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昱垂眸,目光幽幽。
沈宜姝发现自己再无收拾残局的能力,她索性双膝跪下,双手老老实实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然后掩耳盗铃一般的垂下脑袋。
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除此之外,她亦不知该如何是好。
“皇上恕罪。”沈宜姝瓮声瓮气道。她不愿意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显得太过狼狈。
但同时她心里也清楚,倘若她再不出宫,恢复自由身,傅家哥哥就要娶别人了。毕竟傅靖云弱冠了,不可能一直等着她。
思及此,沈宜姝只觉得内心一阵落寞凄凉,愁上心头。
傅靖云稍稍拧眉,有些看不下去,当即违背了家中意思,素来稳重如他,想要博一次。
皇上并没有把沈宜姝纳入后宫,难道不是么
傅靖云抱拳跪地“皇上臣还有一事相求”
霍昱在沈宜姝身上扫了一眼,这才允诺了傅靖云“爱卿,你不妨直言。”
傅靖云一早就想与相府定亲,但父亲不同意,可他就是喜欢沈宜姝这个可人机灵的小姑娘。两家是比邻而居,他几乎是看着沈宜姝长大,听见她刚出生时哇哇大哭的嗓门,也见过她最纯真灿漫的韶华。
相府的处境堪忧,权势更是日薄西山。
傅靖云不敢保证,倘若沈宜姝继续留在宫里会发生什么事。
新帝残暴不仁,做事全凭心情。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心仪的小姑娘留在虎穴。
傅靖云说“皇上,臣想要求娶沈司寝”
此时,沈宜姝内心一阵欢喜雀跃,小脸蛋也逐渐泛红,仿佛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粉。
暴君快答应
傅家哥哥果真是她的福星
这一刻的沈宜姝只觉得未来可期,只要能够出宫,她又是一个精致美貌的女子。
就在傅靖云与沈宜姝皆在等待着霍昱应允之时,霍昱低沉到了极致的嗓音传来“沈司寝一心扑在了大业上,无心婚嫁,沈司寝打算侍奉朕到天荒地老。这是沈司寝亲口所言,是吧朕的沈司寝。”
沈宜姝无力极了。
她有什么劳什子大业
没错,她的确在昨日拍过这样的龙屁。
她悔了,当真后悔极了。
沈宜姝的下巴被暴君的扇柄轻轻抬起,被迫仰面。
然后,她听见暴君似笑非笑,又问“沈司寝,你来对傅大人说清楚,你是不是不愿意出宫嫁人”
她愿意的相当愿意
沈宜姝咬了咬唇,委屈巴巴。这种被逼无奈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她眼底水润泛红,眼看这要哭出来。
出宫的机会就在眼前,要她如何能够放弃
可在暴君的淫威之下,沈宜姝不敢直接表明心意。
霍昱的嗓音阴沉沉的“看来沈司寝昨日是诓骗朕你可知那是欺君之罪”
欺君是要杀头的
沈宜姝只觉得她的头颅摇摇欲坠,在情与命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果然啊,在她眼里,小命价更高。
沈宜姝再度匍匐在地,跪地的小身板又缩成了一朵蘑菇,道“微臣不想出宫嫁人,微臣只想侍奉皇上到天荒地老”
说出这句话,沈宜姝真想咬舌自尽,但她怕疼,也怕死。
霍昱呵笑了一声,看向傅靖云,说“傅爱卿,你也听见了,沈司寝一颗心都扑在了朕身上。”
沈宜姝“”内心的小人在撒泼打滚,她太讨厌暴君了
傅靖云喉结滚了滚,眼眶有些微红,他算是看明白了新帝的意思了。
新帝根本不想放沈宜姝出宫。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
若是新帝对沈宜姝有意,大可收入后宫。
是新帝在惩罚相府
傅靖云一时间琢磨不透,看着沈宜姝的处境,只觉得无比心疼。
他双手抱拳,强忍着内心即将喷涌而出的情绪,道“臣明白了。”
傅靖云离开了,他并没有被委以重任,可见新帝对定北侯府傅家并非十分信任。
自然了,新帝的心思深如海,满朝皆在猜测。
尤其是相府至今还没被抄家问罪,这无疑就是一个谜。
沈宜姝失落极了,她还没站起身,暴君的声音又刺激到了她。
“是老情人”
不知为何,沈宜姝总觉得,倘若今日她承认自己心悦傅家哥哥,她的下场会很惨。
“不是的皇上明鉴”
霍昱淡淡一笑,手中折扇再度抬起了沈宜姝的脸“沈司寝做了什么亏心事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沈宜姝红着眼眶,真想扑上去挠花暴君这张妖孽般的脸。
她身子发软,双腿站不起来,许是入宫之后,一直神经紧绷,导致了她此刻情绪有些不受控制,泪眼汪汪道“微臣没做过亏心事,微臣只是舍不得皇上,微臣这辈子都不想离开皇上,谁来求娶都不成”
情话像是掺了瘾毒的蜂蜜。
任谁听了都会通体舒畅。
霍昱看着沈宜姝一边哭,一边讨好他,他突然不想那么快就弄死她。
且再留着,玩几天。
“太后到”宦官尖锐的声音传来。
霍昱眉头稍稍一蹙,收起抵在沈宜姝下巴处的折扇,他站起身,看着太后走来。
太后当年一夜白了头,但容貌五官还保持着美人的风采。已年华不复,然,风韵犹存。她着一袭华贵的大红底万字不断头纹的褙子,华裙铺地,一路逶迤而来,身后是浩浩荡荡的太后仪仗队。
太后出行,足有数十人跟随。
曾经在冷宫如何被苛待,如今就如何高调奢靡。
太后的眉目之间,是化不开的仇恨与戾气,所到之处,气场逼人。
“母后。”霍昱淡淡唤了一声。
母子两人六年未见,此番霍昱从边陲杀回来,这无疑是太后不曾奢望过的。
此刻的一切仿佛是在做梦。
那些曾经唾弃、辱骂、欺凌、背叛、伤害过她的人,统统都要加倍奉还
太后眸光微冷,瞥了一眼跪趴在地上的沈宜姝,语气不善,问道“哀家听说,皇帝收了相府的三姑娘为司寝可有此事就是她么”
太后涂着丹寇手,指了指沈宜姝,眸露杀意。
霍昱眸光微闪,对地上的沈宜姝道“沈司寝,还不快滚下去”
沈宜姝不知得罪了谁,只觉得太后与暴君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她爬起来,躬着身子,以最快的速度让自己退下。
这厢,太后更加不满“皇帝,你是什么意思相府的姑娘,你也要留着你难道忘了,当初若非是相府不肯出手相助,你的妹妹也不会病死”
霍昱呵笑一声“并非相府不出手相救,是所有人都不救。朕不如杀光了满朝文武,母后以为如何”
“你”太后的手指了指霍昱,但又放了下去。
多亏她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否则这辈子都没有复仇的机会。
太后此番前来,是有目的的。并非是特意针对沈宜姝。
一个小小司寝官,她并不放在眼里。
但霍昱护着沈宜姝的态度,令得太后有些心生不快。
“哀家要掌控重阳殿,皇上没意见吧”重阳殿住着太上皇,以及生育过皇嗣的嫔妃们。
之所以把太上皇留到现在,一是为了避免新帝弑父的恶名,二来也是太后的意思。
那个男人杀了她全家,灭她阖族,污蔑她清白,害死了她的女儿,把她的一颗真心丢在地上,踩踏的血肉淋漓,她不能让他就那么死了。
不可以死得太轻易
霍昱打了一个响指,陆达这便端着一只大红漆托盘过来,上面摆放着重阳宫的令牌。
太后拿过令牌,冷笑一声“哀家这就去看看沦为阶下囚的太上皇。”
霍昱对此毫不关心,哪怕太后弄死太上皇,他也毫无异议。
忠敬候府卫家,与青州卫家是同宗族的。
当年太上皇忌惮,生怕忠敬候府与青州那边里应外合,在彻底坐稳帝位之后,就卸磨杀驴、过河拆桥。
太后曾是明艳一时的美人,忠敬候府卫家的嫡女,何等的天资卓绝,美艳无双。她也曾灿漫活泼,是个享受一切恩宠的少女。
可那个男人亲手毁了她的一切,让她从九重天坠落,沦为了地府尘埃。
她的心,在打入冷宫那日,就死透了。
如今的太后,只是一个行走在人世的躯壳,再无任何人情可言。
重阳殿内,太上皇与十多位嫔妃还在心有余悸,宫变至今也才七日的光景,一切杀戮皆在历历在目。
皇子们死的死,逃的逃,留在重阳殿内的,只有几名不到五岁的小皇子。
“太后娘娘驾到”
宦臣高唱,太后挺胸迈步走向内殿,她一身华服,头戴凤冠,脸上妆容精致,宛若重获新生。
此刻,看着太上皇被关起来的光景,她的心情甚是美丽。
太上皇就坐在上首的位置上,七日之前,从大晋帝王沦为阶下囚,令得他苍老了十岁。
而此刻,看着满头白发,却容光焕发的太后,太上皇心虚使然,不敢直视。
太后轻笑“怎么了皇上不认得哀家了”
太上皇不答话,太后拍了拍手,随即内殿的门被合上,两名只着中衣的年轻健壮的男子走了过来,一左一右站在了太后身侧。
太后笑道“当年皇上污蔑哀家与人有染,生下了孽种,对爱家的女儿不闻不问,任她病死在冷宫,哀家那可怜的孩子,本是公主命,却是仅仅活了五个年头”
“哀家今日给皇上亲眼看看,什么叫做与人有染。”
言罢,她伸出白皙,但有些清瘦的手,身侧的两名男子,一左一右开始轻吻她
作者有话要说 姝姝好阔怕,嘤嘤嘤
太后走在复仇的路上,快马加鞭,谁也不能阻挡哀家
太上皇朕只是让你白了头,你却要让朕头顶一片绿
s姑娘们,今天到此为止啦,咱们明天见,么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