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普绪克和丘比特离开后,并没有马上回森林宫殿。
在普绪克的强烈要求下,他们要先回馆驿拿东西。
普绪克故意把他关在馆驿外,把那盏油灯用破布包了好几层,才慢吞吞地出门来。
丘比特正散漫地倚在高处的树杈上,闻声跳落而下。
“怎么磨蹭了这么久”
普绪克如临大敌地遮掩。
丘比特见她这副又可爱又焦虑的样子,嗤笑了一声。
“藏什么我要是想看,你藏得了吗”
他还真是有点好奇。她又想私自搬运些什么东西
少女却执意不叫他看,羞涩地握住了他挑开包袱的手。
“是女孩子的东西。”她温柔无害地乞求他,“给我留点秘密好不好”
他的动作缓了。
普绪克的小脸微微扬起,话说得跟软弱无力的风似的。
不得不说,他就吃她这一套。她轻轻易易的一句话,就能把他迷得五迷三道。
丘比特困恼地扶扶额。
若不是失手把金箭射在自己身上,他岂会这般没出息
抓住他那一瞬间的失神,少女已灵巧地把手上的东西藏好。
普绪克又放飞了一只白鸽,叫鸽子捎个信儿给姐姐。
丘比特恢复了神态,“你什么时候会养鸽子了”
普绪克轻蔑地哼了一声。
“你太小看人了。”
丘比特秀长的手指拨弄了两下鸽子的喙,只闲散地笑笑。
算了,她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他只想她留在他身边,就这么过平淡的日子也好。
可他不能一辈子躲着她避而不见,他总要在她面前坦诚自己最真实的样子。
那一步,他又该怎么迈出呢
他可以赐她永生,可以免她一世的生老病死,可以把整个奥林匹斯的荣光都奉于她眼前
可她又会接受他吗
夜幕的森林复杂而幽静,枝叶扶疏,萤火虫飞来飞去。夜雾袅袅,泉流潺潺,拢着半溪明月。
两人并肩漫步其间,宛若真正的情侣。
丘比特有意无意地窥着旁边的人。
普绪克今晚的话不多,基本他问一句她才答一句。虽然也算乖巧可人,可总感觉她有什么心事,举止也不如平日那般自然。
她的手,紧紧攥着包袱里的东西。
那是个下意识的动作,包袱里的东西,就是她刚才避着他的东西。
一堵没来由的隔阂竖在他们中间。
丘比特那冰蓝色的瞳孔暗了一分,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他抬唇,本想问一句,但还是止住了。
她为了他背井离乡,独自一人随他生活,想来心中定不好受他应该给予她完全纯粹的信任,岂能因为一点点模糊的感觉胡乱猜疑
丘比特垂下眼帘,遮住眸中隐晦的神色,拉着她的手紧了紧。
重回这座森林宫殿,普绪克感到了一阵清冷,唯有后园的玫瑰花鲜红如昔。
许是她很久没来的缘故,这座院子也落寞萧条了。
那人为她备了晚餐,普绪克却并不饿。不过她也乖巧地吃了些,怕自己的露出什么端倪来。
从昨日到现在,她一直在竭力隐藏自己的情绪,温言欢笑,连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经过斟酌的。
原因无它,只为了寻个机会,用油灯看一看他的真实面目。
她不能这样一直被蒙在鼓里了。
神谕给予的警示依旧历历于心,他究竟是黑是白,她要用自己的眼亲自看看。
为此,在用餐之时,普绪克还破天荒地劝了他一回酒。
她存了点小小的心思如果他能喝得酩酊大醉的话,更利于她行事。
不过可惜的是,他没什么嗜酒的爱好,尽管她极力劝酒,也只浅浅地饮了一杯。
为了这一杯酒,普绪克自己倒是陪了好几杯。
她不晓得那人神色如何,只是听他声线依旧清晰,想来并未被酒水影响神志。
普绪克面色微醺,软塌塌地趴在桌子上。
那人走过来,如鹅卵石般沁凉的手指轻轻缓缓地扫着她的脸蛋。
“怎么酒量这么不济”
普绪克心中暗嗔,还不是你不肯喝
她许是醉了三分,却装出七分来。
花枝般纤柔的手臂搭在他肩头,摇了摇他,“那你送我回卧室好不好”
他微不可查地僵了僵,拂在她发间的手背用了点力,迫使她扬起下巴。
“真醉了”
普绪克半眯着狭长的眼,挣扎着站起来,却脚下踉跄,撞在他怀里。
既然他不醉,那她便装醉好了,效果都是一样的。
他微叹了一声,恍若自言自语了一句。
“怎么这般就醉了,本来,还有话要对你说”
普绪克深闭着双眼。他能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不过是些有的没的。
半晌,普绪克如愿躺在了松软的床铺上。
那人做什么事都蕴含着股奇特的气场,她根本不用睁眼,就知道他有没有在她身边。
普绪克听到,他也随她轻轻躺了下来。
她侧过身子去,醉意混沌的眸子恢复了清明。
油灯就在她床侧触手可及的地方,是她提前放好的。
普绪克深深吸了口气。
他到底是谁,很快就要解开了。
不要再犹豫了她在心中劝自己。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普绪克知道他是不眠不休的。
但在极少的偶然,他也会像凡人一样,陷入短暂的睡眠这睡眠是可有可无的,纯属就是消遣罢了。
普绪克不敢贸然行动,她必须确定他睡了,才能动手点灯。
浮云退散,明月高悬,轻纱一样的光透过窗户洒下来。
室内很久很久都没有动静了,只有普绪克自己轻微的呼吸声。
普绪克转了转身,平躺过来,估摸着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她睁开眼睛,侧目去瞧身边的人。
许是光影角度的缘故,今日的他比往日都更清晰些。
他的一只手臂斜斜地伸出来,袒露在月光之下,颜色雪白,骨肉饱满,如普绪克惊鸿一瞥时的那样,是在人类中都堪称好看的一双手。
这双手,时而冰冷时而温存,曾无数次抚摸过她普绪克视线缓缓移动,又去看他的翅膀。
相比其他部分,这双翅膀算是最没神秘感的了,总是泛着银白色如流动浆液般的耀光,藏也藏不住她平日里或多或少都能看见。
此刻,它们正微微翕动着,轻缓而无意识地,仿佛也印证了它们的主人已陷入沉睡。
普绪克不再犹豫,掀开被子,去拿那盏油灯。
她的动作格外地小心,捂住了一丝一毫的动静。每动一下,就小心地抬眼看黑暗中的人一眼。
还好,一切顺利。
唰。
一簇火苗烫破黑暗。
那盏油灯是姐姐特制的,不像寻常蜡烛那般昏黄,能把一小片区域照得明如白昼。
普绪克的心崩到了嗓子眼儿,呼吸也不由自主地停滞了。
她把灯靠近了那人的脸
他睡觉时完全不设防,半张脸颊掩埋在枕头之间。
明煊的烛火已清楚地勾勒出他高挺的鼻梁,可他另外的半张脸,却仍被细碎的发丝所遮盖。
这样的角度,很难辨认美丑。
可模样却着实像人类,却又比人类多了几分灵气。
不像怪物,也不是人类。
那就是另一种可能了
许是她太贪心了些,本该现在收手的,可普绪克控制不住自己剧颤的手指,想要掀开他的发丝,把一切弄明白。
奥林匹斯所有神祇的雕像她都见过。
她想看看,他到底是谁。
可恰在此时,一滴灯油无比恶毒地滴在了他的肩头,坏了她的好事。
“啪嗒。”
在静谧幽暗的深夜听来,这声音无比响彻,直刺耳膜。
普绪克失声捂住嘴。
他顿时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方发来一张闪照,长按可查看五秒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