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闻争烨在清疏斋门口下马。
邓掌柜实在没想到,这一位也来了,他当然知道穆国公世子为了他家姑娘,公开表示与承平侯府为敌的事情。
可他这间小小的清疏斋,如何供得起这样一尊,哦不,是三尊大佛。
邓掌柜吓得连忙让小二将店里的客人好言好语请出去,随后就关了张,只留了一块门板,当时给元若枝留门。
邓掌柜将闻争烨迎进来,汗涔涔地说“世子爷,我家姑娘现在不在,要不、要不您先去隔壁茶楼小坐片刻小的这就让人去请姑娘来。”
闻争烨瞧了王右渠一眼,同邓掌柜说“不必。他在这儿等,我也就在这儿等,挪一张凳子来就好。”
没道理叫元若枝先见了王右渠。
闻争烨气定神闲拿着一卷书,迎着日光闲读。
只不过他目光时常定在一处,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没真的读进去。
邓掌柜想到后院还有一尊煞神,连忙道“要不,王编修您和世子爷都去茶楼”
闻争烨径直找了张椅子坐下,脊背挺得笔直。
他不说话时,清朗双目有将士的凌冽,冷得像冰。
邓掌柜嗫嚅片刻,不敢再劝。
王右渠爱屋及乌,不想邓掌柜为难,放下书,同闻争烨说“世子,我做东,去隔壁喝一杯淡茶如何”
闻争烨抿了抿唇角,将佩剑抱在怀中,冷声道“你自己去,我不缺这口茶。”
王右渠只好也坐下。
他可以为了邓掌柜,不与聂延璋争第一个见元若枝的机会,但他不可能这个也让,那个也让。
邓掌柜一时摇头叹气,打发了腿软的堂倌离开,索性破罐子破摔,抱着算盘开始清账。
既然谁也惹不起,干脆谁也不惹了
元若枝乘了马车出门,戴着帷帽,穿了一身平素不常穿的衣裳。
一则家里规矩严了,不许随意外出,她不好太张扬。
二则她这次出门不光要去清疏斋,还要先见一见杜行渊,也不能被人看见。
元若枝和杜行渊早就约好了时间,因联络不便,也不好随意更改,便打算先去见杜行渊,再见聂延璋。
马车走到清疏斋前面的那条街,她就让人将玉璧放下去,着玉璧去清疏斋先通禀一声。
毕竟聂延璋不像常人那么有耐心,不先安抚他,她担心聂延璋会不管不顾。
玉璧下了马车,直奔清疏斋,眼见关了张,只留了一块门板,她就知道那位还在里头等着。
她侧身从门缝进去,里面赫然坐着另外两位大爷。
玉璧愣了下,都忘了问安,而是直直地望着邓掌柜。
邓掌柜走过来道“这,还有这个,都是要见姑娘的。咱们姑娘呢”
玉璧只好传话说“姑娘有重要的事去了,得一会儿工夫才来。邓掌柜,您先把几位安置了再等姑娘来吧”
邓掌柜转身同二位道“您都听见了,这可是我们姑娘的意思。”
闻争烨沉默着起身,正准备走,就见后院有动静,一道尖细的鸭公嗓问邓掌柜“姑娘来了”陈福受命而来,且又情况紧急,自然不能让旁人将元若枝夺走。
闻争烨朝后面看一眼,瞪眼问邓掌柜“后面还有人”
邓掌柜更愣“您不知道”他以为王右渠知道,闻争烨也该知道的。
闻争烨看看王右渠。
王右渠自然是一副知情的表情,他还反问道“很稀奇么”
闻争烨哑然,不稀奇,纵是凭那张脸,已经能够颠倒众生,何况她拥有的岂止是绝色容颜这样浅薄的东西。
闻争烨虽有些好奇怎么会有太监说话的声音,却也没将后院的陈福放在心里。
大业称得上天之骄子的人,两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与元若枝适龄的,更是寥寥无几。
后院那人,想必再怎么也不会越过王右渠去。
王右渠才是目前最棘手的情敌。
闻争烨走到门口,才发现王右渠迟迟不走。
他转身瞧着王右渠。
王右渠见甩不掉闻争烨,便只好当着闻争烨的面问玉璧“敢问姑娘,你家主子是办什么要紧事去了可有危险”
这话问的闻争烨也是心中一紧,元若枝不会又像上次一样被迫入承平侯府虎穴吧
玉璧知道的不详细,她只道“姑娘见人去了。”
王右渠略忖量了片刻,这样紧张的关头,元若枝还要赶着去见的人,一定很重要。
闻争烨也反应过来了,想娶她的何止是三个人。
王右渠也变得沉默,他与闻争烨一起去了隔壁茶楼。
邓掌柜去后院传消息。
陈福得知元若枝等会儿才来,问道“姑娘说了去见谁吗”
邓掌柜摇头。
陈福机警地又问“男人还是女人”要知道他家主子最是小性儿,若晓得了有男人先将元小娘子邀了去,没准儿就要使性子。
邓掌柜哪儿会知道得这么详细
只好又去问玉璧,片刻后战战兢兢过来回话“兴许是男人。”
陈福“”
这可好了,一会儿他是如实告诉殿下,还是不如实呢
可他在主子跟前,也是不敢说谎的啊
邓掌柜连忙说“也没准儿呢,玉璧就是个丫鬟,说的也不清楚。”
陈福想到聂延璋禁不住叹了口气,元若枝待他家主子虽然情深义重,但他并不知道,殿下有没有这个福气一直拥有小娘子的深情。毕竟虎视眈眈的好郎君可不少。
邓掌柜聪明地闭上了嘴巴,悄然退了出去。
陈福耐心地在后院等待,他期待着元若枝比聂延璋先到。
元若枝去赴约见到了杜行渊。
这次相见的地方,在杜行渊名下的一间茶楼。
她刚到,茶就沏好了。
元若枝本来觉得巧,她刚坐下,有人敲门说是要进来换茶水,她才知道这一壶“刚沏好”的茶,已换过许多次,这才在她来时,“刚刚好”。
杜行渊穿一身淡青直裰,坐着元若枝斟了一杯茶。
他笑容温和,举止风流儒雅,双眼总是温润如水。
与其说他是商人,不如说他像个与世无争隐居田园的读书人。
元若枝接过那杯芥茶,她尝了一口,惊喜地说“这是长兴的芥茶。”
杜行渊微微一笑,说“姑娘好品味。”
元若枝又呷一口,她捧着茶杯惋惜道“芥茶长兴最佳。我喝过的所有茶叶之中,有两种茶最令我印象深刻,长兴芥茶就是第二种。像这样品级的芥茶,产量也少,杜郎君今日浪费了几壶,着实可惜。”
第一种则是虎丘茶,她还记得聂延璋去年送给了她一罐,她不要,他就扔到她怀里,逼着她收下。
思及此,她嘴角轻弯。
杜行渊起身朝元若枝作揖,恳切而郑重地说“姑娘救杜家全族之恩,没齿难忘。几壶芥茶,何惜之有。”
元若枝忙收敛神思,唤杜行渊起身入座。
杜行渊坐下后,单刀直入“我与姑娘素昧平生,不知姑娘为何施以援手又如何得知宫中之事”
据他所知,元若枝的家事,还远远不到能参与皇宫内斗的层面,更何况她还只是一个没出阁的小姑娘,政斗也轮不上她出面。
元若枝笑而不语,半晌才说“施恩本不该图报。不过我也只是一介俗人,有一些私心。我现在有两条路供郎君挑选,第一,我告诉你缘故,郎君要伤大财,至于伤到什么程度,要看郎君想知道多少。第二,郎君什么都不问,我什么都不说,就此别过,只当从未相识。宫中之事,我日后也绝口不对任何人提起。郎君以为如何”
杜行渊凝视着元若枝,问道“姑娘可是听命于背后之人”
他选了第一种。
元若枝点头“我所作所为,皆因他。”
杜行渊也密切关注朝中复杂的局势,能让他从乔贵妃手底下死里逃生,说宽泛了,有四皇子,或者其余他不了解但背地里有自己势力的皇子,说窄了,也就只有四皇子一位如今还与大皇子也就是现在的恪王,还有一争之力。
那么元若枝背后的人,虽然暂且势弱,地位却足够高贵,也很有深谋远虑。
杜行渊拧眉问“姑娘的主子”
他比了个四。
元若枝摇了摇头。
杜行渊的脸僵了一瞬。
显然他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却又十分合乎情理的存在。
太子是疯,也早就失势,失去民心,可没人能否定他的才智。
且不说远的,他在乾清宫见过太子一面,那时候太子可是十分会审时度势。
杜行渊给自己也倒了杯茶,觉得有些荒唐,甚至难以置信,元若枝怎么会是他的人呢。
但他更多的是钦佩,钦佩太子足智多谋、城府深沉,钦佩太子慧眼识珠,钦佩元若枝胆识过人。
杜行渊没喝茶,而是同元若枝道“好,我愿意为殿下马前卒。杜家的家产既是殿下替我保住,他又救了杜家全族的性命,我许诺,杜家一半家财,随殿下取用。恭祝殿下伟业得成。”
元若枝惊讶到说不出话来。
她没想到杜行渊大方爽快到这个地步
元若枝忍不住问“杜家一半的家财,会不会太多了杜家其余当家人可同意”
杜行渊笑笑“姑娘安心,杜某能说出口的事,必然是有把握的。”
他忽肃然道“觊觎杜家的人,数之不尽,这一次死里逃生,我早与杜家叔伯们商量过了,杜家不能再走明哲保身那条路。杜某相信殿下,也相信姑娘。也请姑娘相信杜某绝非戏言。”
元若枝对上杜行渊灼热的双眼,颔首致谢。
杜家家大业大,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也绝非善类。
只要他肯帮聂延璋就是极大的助力,至于怎么帮,就是杜家和聂延璋的事了。
说完正事,杜行渊忍不住问一些元若枝的私事,他没头没脑地问“不知道第一种,是什么茶”
元若枝先是不解,很快反应过来,笑着告诉杜行渊说“虎丘茶。”
杜行渊知道,这是御贡,寻常人没资格喝。
也就是说,是太子送给元若枝的。
若太子是她主子,又怎会送这样珍贵的茶叶给她
太子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