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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尘埃落定
    一连三天, 亓静萱几乎没怎么回府。

    亓城的街道上,时不时的就会有一队士兵疾行而过。

    每天都有好几位朝中大员被抄家,被逮捕, 搞得城中百姓人心惶惶。

    为了安抚民心,年轻的皇帝亓晃张贴皇榜, 宣布以左相王安林为首的官员们的累累罪行。

    一时间在城中引起轩然大波,一些郁郁不得志的寒门学子, 在看到王安林贩卖官职后, 更是破口大骂,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他们不见得每一个都十分优秀,可绝大多数都有被人顶替的经历,十年寒窗苦读,换来的就是这么一个结果, 换谁能忍下这口气。

    终审之日,皇上出宫听审,全城百姓也都聚集在刑部衙门前, 等待着祸害了凤亓国数十年的王安林得到他应有的惩罚。

    刑部尚书叶琴坐在士审的位置上, 一拍惊堂木沉声道“带犯人王安林, 王韩氏上堂”

    不多时,拖着沉重的手铐脚镣,王安林艰难的移动着脚步站在堂前。

    亦步亦趋跟在他身侧的是陪伴他数十载, 为他生儿育女的老妻王韩氏。

    两人跪在堂前, 听着一位刑部侍郎, 逐一宣读他们的累累罪行。

    当读到王安林与其妇通敌卖国的时候,门外旁听的百姓们愤怒了。

    指着他们的脊背破口大骂,“处死他们”

    “诛他九族,把他们凌迟处死”

    “把他五马分尸, 王家人男的代代为奴,女的世世为娼”

    喊什么的都有,几乎冲破衙役们的阻拦,还好亓静萱反正的快,立即让自己的亲卫队顶了上去,才勉强维持住秩序。

    “王安林,王韩氏,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叶琴正色道。

    “老夫无话可说。”苍老的声音响彻公堂。

    他很坦然,也很淡定的面对一切,没有其他直面生死之人的歇斯底里,也没有痛哭流涕。

    皇帝亓晃恨声道“王安林,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文贵妃已经被朕沉井了。”

    “朕若是没猜错,真正的王文华,应该是你的孙儿并非孙女,他又被你狸猫换太子,藏到了何处”

    王安林看了他好半晌,终是笑出了声,“陛下圣明,您猜的一点都没错,真正的文华早就被罪臣藏匿起来,至于在哪儿就要靠您自己去寻找了。”

    他表面上说的豪迈又无所畏惧,其实心里也没底,他不敢确保皇上有没有查到文华的消息。

    皇帝亓晃恶狠狠的盯着他浑浊的老眼,气的手都在发抖,“你说的也挺有道理,不过没关系,迟早有一天,朕会让你们一家老小,在九泉之下相见。”

    王安林闭了闭眼,有些后悔刻意激怒他,难道不激怒他,文华就能活命吗

    答案显然意见不能。

    只要文华得到王家满门抄斩的消息,他就一定会回京寻仇。

    只希望那一天来得晚一些,再晚一些。

    叶琴阴恻恻的勾了勾唇角,朗声道“王安林,王韩氏,罪恶滔天,恶贯满盈按律当凌迟处死。”

    “皇恩浩荡,念其蹭为凤亓国立下汗马功劳,免其凌迟改为秋后问斩,昭告天下,以示皇恩浩荡。”

    想象当中的即刻问斩,变成了秋后问斩,还要昭告天下。

    那样的话文华那孩子,肯定会收到消息冒死回京劫法场。

    他深深地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帝王,人家这是要用他们两个老家伙的命,引出王家最后一条隐藏血脉,要彻底断了他王家的根

    好狠

    真的好狠

    思及于此,一直强撑着的精气神,瞬间萎靡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十余岁,就连王家其余人后续审判,都没能唤回他的思绪。

    年轻的皇帝看着失神落魄的王安林,心情总算是好了那么一点,不让他痛不欲生,追悔莫及,这事儿就不算完。

    也给心怀不轨的一些人敲响警钟

    震惊朝野的左相一案,终于尘埃落定。

    所有涉案人员,都被诛了九族,王家人和王韩氏的娘家也没能幸免。

    近万人的问斩,整整持续了三天,殷红的鲜血甚至蔓延到街道上,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洗涤一切罪恶的腥臭。

    那些被斩断的头颅尽数被焚,尸身也被丢弃荒野任由野狼,野狗撕咬裹腹,连个全尸都不留。

    亓晃之所以做的如此决绝,就是要让躲藏在暗处的王文华失去理智。

    失控之下,他才能士动上门寻仇,营救即将被秋后问斩的双祖。

    只还让人没想到的是,整整三天王文华就躲在暗处,眼睁睁看着王、韩两家,共计五百七十三人被问斩,就连孩子都没放过。

    监斩官以为不会有人劫囚,只是他并不知晓,就在距离法场不远处的街角。

    很少有行人路过的昏暗小巷,王文华像疯了似的想要往外冲,想要去救下他的亲人。

    却被几个身披斗笠的人捂住嘴巴,狠狠地按在地上,任由他拼死挣扎都没有放手。

    他声泪俱下的呜咽道“求求,求求你们放开我,我要去救我爹、我娘、我小妹妹才八岁,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声音从指缝间断断续续的传出,一声声痛彻心扉的压抑哭声,让捂着他嘴的青年都红了眼睛。

    “大师兄,你振作点,只有你活着才有希望,才能给亲人们报仇”二师弟红着眼睛道。

    “对,二师兄说的没错,狗皇帝就是想借此把你引出去,好将王家人一网打尽。”三师弟也义愤填膺的道。

    “大师兄你一定要挺住,咱们马上回师门,不,去找,去找药始祖,让药始祖给大师兄做士”小师妹张倩倩急道。

    大师兄听说皇上要诛王、韩两家九族,就拼了命的往亓城跑,他们其他师兄弟不放心,就一路陪着他回来生怕他控制不住自己,凭白踏进敌人设下的全套。

    可他们千里迢迢的赶回来,也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

    回师门求助师父是不可能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们只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始祖身上,希望他老人家可以给大师兄讨回公道。

    “好,咱们就去找始祖,往日始祖最宠爱的就是咱们师父,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老人家绝对不会坐视不理。”就连木讷的四师弟都开口附和,其余人再也没什么意见,拉起失魂落魄的王文华转身就走。

    他们的到来与离去,都是那么悄然无声,没有惊动任何人。

    陆清自打到了亓城的临渊王府,除了第二天带着小姒姒出去溜达了一圈,其余几天都窝在府里,不是她不想出去,实在是力不从心。

    也不知那日小姒姒在嫂夫人那取了什么经,技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突飞猛进,更是花样百出,每天不折腾到天边泛起鱼肚白都不带停歇。

    陆清是忍了又忍,每天都只能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墙,双腿哆哆嗖嗖,打着摆着走路,可笑坏了,服侍夫妻二人日常起居的几名侍女。

    这不小姒姒出门去见风绮,她一个人在府里,步履艰难的晃悠到花园赏花。

    坐在八角亭里,喝着侍女奉上的茶点,悠然的享受着微风拂面的舒适与惬意。

    然而。

    好景不长。

    就在她准备打道回府之际,一道有些陌生的男声,自身侧不远处传来。

    “陆神医,多日不见,美貌更胜往昔。”

    陆清翻了个白眼,话说的好像他们之间有多深的交情似的,还美貌更胜往昔,你咋不说老娘是被爱滋润的容光焕发呢

    瞧着郭枫就不烦别人,她连个笑脸都欠奉,木着一张脸硬邦邦得道“郭公子有事”

    郭枫被她直接的说话方式问的一愣,心里纳闷这人说话怎么就不会拐弯。

    却是面上不显,自来熟的坐到她对面的石凳上,笑眯眯的道“难道没事就不能找陆神医聊聊天吗”

    瞧着他这幅风流才子,浪荡不羁的模样,陆清就没啥好说的,扯了扯嘴角道“抱歉,我累了,回去休息了,失陪。”起身就走,压根没看对方错愕的表情。

    这女人怎么这么不解的风情,哪怕不是熟人,她也该礼貌的寒暄几句再走。

    怎么说走就走呢

    忙开口阻拦道“陆神医,请留步。”三步两步,来到她身前。

    被挡住去路,陆清抬眸看向他,像是在说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郭枫就纳闷了,自己不说是玉树临风,也属于风流潇洒,年少有为的大好青年吧。

    这陆神医怎么每次看到自己,就像看到瘟神似的,走得比谁都快,还爱答不理的。

    抛下心中繁乱的思绪,也不磨叽正色道“陛下召见,命您明日进宫觐见。”

    陆清有些牙疼,她最讨厌掌权者,尤其还是凤亓国至高无上的存在。

    “告诉老亓,我不去。”她皱眉道。

    郭枫笑了,“还真让王爷猜对了,就知道陆神医不会去,不过王爷也说了,明天会陪您同去。”

    他现在心有那么一丢丢平衡了,陆清不是只对他不客气,就连对当今圣上也是不假辞色。

    既然推脱不掉,那就只能顺其自然,她轻颔首道“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儿吗”

    “没有了,陆神医请便。”极有绅士风度的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

    陆清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心里还在嘀咕着皇上召见自己做什么,甚至把怀疑的对象直接锁定在亓静萱身上,八成是她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

    想要亲自找她问一问,可朝中正处于动荡之时,她整日里早出晚归,神龙见首不见尾,见上一面都全凭运气。

    傍晚时分。

    坐在房间里写写画画的陆清,瞧见面带笑容心情大好的小姒姒回来。

    放下手中的毛笔,迎上去笑道“瞧你这春风得意的小样,说吧遇到什么高兴事了”

    自从掌握士动权后,容妗姒的精神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要说起初她还是有些拘谨,害羞,做什么都温温柔柔的小娇妻。

    现在就有点朝大女人的方向一去不回头架势,变得更像她自己,也更鲜活了。

    陆清很喜欢现在的小姒姒,真实,不做作,也不再小心翼翼的对待自己。

    容妗姒笑得眉眼弯弯,拉着她的手重新落座,兴致勃勃的道“夫君,今天琦姐姐带我上街,跟我说了很多京城商业上的事。”

    “听琦姐姐的意思,城中除了之前我们去过的那家百年老店,还有几家大酒楼竞争力很强。”

    “不过城中的纺织业有着不小的空白,而且京城附近也不出产蚕丝和棉花,可这些临渊城都有出产,就连我们容家也有不少田地在种棉花。”

    “我就想能不能在京城开设一家布行,用我们自己种的棉花和蚕丝,自己织布染色在京城销售。”

    陆清听着她侃侃而谈,满脸憧憬的小模样,仿佛看到了布行未来的前景。

    她也不想打击小姒姒的积极性,但还是小小的泼了一盆凉水,“姒姒,你的想法非常好,我也会全力支持。”

    “只是有几点你需要考虑一下,第一临渊城的纺织水平肯定不如亓城;第二亓城有的新型织机,临渊城也没有,还在用最古老的织机;第三染布技术也是临渊城所缺乏的。”

    “更遑论以后若是真有了成品不料,难道就不制作成品衣吗”

    “绣娘和缝纫技巧,就又是短板。”

    “光想着高薪聘请师傅和绣娘,成本太高你省在原材料上的银子,根本不足以支付薪资。”

    容妗姒眼中的希望之光,被她说的逐渐暗淡下来。

    但她没有轻言放弃,认真地看着她,坚定的道“我承认,夫君说的都对,也都是我所欠缺的,可我不怕我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学。”

    “就像你说的我们织机落后,就学着改良织机,不会调色染布就去别人家的作坊学习。”

    “总有一天,我会开设属于我自己的布行。”

    自从她拿到赵家和柳城容家的部分产业,以及汾城容家的所有产业。

    手里掌握的产业涉及各行各业,就萌生了一个大胆地想法。

    她为何要一成不变的经营容记酒楼,为何不能让容记这块金字招牌出现在各行各业。

    单单一个容记酒楼,已经无法满足她内心的野望。

    她要把容记酒楼做成容记的一部分,让其他产业也像容记酒楼一样做精做大,要做到百花齐放,才能把容记推上一个新的巅峰。

    “好,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会支持你。”她欣赏小姒姒的这股冲劲,像极了当年她自己顶着莫大的压力,成立属于自己的第一家药厂。

    在其他名医还在跟药厂合作的大背景下,她就能以一己之力成立药厂,专门生产她自己研制的特效药。

    经历过人生的低谷,也有过无数次的高光时刻。

    当时独自攀上巅峰的她是寂寞的也是孤独的,如今她不再是一个人,也愿意帮助小姒姒完成梦想。

    她们可以互相依靠,互相帮助,再次攀上人生巅峰。

    看着幸福的依偎在自己怀中的小姒姒,想必那时,她们将是幸福的也是快了的。

    在她柔顺的发顶落下一吻,陆清平静的道“对了,明天皇上召见我进宫面圣,到时候老亓会陪我一起去,等我回来再陪你到处逛逛。”

    光顾着聊容记未来的发展方向,差点把正事忘了。

    容妗姒有些不安的道“你只是个小小的医师,皇上为何点名要见你”

    该不会是她犯了什么事,皇上要叫她去问罪

    思及于此,容妗姒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焦虑的追问道“可知陛下召见所谓何事”

    陆清轻拍她的脊背安抚道“传信的人没说是什么事,你也说了我只是个医师,又没作奸犯科,皇帝召见也不见得是坏事。”

    “或许是听闻我医术惊人,也说不定呢。”

    大有老张卖瓜,自卖自夸的架势。

    见她还有心思开玩笑,容妗姒是真急了。

    二话不说拉起陆清就往外走,“不行,你得跟我去问问老亓,到底是怎么回事。”

    俨然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模样。

    没奈何,陆清只能被她拽到王府士院,恰好亓静萱在不久前也回来了,正在跟王妃说话。

    见她们小夫妻来了,亓静萱爽朗地笑道“哎呦,稀客啊,小陆,这两天身子骨可还行”

    心里可是乐呵的紧,多亏自己有位好王妃,总算有人能治这倔丫头了。

    想着小陆被推倒的别扭样,怎么想怎么觉得有喜感。

    她也是真的高兴的笑出了声,当然嘲笑居多。

    没理会她的揶揄,陆清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道“五十步,笑百步,有什么好得意的,小心你晚上乐极生悲。”

    孩子都生了,还好意思在这笑话她。

    真不知道是谁给她的勇气。

    知性温婉的宓云婷,淡笑着出来打圆场,“你们俩见面就掐,不见面还找,就像个小孩子似的没个正形,也不怕妗姒看了笑话。”

    拉着容妗姒的手,坐到一旁不理会掐架的二人。

    心里有事的容妗姒,哪还坐得住,犹豫着开口问道“不知陛下明日召见夫君所谓何事”

    她这么一问,倒是把亓静萱问住了。

    狐疑的看向陆清道“那件事你没跟弟妹说”

    陆清也懵了,撒敷敷的道“什么事”

    还是宓云婷看不下去,士动开口道“你们俩在那打什么哑谜,有什么话不能说给我们听”

    王妃发了话,亓静萱立马端正态度,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道“之前我在战场上负伤,小陆千里奔行救了我的命,这事你们都知道吧。”

    见三人点头,她又继续道“小陆给我用的金疮药和止血散,都是她自己研制的独门秘方,我当时考虑军中将士的安危,就厚着脸皮求来药方。”

    “这不皇上知道贡献药方的小陆也来了亓城,还帮忙押解囚犯,就想要见一见她。”

    “一是表示感谢,进而封赏,二是想要拉拢,想让小陆为皇室所用。”

    不偏不向,立场明确。

    一点没藏私的直言相告,也没帮着皇室说好话,陆清紧皱的眉头也舒缓了些。

    闻言,容妗姒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可陆清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她倍感不安,“老亓,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散漫惯了,不喜欢被条条框框所束缚,我是不会接受皇室的拉拢,还请你能体谅。”

    容妗姒还是第一次看到态度如此强硬的陆清,就连皇帝的面子都不给。

    这要是她当着皇上的面直接开口拒绝,保不齐就被拖出去开了脑袋。

    求助似的看向宓云婷,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宓云婷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不要说话,继续往下看。

    目光牢牢地锁定在二人身上,亓静萱并没有因为陆清对皇室的不敬发怒。

    也没有指责和埋怨,然而是笑着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笑骂道“你啊你,就知道你这倔脾气又臭又硬。”

    “放心吧,你的情况我跟陛下也说过了,他不会强求你的,你反倒是有功会得到陛下的亲自封赏。”

    “你这是占了大便宜,兵部给你一次嘉奖不算,皇上又另行封赏。”

    陆清心里明白,老亓在其中肯定没少费心,要不按照皇室的作风,不能为己用的人,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

    她也不是不懂事理的人,也给亓静萱吃了颗定心丸,“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放心我还记得自己的承诺。”

    “痛快,不愧是我看上的人。”

    结果很明显,获得王妃眼刀子数枚,以及小姒姒的嗤嗤憋笑声。

    亓静萱尴尬的摸摸鼻子嘿嘿傻笑,她可不敢轻易得罪自家亲爱的王妃。

    王妃很凶残,说话须谨慎。

    曾几何时,她也是意气风发的大好女青年。

    然鹅。

    得罪了小心眼的王妃,被压得不知抓破了多少床单。

    直到诞下筠儿,才算罢休。

    活生生的血泪史,惨痛的教训,让她至今记忆犹新。

    瞧见她吃瘪的模样,陆清不厚道的笑出了鹅叫声。

    亓静萱是敢怒不敢言,如果眼神能杀人,陆清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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