她证明他不是怪物这种说法。
然而这温暖却似裹着暖席的冰块,细细品来,终究还是冷的。
这世上没有体温的东西不多,似乎只有两种。一种是塔尔塔罗斯深处的怪物,它们生活在某些黑不见底深渊里,丑陋无涯凶残无度,生来冷血,是没有温度的。
另一种则是神。
眼前的人饶是她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能感觉出来他那副优雅的姿态,以及在若隐若现中那副摄人心魄的美感。
普绪克问,“你真的不是怪物。”
他低低嗯了声。
她得寸进尺,“你敢对着斯提克斯河发誓吗”
他道,“我对斯提克斯河发誓。”
他既敢对斯提克斯河发誓他真的不是怪物
那么,他会是另一种可能吗
她右眼皮挑了挑,想要看他容貌的念头又浮了上来。
“那你是神”
他没着急开口,指尖滑着她下巴的弧度,“亲爱的,认为我是什么,就是什么。”
普绪克被噎住了。
神是有约束的。他是神的话,他就不能任性妄为,他们还需要人类供奉香火。
人类虽是蝼蚁,但蝼蚁也自有蝼蚁的坚忍。
他看出了她的心思,开玩笑似地跟她说,“我最大的秘密都让你知道了,你是不是打算去奥林匹斯告我”
普绪克胸有成竹地轻笑一声。
“如果你报出你的神号的话,你可就要小心了。”
“那么太可惜了。”
他的剪影闪过一丝诡谲的弧光,“那我只好提前灭口了,否则真叫你告了去,我可就大祸临头了。”
普绪克被他以一种非常弱势的姿势挟制着,仰着头,完全落于他的掌心之中。
可是她仍坚强地挤出一丝笑来,“你不会。”
他报之以一嘲,“不会”
普绪克低声道,“你中了爱神的箭吧”
小爱神总喜欢蒙着眼戏弄箭下的人。
不管那是人类、怪物,还有高高在上的奥林匹斯之神没人能拒绝爱神之箭。
她晓得这一点。之前她还以为他真是怪物,想把她养肥吃掉。
如今看来,他更像是一个不幸中了爱神之箭的小衰神,不管愿不愿意,都得要命似地追求着她。
普绪克越想越合理。
她朝着微微顽皮地眨眨眼,隔着薄薄的衣料,在他的心口画圈圈,“你中了他的箭,会非我不可。”
对方沉默了片刻。
少女那不断绞动的手指弄得他心口都痒了。
某种程度上,确实是她持有筹码。
他一把箍住她的手。
“那你想怎么样”他挑衅似地使劲捏了捏,“我无可救药了,除了你能救我。所以我要你陪我。”
普绪克挣扎着从他怀里坐起来,诚恳地对他说,“有药可救的。我们一起到爱神的神庙去,在他面前祈祷,让他收回神谕,好不好既是救了你,也是救了我。”
她的王国还有一箩筐的烂摊子等着她收拾呢,她可不想这么早就把生命耗散在朝朝暮暮的婚姻中。
可那人不可抑制地发出一声嗤笑。
“亲爱的,”他冰冷地抚摸着她,“爱神的金箭是不可能被收回的。”
普绪克鼓着勇气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叫爱神再射你一记铅箭。”
丘比特静静地听着,以一种难以置信的眼光看着她。
她说什么呢
一人中两箭这么不地道的事情他可从来没做过。
爱意似一张大网,他已经深陷其中被罩得难以自拔了,她还妄图独自脱身
铅箭是有的。
不过不是她的。
他暗金色的寒眸在黑暗中缓缓隐去。
他贴在她耳边说,“行啊,你将来去爱神庙,叫他给你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