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 谢谢你。
就在系统依旧担心安语该怎么做的时候，它突然听到了它家宿主的声音。
不知为何，系统突然顿住了。
正在遭受的反噬都似乎被这句轻飘飘的话抚平了，系统好像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变得那么奇怪了。
没关系。
它沉默了很久, 是在安语都要以为它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它突然极低地开了口。
因为声音太轻, 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所有不论是安语还是系统都没有察觉到里面本不该存在的些许温柔。
队伍的行进十分顺利。
在差不多快要晚上的时候, 队伍终于开始休息安营扎寨起来。篝火闪烁, 安语和穆宣坐在了一起。
这是穆宣第二次离安语这么近过，他的余光里竟是旁边安安静静的少女。
“余安。”
穆宣等了好一阵子, 在发现安语一副完全没意识到旁边有人的平淡样子后，他终于忍不住率先交出了对方的名字。
安语很快便侧过了头跟他对视着。
虽然安语戴着面具, 但她的眼睛却是露出来的，穆宣能够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睛中的自己，也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并没有真的被对方看到。
这种没有被看到指的是自己并不能让对方在意, 不会让对方放在心底。
就像是在看什么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一样，看到时不会有任何波动, 收回视线后也永远不会记起。
这种感觉很玄妙，但穆宣就是感觉到了, 他也不知道安语为什么会给他这样的感觉。
但他厌恶极了。
虽然他竭力克制，但在安语的注视下, 穆宣还是不受控制地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就好像安语已经看透了他, 他深藏起来的肮脏在她眼中无处可逃一般。
穆宣的嘴唇微微抿了抿。
可明明他也看透了对方的伪装, 凭什么他会有一种低人一等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他真的误会了安语, 安语真的就是这般无情无欲地一样。
真是令人厌恶。
不管心里怎么想，在发现安语做出一副倾听的样子后，穆宣在顿了片刻后还是找了一个话题。
“你听说过原雨石的传说吗”
安语摇了摇头, 原雨石象征着真爱，据传闻背后有着一个很浪漫的传说。
安语在穿书后便一直忙于推演，并没有时间去了解这些小说中没有具体提及的事情。
“它讲述的一个女孩的故事，那是一个长相很丑陋的女孩，她很喜欢镇上的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那个青年很完美，长相帅气，谈吐不凡，事业有成。所以也有很多比她好看、比她优秀的女孩也喜欢着青年，女孩在这些追求者中毫不起眼、默默无闻。她真的很喜欢青年，但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但很幸运的是，这位女孩遇到了一位巫师。那巫师告诉女孩，她需要用自己的真诚和满腔的爱意打动青年，并且告诉了女孩可以让青年相信她是真心的办法。巫师给了女孩一块石头，说如果女孩的真诚和爱意可以超过世间所有人的话，这块石头就会散发出全世界最耀眼最好看的光芒，青年也会相信她的爱被她打动。
这件事被小镇上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那位青年。女孩也一直想办法让这颗石头发光，她默默地为青年做了很多事，她所做的事让很多人都为之感动，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女孩对青年的爱了，但石头一直都没有发光。”
穆宣慢慢地讲着这个故事，他看着安语，“你知道结尾是什么吗”
安语回道，“石头在小女孩的不懈努力下发光了。”
“不是，那块石头不是因为女孩而发的光。有一次，青年遭遇了要丧命的危机，女孩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了青年，在女孩险些丧命的情况下，青年终于发现了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喜欢上了女孩，在他意识到的那一刻，这块石头发出了世间最好看的光芒。原来，这块石头一直检验的都是青年的爱，它代表的不是怜悯，也不是被打动，而是敢于直面自己的爱。”
穆宣停顿了一下，“这块发光的石头就是原雨石，象征着真实和爱情，寄托着女孩和青年的祝福。据传闻，每一个找到它的都会遇见一位可以甘愿为之放弃生命的人。所以这是一个很美好的童话。”
安语安静地看着他。
“但我还看到过一个其他人都没有听过的版本，在这个版本中，样貌丑陋的女孩就是那位巫师。她一直嫌弃自己的样貌，希望变好看，她会接近青年也仅仅是因为她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变好看的巫术。这个巫术需要爱她之人的心脏当药引。
为了能够变得最好看，她盯上了最完美的青年。上面的一切也都是她设的局，她装得很喜欢青年，让青年真的不在意石头会不会发光也要和她在一起。但就在青年爱上她的时候，她挖走了青年的心脏。被女孩杀死之前，青年流了一颗泪。”
穆宣一直注视着安语，“这颗泪便化成了原雨石，所以在这个版本中，原雨石也代表着真实，但却是一种悲哀和人性的丑恶，它是一种诅咒。”
安语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平静地望着穆宣。
穆宣用一种好似要将安语看透的眼神问道，“你觉得哪个版本才是真的”
“第二个。”安语是在沉默了片刻后方才回答的。
“是吗”
听到这话，穆宣的眼神中闪过一些果然。
心灵丑恶的人看世界也会是丑恶的。
穆宣收回了视线，他似乎懒得再看安语了，只是盯着不断闪烁着的篝火，“你怎么不问我相信哪一个”
但安语依旧没有说话。
穆宣只好再回过头去看她，但不知为何，在跟安语对上的时候他的脑海就一片空白了。是等到帐篷搭建好，底下的人喊他休息时他才回过神，跟着过去了。
在休息了一晚后，队伍的进度加快了不少。
因为张息之前已经探查到原雨石在哪里了，所以他们很快就到达了藏有原雨石的洞穴。
“余安，这么重要的时刻，你一定要陪我一起去拿原雨石。”站在外面，穆宣装得很兴欣喜的说道。
安语点了点头。
但就在穆宣准备走进去的时候，他却听到了安语的声音，“既然大家都探测到里面没有什么危险的话，要不就我们两个进去，让其他人都留在外面吧。”
穆宣一怔，但他伪装出来的人设却让他不得不答应，“好啊，听你的。”
穆宣和安语两个人走进了洞穴。
几乎是一眼，他们就看到了放在最中间散发着夺目光芒的原雨石。
穆宣拉着安语走了过去，他装得很少女，“果然和传闻中的一样好看余安，我听说象征着真实的原雨石可以反映出接触它之人对未来的期许，每个人接触它的人都能让它发出不一样的光芒。
如果是希望做一个好人、对未来的想象是特别美好幸福的话，它就会散发出像黄色之类的浅色光，如果对未来的规划是掺杂着很多欲望和邪恶的方式的话，它就会散发出红色黑色之类的深色光。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余安，你要不要试一试”
这是真的，穆宣很清楚这一点。
甚至于，他了解每一种光背后所代表着的心灵。
穆宣就是想通过这种方式看看安语的心灵究竟肮脏到了一种何等的地步。
“对未来的期许”
只是很快，穆宣就微微怔了怔，这是他第一次从安语的声音里听出来了一些掺杂着些感情的波动。
穆宣能够清楚地发现安语变了。
她竟然难得认真地看向了原雨石。
她真的缓缓地伸出了手，但就在即将要碰上的时候，安语的手却突然停住了。
安语的手真的很好看，在原雨石光芒的映衬下显得好看极了。
穆宣微怔着。
他就看着安语的手在那里顿了很长时间，然后看着安语的手微微颤了颤。
穆宣有些不想相信自己的感觉。
他怎么感觉安语有些害怕，有些不敢面对。
在等了很久之后，他就看着安语竟是把自己的手收了回去
“不用了，还是你去拿吧。”安语的声音很平淡。
穆宣有些疑惑。
至于吗
虽然他差不多猜到安语不敢去碰是因为知道自己内心肮脏，会让原雨石变得黯淡，是在担心会暴露自己的真实面孔。
但一直特别清冷的安语不该有这种反应才对。
不知道为什么，穆宣有些想笑。
他完全没有想到安语的弱点竟然是这么小的一件事。
穆宣走到原雨石前，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些阴冷。
但既然弱点已经露出来了，他要是不抓住机会的话，也太无趣了一些。
穆宣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自己手指上戴着的一层别人看不到的保护膜，然后伸手将原雨石拿了起来。
他清楚自己的心思也很肮脏，知道自己会让原雨石变得黯淡，自然也不会真的去接触。
但就在穆宣将原雨石拿起的刹那，就跟安语预想的一样，地面一瞬间出现了无数道裂痕，灰尘遍布，上方塌陷，之前放置原雨石的地方突然爆发出了一股骇人的灵力波动。
这个洞穴马上就要塌陷了。
穆宣很快也意识到了此刻的处境，他扬了扬眉，下意识地跟安语对视了一眼。
穆宣知道这里的塌陷根本难不倒暴露出真实实力的自己，但他还是装得很害怕，可在跟安语对视的时候，他再一次怔住了。
他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种被看透的感觉。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穆宣觉得自己心里的阴暗被看得透透的。
眼神中闪过一些烦躁，在这种眼神的刺激下，他心里立马涌现出了一个阴暗的想法。
没有人能够在真的生死危机下还可以伪装，他倒要看看安语一会儿会多么狼狈。
他就要在安语临死之前将原雨石递给对方，就要揪着安语的弱点打，然后在她不堪至极的情况下暴露实力潇洒地离开这里。
晦色不断地在眼神中涌现，但面上，穆宣却害怕至极地说道，“怎么办这里好像要塌了”
穆宣再一次收获了安语平淡的眼神，甚至于，穆宣还能看到对方眼神中的一些无奈。
但很快，他就怔住了。
因为安语竟然握住了他的手，轻轻地道了句，“不要害怕，没事的。”
温暖的触感顺着双手接触的地方不断蔓延，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之感让穆宣微怔。
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感受到了一丝温柔。
但穆宣很快就强迫自己回过了神。
安语一向好手段，他不能被安语蒙骗了。
这样想着，穆宣借着慌乱往外逃的举动挣脱了安语的双手，然后按照计划状似不小心地准备将原雨石在安语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扔到安语的手里。
安语没有修为，根本来不及反应。
可下一秒，穆宣却彻底愣住了。
安语竟然发现了他的举动，就像之前不敢触碰时一样，安语竟然收回了试图重新拉向他的手
看着那双手一点一点地和他远离，穆宣突然有些难受。
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忽然发现，他刚刚的感觉没错刚刚拉着他的手的安语确实是温柔的
因为此时此刻的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那股子几乎不可能在安语身上出现的温柔一点点地褪去了
安语的眼神变得和他们初见面时一样了。
一时间，穆宣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认出原雨石的那只手，他发现他的这只手竟然在颤抖。
因为安语的收手，原雨石不会在接触到安语，它马上就要砸在地上了。
如果砸在地上，原雨石就会碎裂，穆宣的一切也都要前功尽弃了。
穆宣知道自己该紧张原雨石，知道自己该去接住，但他现在就是动不了，就是只能呆呆地看着神情平淡的安语。
然后穆宣就眼睁睁地看着
在原雨石马上就要砸在地上的时候，安语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将原雨石重新拿起来了。
安语刚刚不是迟疑了很久都不敢碰的吗
她怎么主动地接过来了
但很快，穆宣的瞳孔就猛地缩聚了起来。
因为原雨石并没有像他料想得那样变得黯淡起来，而是
彻底灭了这颗刚刚还璀璨无比的玉石在安语接触后一点点光都没有了
这是能够反映接触之人未来期许的玉石，只要对未来有期许，就必定会发光哪怕是再微弱再黯淡也会发光
可现在它却变得像是一个普通的废石头一样
“果然啊。”
穆宣一直想要让安语表露出来自己的真实情感，而现在，安语现在发出的这句话难得地包含了是谁都能听得到的情感，可穆宣却觉得自己的心在疼。
疼得他的手颤得越来越厉害了。
因为
那是一种无奈至极的自嘲。
自嘲啊，自嘲，安语这样的人竟然也会有自嘲的时候。
只要对未来有期许的人都会让原雨石发光。
穆宣难得无措地看着垂眸看着原雨石的安语。
这是安语第一次有人该有的情绪，但是却是一种悲哀。
虽然嘴上说着果然，可安语却露出了截然不同的无措和茫然。
原雨石丝毫光亮都不肯发，只能说明
安语对未来没有任何的期望
或者再准确一点，她认为她是没有未来的
穆宣突然心疼得厉害，究竟要怎么样才能让一个人对未来没有丝毫希望。
安语垂眸看了看自己微微作痛的心脏。
这是她的心被主角挖走后，她第一次感受到原来她的心还是存在着的。
安语其实已经隐约知道了结果，所以刚刚便没有去碰。
但当真的看到的时候，安语却还是有些想笑。原来她真的对未来完全不抱有幻想了，原来她现在所做的假死逃离命运的计划真的只是她刻意装出来的在意，原来她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明明是她放弃一切寻来的希望，可真的当希望来临的时候，她竟会完全不在意。
还真是可笑。
虽然这是很难得才会出现的感受，但安语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她有点想要记住这份她的心是存在着的存在感，但还没等她抓住，她就发现她再一次平静下来了。
指尖微颤，安语抬了抬眸，她看向了穆宣。
洞穴面上就要塌了，不能再拖下去了。
安语这边恢复了，穆宣却没有恢复，他忽然发现自己真的误会了安语。
觉得自己没有未来的人自然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
心脏疼得厉害，想到刚刚安语拉着他时的温柔，穆宣后悔极了。
还好，还好，他已经发现了，他还能弥补。
穆宣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这么说着，只有这样才可以让他好受。
要弥补，一定要弥补
一边这样安慰着自己，穆宣也发现情况的危机了，他知道自己现在很不理智，但他已经准备在安语面前暴露真实实力带安语出去了。
安语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乱说的，在她面前暴露没什么。
但就在穆宣准备出手的时候，他的脸色彻底白了。
因为穆宣发现安语竟然推了他一把，他被一股力道带着往洞穴的出口去了。
安语是有修为的
而且安语的实力要比他的真实实力还要高这绝对是可以排到天骄榜前十的实力说出去会让大世界都为之惊艳的
但穆宣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他发现他现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他只能看着安语一个人站在原地，离他越来越远
“你快走，我之前一直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我自己可以逃脱的”穆宣相当不理智地主动掀出了自己的底牌。
但穆宣很快就怔住了。
因为安语竟然轻轻说了一句，“我知道。”
她知道
安语竟然真的知道
她是真的彻彻底底地看透了他
“你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穆宣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这件事，他完全不够形象地吼道。
但他很快就又怔住了。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不应该很希望她死在这里吗
穆宣本能般地补全了安语的未尽之语。
他心疼得更厉害了，手也颤得更厉害了。
原来安语这件事也知道。
“不是的，不是的，你先出来。”穆宣十分慌乱。
但他只能看着安语摇了摇头，“不用说谎，我看的出来。而且讨厌我是很正常的，我不在意。”
安语说的每一个字都让穆宣的心脏被针扎似的疼。
他不明白安语为什么能够以这种说不关紧要的小事说出来这件事。
为什么讨厌她会成为一件很正常的事
这明明很不正常啊
安语没有犯过任何错，也没有对他怀有任何恶意从始至终，错的应该都只是他啊
而且为什么
为什么明明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对他这样好
穆宣挣扎着想要摆脱这股保护着他又禁锢着他的力量，他额头上的青筋都暴起来了，狰狞至极。
但他很快就彻底怔住了，因为他看到安语将手中的原雨石丢了过来。
“如果它对你很重要的话，一定要好好保护，不要再想着用自己在意的东西算计别人了。”
刚刚安语会选择将原雨石捡起是因为他
她竟然是知道它对他很重要，所以才冒着被狠狠戳弱点的情况还要拿起的
穆宣彻底懵了。
他觉得自己的心好疼好疼，就好像再被什么锋利的东西割着一样。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明明他不值得。
安语听到这个问题后顿了片刻，她这样做是因为她要让她的消失合理化。
但她肯定是不能这么说的，想了想，安语在洞穴彻底崩塌之前随便给出来了一个答案。
穆宣也因为这句话彻底呆住了，他现在已经来到了洞穴外，他茫然地伸手碰了碰自己的眼角，发现自己流泪了。
原雨石已经落在了他的手中，穆宣戴着的透明膜早就因为挣扎而脱离了。原雨石散发出了黯淡至极的光芒，这象征着他内心充斥着不好的欲望。
可在下一秒，穆宣就眼睁睁地看着它散发出了世间最好看的光芒，要比它在洞穴时还要美好无数倍。周围惶恐至极慌乱地往过围的侍卫们都被惊艳到呆住痴痴地看着了。
在青年终于发现了自己对女孩的爱意后，那颗平平无奇的石头终于亮了，它永远地散发出了这世间最美好的光芒，任何事物都无法再让其改变，象征着青年再也无法隐藏自己对女孩的爱。
安语回答的是穆宣曾问过的一个问题，他当时问安语她觉得他会相信哪个版本的故事。
“我希望你可以选择相信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