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悬平静地解释道“江倦与他哥哥江住同是受命于雁息市公安局前局长曹魏, 卧底于犯罪团伙,调查并伺机瓦解贩毒组织,这个组织有一张能吃人的巨网, 十年前, 作为哥哥的江住因公殉职, 曹局便想让江倦撤离,但江倦不愿放弃他们兄弟潜伏多年的付出, 在调往长宁后仍提出继续卧底的请求, 在曹局病逝后, 这个秘密申请得到了雁息市局副局长林成奇的批准,他以钉子的身份做了十年的双面间谍, 直到年初那会儿身份暴露,组织和长宁方面都在追杀他,他不得不暂时藏匿起来。”
难怪林成奇曾对姜惩说过江倦是他的人,可当时江倦已经调任长宁, 林成奇又是后来才高升到省厅的,哪里来的权限批准他继续卧底呢
看出姜惩的疑惑,周悬又道“这个组织已经存在多年, 很多人都为端了这伙恶贼付出过相当惨重的代价,比如曹局, 你的师父梁明华,江住江倦兄弟, 林成奇也是其中之一, 说他是继承了曹局的遗志在与组织抗争也不为过。”
“所以他才会拼了命的往上爬吗”
虽然姜惩和林成奇的私人恩怨很深, 大多时候都不能苟同他的说法与做法,不过现在却很能理解他的心情,心下对他的印象也有了几分改观。
想到这里, 他对周悬摊了摊手,“有烟吗”
那人摇了摇头,“我听说你的伤不适合抽烟,也已经戒烟了,如果给你的话,刚刚出去那位可能会杀了我。”
“放心,他不能,给我。”
他看到周悬的裤子口袋勾勒出了方形的痕迹,显然是随身带着烟盒的。
不过对方却不敢轻易答应他的请求,而是对杨霭抬了抬下巴。
杨霭不快道“老大,你又坑我,我也怕挨打啊。”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递了根烟给姜惩,那人叼在嘴里也不点火,就靠在沙发上抬头盯着吊灯。
“江倦的事我大概知道了,陆况和秦数呢”
“陆况的情况比较简单,他这些年只是遵照梁明华生前的指示留在你身边看顾你,在猎杀游戏之前,又给出了至关重要的指引,但他只是一名交警,分析能力与行动力多多少少要弱于刑侦和缉毒,优势只在与你的关系上,所以更为重要的任务,梁明华主要还是委托给了江住和江倦兄弟,而最终将这个重任移交给陆况和江倦的人,其实是江住。”
提到江住,姜惩用手背遮住了双眼,看出他有意回避,周悬也没有勉强。
“至于秦数,他的任务仅仅是保护当事人陈东升和兰珊,作为联络他们的中间人,规划他们的任务方向。”
姜惩注意到,周悬用了“当事人”一词来形容陈东升,而非“嫌疑人”或“被害人”,这一细节相当重要,可以说是完全分离开了陈东升涉嫌拐卖儿童、与犯罪组织勾结这两起案子和他被害一案的关系。
周悬十指交叉叠在下颌,与姜惩静静对视着,忽然说了句没头没尾的话“小杨,出去看看宋警官怎么样了。”
杨霭一愣,“啊我为什么要去看他。”
“你想看他。”
“我不想啊”
“你想。”
杨霭后知后觉,这才明白周悬是想支开他单独和姜惩说些什么,又不好明着拒绝他,只能不情不愿的眼神哀求他不要整些新活,以免出了岔子他担待不起,周悬却不肯多看他一眼,只道“去吧。”
杨霭无奈,只好出了门。
他走了之后,周悬就卸下了哄孩子似的笑容,对姜惩说道“陈东升的案子也存在特情,而且是真正的特情,其实在梁明华还活着,秦数还对此一无所知的时候,他就已经发现了兰珍珍那个诱拐儿童的组织,也顺藤摸瓜,查到了某家福利院,只是他手里没有足够有力的证据,当时还无法立案。在他调查的过程中,他发现和兰珍珍走的最近的陈东升曾经也是被诱拐的失踪儿童,便主动接近他,拓展他成了自己的线人,一边靠他收集线索和情报,一边筹谋着在一个恰当的时间帮助陈东升脱离兰珍珍的魔爪。”
“可是陈东升到最后也没有完全脱离,难道是老梁在有所进展之前就”
“不,那时候他还活着,他没有采取行动的原因,其实是因为他发现了在兰珍珍庞大的买卖人口、色情服务的产业链后,还隐藏着一张巨大的网,而他们所看到的,仅仅是冰山一角。”周悬叹了口气,“我知道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不过梁明华低估了犯罪组织的实力也是实情,最后的结果”
“我知道,是因为老梁判断失误。”姜惩舔了舔嘴唇,无奈道“我不是个不能面对错误、不能接受失败的人,老梁也是一样,我想他其实很后悔,如果他知道因为他的误判,导致陈东升没能脱离组织,多年之后仍被赶尽杀绝,他一定会很自责,很愧疚,很痛苦。”
姜惩是个聪明人,跟他解释这些的时候,周悬根本毫不费力,往往是点到即止。
姜惩咬着那烟的滤嘴,没有点燃的烟草味道十分淡薄,丝毫起不到麻痹神经的作用,这只是他长期以来的习惯留下的依赖性动作罢了。
“我记得,褚绮说过她曾经是老梁的线人,老梁死后,她就跟了秦数,看来陈东升也是一样,秦数他继承了老梁没完成的事业,一直暗中进行着调查,这小子一个痕检,手里的资源人脉都很有限,哪怕被逼到绝路,都不肯向我求助”
想到秦数的遭遇和选择,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难过。
周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放在姜惩面前,他虽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但至少让他好过一点,还是能做到的。
不过姜惩并没有点烟,而是专心把玩着他的打火机,赞了一句“真好看。”
“朋友送的,款式应该和你的那个差不多。”看着故友留下的念想,周悬眼中流露出一种无比怀念的神情,“他都走了十年了。”
姜惩抬眼看着他,“你也认识江住”
“何止认识,我跟他关系好的不得了,当初他一心想查他父亲的案子,可是身边没有人能帮他,唯一一个冒着大忌和风险陪他到处作死的人就是我,想想他也已经走了十年了为了避嫌,我本不应该来调查这件案子,进入专案组的资格,是我自己争取的,为了我,也是为了他,更是为了你们。”
周悬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拉上窗帘,开了灯二话不说开始脱衣服。
姜惩光着的两脚搭在沙发边上,面不改色地看着他脱的一丝不挂,“这又是演哪出,我家狼崽子见了又要闹脾气了。”
周悬抿唇摇了摇头,表示他自己一点都不在意,然后背过身去,露出了背后几道狰狞的枪伤疤痕,“他走后的十年里,我是为数不多知道他已经过世,是江倦伪装成他的身份继续卧底工作的人,因为他在鬼域丧命的时候,我,也在现场。”
姜惩瞪着周悬,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所有的疑惑都被震惊覆盖,一时不知从何问起。
周悬很快又穿上了衣服,坐回原处小口抿着清水,“江住走前,把你们都交给了我,我没能照顾好你们,总得给他个交代,不然当我死了之后,我没脸下去见他。”
好半天,姜惩都是大脑空白的状态,最后意味不明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不信,还是不肯接受。
“这件事,江倦知道吗”
“这件事是绝对保密的,就连系统里也没几人知道,所以我才可能参与这次调查,而在这次调查里,我看到了不少熟面孔。”
“比如”
“程家的几个兄弟。最近,江倦和程家的私生子走的很近,我知道他们是你一手撮合的,我不管你是出于什么心情,对我来说,江倦的安全才最重要,如果萧始真的涉案,我一定会让他去坐牢吃枪子,到时候所有不良的后果都要由你来承担,不管用什么方法,你得把江倦给我稳住。”
姜惩沉思着看着周悬,听出他话里有话,“程译和程让兄弟已经死了,你所谓的熟面孔,应该不止萧始。”
“的确,但这个人未必需要真正参与到游戏里,真正高明的猎手会把自己伪装成猎物,而真正有实力的棋手只需要立于棋盘之外就可以运筹帷幄,这也是我能参与到此案调查之中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和专案组大多数人的调查方向不同,能看到很多被他们忽略的细节,而我也恰恰是对十年前那几起案子最了解的人,所以想要揭开这横跨十年的连环案真相,少不了我们之间的配合,怎么样,姜副,愿意帮忙吗”
周悬说的很诚恳,但也有所保留,对自己了解的部分只是点到即止,既不让姜惩对此一无所知,也不让他了解太多,时刻控制着自己输出的信息量,以免姜惩从中获取太多线索,撇下他单独行动。
姜惩一手撑着下巴,摸了摸下颌,看着周悬一本正经的样子,突然笑了,“周悬,你如果对我有所保留,我是很难做出抉择的。”
周悬朝他微微一笑,两人目光相触及的那一刻,就知道对方都不是好摆平的简单角色,在解决案子之前,还要把对方变成自己的伙伴,事情变得棘手了起来。
“姜副,你是什么人我略有耳闻,跟你这样精明的人做生意必须精打细算,我如果给了你足够的线索,你一定会甩开我独自进行调查,让我吃亏是小,如果真的出了事,我可是担不起的,无论是向上面还是向你家那位,我都没法交代。”
“你这就显得没诚意了,我的情况你也知道,我已经过了脑袋一热,凭着一腔热血就拍板做决定的年纪了,总要给我些时间深入了解再做斟酌。”
两人就这么对峙着,目光在无形中相触,碰撞出了敌意十足的火花。
从一开始,周悬就知道自己斗不过姜惩,迟早要向他低头,此时也显得很坦然,没有过多的犹豫,短暂的思索后先举手败下阵来。
“好吧,我认输,我妥协,今晚我会把一部分相关的资料先发给你,如果你狮子大开口,还是欲求不满的话,那我只能在调查有进展之前,找个有铁窗的地方让你冷静冷静了。”
姜惩被他逗的哈哈大笑,“得不到就毁掉周悬,看不出你居然是这种人,真有意思,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为了你我都好,还是不要感兴趣了。”周悬起身把警服的衬衫折进裤子,穿戴整齐后拿回火机准备离开。
在出门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慵懒地趴在沙发上的姜惩,“不打算送送我吗”
“送什么,你早晚会回来找我的。”姜惩吐掉嘴里的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
周悬挑了挑眉,“好吧,不过临走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
“问。”
“这家酒店浴室的墙壁,凉吗”
姜惩想也不想的答道“拔凉拔凉的,妈的,昨晚上后心冻得直”说到这里,他终于意识到被人摆了一道,没忍住骂了出来“我靠,周悬你他妈还是人吗,连这种问题你也打听。”
“别放在心上,只是开个玩笑。还有,如果你打算回市局的话,帮我问候一下裴迁吧。”
周悬笑了笑,朝他摆摆手便出了门。
作者有话要说 之后每周打算周五休息,周末日万啦,主要也是要995工作的社畜,看着存稿一点点消耗又补不上会有点焦虑,可能在这本完结之前都会一直保持这个更新状态,等到下一本写反骨的时候就会等存稿够了再开文的,感谢大家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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