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蜜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盛凭洲耐心告罄,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这对你来说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男人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缓淡沉,如同上好的大提琴低音,不会有太多波澜,有着只可远观的距离感。
就像白天在公司见到的那个盛凭洲一样。
舒蜜心中酸涩,决定先不告诉他,“我一直很仰慕盛总,把盛总当作努力的目标和偶像,盛总应该没有见过我。”
盛凭洲眉头微蹙,手中的文件放在桌上,“你是云津村的人。”
不是问句,是肯定句。
舒蜜错愕地抬眸,看到桌上的个人资料,紧张起来,“是。”
盛凭洲沉眸睨着她,“云津村十年前发生过一起重大绑架案,你那时候几岁有记忆么”
他已经问得很有指向性,舒蜜一颗心高高地悬了起来,嗓子眼像是卡了什么东西。
“记、记得”
“那你应该知道,我就是那个被绑架的人。”
舒蜜对上男人的视线,心跳如雷,“嗯我知道。”
盛凭洲微顿,倏尔收回视线,指骨抵了抵眉心,“云津村当时帮助警方了重要线索,我母亲曾许诺,会对云津村的投资建设进行力所能及的帮助,你既然是那里的人,有什么困难或者要求,可以跟我提。”
舒蜜脸色一僵,半晌没有回答。
她还以为盛凭洲认出自己来了,没想到
她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没关系的盛总,我不需要这些额外的帮助,您已经帮了我很多了。”
盛凭洲已经站起身,“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等你想清楚了直接联系魏晗昱,能力范围之内的要求,我会帮你安排。”
说完,他留下一张名片,随即直接离开了病房。
看着他的背影,舒蜜好几次都想叫住他,但都忍住了。
她不想靠着两人过去的情义接近他,她只想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他身边。
病房外。
魏晗昱看到盛凭洲终于出来,连忙迎了上去,“盛总,已经处理完了么”
盛凭洲应了一声,神情似乎有些疲惫。
魏晗昱揣摩着他的脸色,小声道“刚才太太打电话过来”
平时工作夜不归家,苏挽雾也会打电话过来表达关心,让他不要太累。
盛凭洲抬眸,看向他,“说什么了”
“太太说,让您工作不要太累,绿色作息。”
盛凭洲脚步一顿,“绿色作息”
魏晗昱一本正经地说“太太真的很关心盛总,有这样温柔体贴的妻子,盛总真的是个很有服气的人。”
盛凭洲没有说话,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魏晗昱额头冒汗,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盛总接下来怎么安排是去处理西郊那件案子,还是”
盛凭洲收回视线,打断他,“回家,绿色作息。”
黑色库里南划破夜晚的薄雾,夜空中只有零星几颗星子,门口的路灯昏黄,一切静谧安然。
主卧。
苏挽雾已经睡下,侧身躺在大床的左边,呼吸平稳。
司机在停车,楼下的引擎声似乎吵到了她。
她皱了皱眉,翻了个身,却跌入一个带着冰冷凉意的怀抱
“我回来了。”
盛凭洲还没换衣服,顺势将苏挽雾搂在怀里,一只手扯掉领带挂在床头的栏杆上,“吵醒你了”
苏挽雾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感觉到男人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凉意,有些不太舒服,想挣脱开,“唔我想睡觉。”
她说着,就要翻过身去。
盛凭洲却不允许,揽着她的腰不许她动,看着她的眸光晦涩难明。
如果苏挽雾此时能跟他对视,就能看到他的眼神有多复杂。
盛凭洲盯着她看了片刻,突然恶劣地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苏挽雾。”
“别、别动我”
苏挽雾也就在这种时候有点起床气,推了他一下,皱着眉头,很不耐烦,“睡觉呢,你干嘛呀”
盛凭洲鲜少看到她这幅不满抱怨的模样,不但没有不耐,反而好心情地勾起嘴角,“平时温婉大方,都是装的”
苏挽雾不理他,背过身去。
盛凭洲从身后贴着她,在她耳尖上啄了一口,眼前忽然浮现出舒蜜的模样。
他顿了顿,松开手,笑意顷刻间散去。
苏挽雾还不知道情况,迷迷糊糊间感觉到有什么人一直在打扰她,不让她好好睡觉。
她好像听到一个低沉的男声在她耳边问“苏挽雾,你是不是很久没有去看你奶奶了,要我陪你去吗”
听到有人说奶奶,苏挽雾倒是清醒了点,“我奶奶在云津村,怎么去看”
盛凭洲侧身看着她,将她翻转过来,“你不是说你小时候一直都是在奶奶身边长大,不想去看看”
也许是这段时间有心事,苏挽雾一听到“小时候”这三个字,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在盛凭洲怀里抬起头,跟男人大眼瞪小眼。
半晌,她才试探地问“怎么突然就要去云津村”
苏挽雾知道十年前盛凭洲被绑架过,地点就是在云津村,而她奶奶就住在那里。
苏奶奶是个念旧的人,不习惯大城市的生活,死活都要待在老家,苏挽雾童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在奶奶身边长大的。
其实知道盛凭洲跟自己结婚是为了报恩之后,苏挽雾大概就猜到了是哪件事。
他现在突然提出要回云津村看看,是不是想追忆什么
那万一到时候追忆不出来,反而发现自己娶错了人怎么办
苏挽雾心里五味杂陈,她还没做好准备,只含糊地说“算了吧,太远了,等过段时间再看看,到时候我妈跟我姐也一起去。”
盛凭洲不说话,就这么看着她。
苏挽雾躲开他的视线,语气软了不少,“你怎么突然想去云津村是有什么事情吗”
对上她小心翼翼的视线,盛凭洲突然轻叹口气,“没什么,睡吧。”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倾身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破天荒的有些温柔。
苏挽雾怔了怔,轻轻抿住嘴角,心跳得很快。
盛凭洲起身,“我去洗澡,你先睡。”
苏挽雾脸有些红,一下就缩进被子里,“嗯。”
盛凭洲觉得好笑,随手脱掉外套,扔在一旁,转身去了浴室。
淅沥的水声响起,苏挽雾翻来覆去,开始睡不着了。
她掀开被子下床,把男人脱下的衣服捡了起来,拿去放好,刚拿起那件黑色的西装,一个红色的东西突然掉落出来,滚落在地板上
苏挽雾顿住,蹲了下去,把那个红色的东西捡了起来。
是个红色的护身符,上面用金线绣着看不懂的图案。
苏挽雾把它握在手里,有些怔愣。
盛凭洲什么时候有这种东西了
是盛太太给他准备的吗
她小心地把符包翻开,发现后面也用金线绣着一行小字,歪歪扭扭,但最后落款的两个名字她倒是看懂了
盛凭洲,和舒蜜。
苏挽雾眼神一暗,一下收紧了手中的力道,将护身符捏得有些变形。
浴室的水声停了下来。
盛凭洲推开门出来,手中的毛巾随意地擦拭黑色短发,走到床边,苏挽雾已经睡着了。
她睡相很是乖巧,只占据大床小小的一个角落,很少越界。
他无奈失笑。
两人结婚已经有一段时间,却没有过实质性的亲密。
他正值壮年,精力旺盛,平时都用在工作上面,剩下的自然是给合法妻子的。
只是苏挽雾胆子小,又明显有一道自我保护的界限。
她倒不是故意吊着他,只是确实放不开,她看上去很随和,却不是那种能够轻易跟人建立亲密关系的人。
就连偶尔去搂她的腰,她都会有一瞬间的僵硬。
但他看得出来,苏挽雾其实很喜欢他的亲近,只是从没谈过恋爱,从小建立的对异性的天然屏障没法短时间打破。
盛凭洲不想给她留下不好的回忆,有充足的耐心等她。
只是此时她抛下他独自一人入睡的行为还是让他有些不满,起了一些恶劣的心思,不想让她就这么逃过去。
盛凭洲一身的水汽,从身后拥着苏挽雾,这才开始跟她算账“这就是你说的绿色作息”
他捏了捏她的耳垂,“魏晗昱现在倒是你的半个眼线了,这么关心我的工作,怎么不自己打电话告诉我。”
苏挽雾眼睫轻轻抖着,她听得出来盛凭洲只是一句玩笑话。
只是刚才看到那样的东西,她无法避免地多想他是不是在暗示自己,不要过多插手他的事情
苏挽雾现在不想面对他,只能装睡到底。
盛凭洲见她无声无息,像是真的睡着了,抱了她一会,才放开她起身。
头发还没干,用吹风机也许又会吵醒她。
他关了灯,去了客房。
门被关上。
房间里陷入纯粹的黑暗,苏挽雾猛地坐起身,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翻江倒海。
那种呼之欲出的不安感越来越浓烈,让她没办法再刻意忽视。
舒蜜
那道护身符上面的字很难辨认,但却依稀能看清一些地名,其中的云津村十分显眼。
苏挽雾有些疲惫地靠在枕头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舒蜜也是云津村的人
这个世界上,会不会真的就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次日。
盛凭洲照常去公司,苏挽雾精神不太好,一个人在家待了一会,就出了门。
她去查了舒蜜的资料。
都是一些很容易查到的个人资料,包括她的学习经历,还有她的出生籍贯。
的确是云津村。
舒蜜今年二十二岁,比苏挽雾就小一岁,年纪也差不多
苏挽雾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
她又想起昨晚的护身符,坐立难安,干脆给魏晗昱打了个电话过去,“魏助理,昨晚盛凭洲是在公司吗”
魏晗昱接到苏挽雾的电话时,是有些紧张的。
尤其是在苏挽雾开门见山的情况下
“昨晚盛总不是回去了吗”
“我的意思是他回去之前,有没有见过什么人”
这下魏晗昱不好再遮掩,只能说“昨晚的确出了一点交通事故,耽误了一段时间,但已经解决了。”
苏挽雾“是舒蜜吗”
魏晗昱一愣,“您怎么知道”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抱歉太太,这件事是个意外,司机不小心撞到舒小姐,盛总只是送她去医院。”
苏挽雾握紧了手机,没说什么。
挂了电话,她心头升起一阵茫然,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干什么。
以前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她就会看一些老电影,宅在家里,一遍又一遍去看那些经典影片。
她很喜欢沉浸在剧情里的感觉,让她觉得自己的人生不再单调,像是一片只属于她的天地,可以让她展露最真实的情绪。
所以她选了导演专业,那时候还没生活压力,后来父亲去世,面临着要分家产的境地,苏母才开始抱怨她学的东西没有半点用处,只是为了好玩,不像苏浓霜可以实实在在为家里争取利益,从那些叔叔伯伯嘴里抢肉。
苏挽雾也不敢回嘴,因为她发现好像就是这样。
她对这个家里没什么用处,自然就没什么底气,只能让自己性格更乖巧一些,不至于一无是处的同时还要惹人厌烦。
但现在她也不能再做导演了。
她也许这辈子就只能这样,在患得患失的情绪里终日惶惶地去讨好别人。
亲情让她自惭形秽,爱情让她心生茫然。
没什么起色但让她觉得充实的事业,也要即将画上句号。
苏挽雾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存在只是一个配角。
她的生活中只有配合别人的脚步这件字。
盛世大楼。
苏挽雾没有提前打招呼就过来,魏晗昱是没有想到的。
“太太,您要过来直接跟我说一声就行,我安排司机送您。”
苏挽雾摇摇头,“我有话要跟盛凭洲说,他现在在办公室吗”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要跟他坦白,她根本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魏晗昱擦了擦冷汗,开始顾左右而言他,“盛总现在有事,可能没有时间”
“那我去办公室等他。”
“等等”魏晗昱下意识拦了她一下,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苏挽雾盯着他看了一会,突然心领神会,“办公室是来了什么不方便让我知道的客人吗还是盛凭洲他现在不方便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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