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碧霞岛的大喜日子。
妖灾后的碎石瓦砾都被清理干净了, 清雅简洁的房屋挂满了红绸和喜联,行道旁的树上吊了大红灯笼,到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合欢宗距碧霞岛太远, 白辛夷的岛又被烧成焦土。花弩向元弘深讨了一间最大的上房作新房。花弩早有准备, 多音少音从带来的箱子里拿出各式婚物布置。
一对金箔盘丝龙凤红烛摆在桌中, 九个玉盘放着吉祥食物错落排列,木架子摆上古董金器、玉佛牙雕, 床单被子换成牡丹绣花百鸟朝凤图案,枕头是莲花白玉雕枕。
经两姐妹巧手整理, 婚房喜气荣华,连空气也缠上一抹暖暖的缱绻。
喜席上,留在碧霞岛的各门各派尽数出席,一些人把喜宴当成是讨伐天级坠妖后的庆功宴, 尽情饮乐,一些人低声讨论花弩的目的, 担忧被抓紧去的亲友安危。
姬露望着杯中倒影, 感慨道“上次碧霞岛大喜是白小公子的满月宴, 我还抱过他。光阴似箭,当年的娃娃也到了结亲的时候。”
元弘深不作回答,将酒水一饮而尽。
碧霞岛的弟子们大部分情绪不高,虽然合欢宗在这次戮妖中出了大力, 又得了圣女姬露的肯定,大家对合欢宗稍有改观。
不过,合欢宗功法惊世骇俗,花弩年纪轻轻心机深沉,一路走来算无遗策,大有将各门各派玩弄手心的征兆, 他们大多觉得白辛夷以身饲虎,委身阴险狡诈之徒,言语间惋惜轻叹。
部分小门派修士更加直白,有些人甚至在喝醉后胡乱呼喊什么“美人遭罪”“牡丹揉碎”的浑话,被合欢宗弟子摁在地上教训了一顿。
翎续雨没有参宴,他坐在哥哥的房间中听着外面的动静,心道如果哥哥还在,必不让花弩如意。
两位新人在白天过了结侣大礼,喝了混有对方心头血的烈酒。现是子时,喜宴快到尾声,他俩早已同房。木已成舟,万事休矣。
翎续雨轻叹着吹灭蜡烛,离开翎持风的房间回去休息了。
红烛摇曳,熏香带着幽幽百合香气,为婚房增添缱绻气息。
白辛夷穿着鲜红喜服坐在床边,这身衣服是花弩提前量身定制好的,剪裁精巧的裤子将少年的双腿衬得修长好看,腰部勒出纤长的弧度,肩膀包裹得圆润优美又不至过于单薄。
少年如雪凝般白皙,宛若红包裹着一团初雪。乌木般的秀发挽到脑后,黄金流苏插在发髻后侧,金灿灿地垂在脑后。
花弩将酒递给白辛夷,自己也拿了一杯,一边浅尝一边在烛光下仔细欣赏着新婚道侣的美貌。
“不用合卺吗”白辛夷小心翼翼问。
花弩微微一笑,戏谑道“修士结为道侣又不是凡人嫁娶,没那些烦文缛礼,但辛夷想要的话为夫也不是不可以。”说罢凑过身来。
他平日常穿红衣,只不过今天的衣服更红更艳,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花弩凑近时,身上的金器发出清脆的声音,背对烛光的身影修长俊美,好一位玉堂金马的少年新郎。
白辛夷拢在他的影子里,心跳停了一拍,连忙挪开位置一口闷完烈酒,满脸防备地瞪着花弩。
少年两颊像芍药花瓣般绯红,不知道是听到“为夫”两字羞了,还是烈酒上头染红了脸颊。
花弩收走了酒杯放好,干脆利落地吹灭了蜡烛。
身周陷入一片温暖的黑暗,白辛夷绷紧了身子,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
从答应的那刻起,白辛夷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这刻仍难免心慌紧张。
床板微微下陷,花弩坐在他身侧,将两人身上的金器逐一解下放在一旁的铜盘上,手指插入白辛夷衣服领口,温柔地帮他脱下喜服,余下纤薄的白色里衣。
白辛夷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服磨蹭声,花弩将自己的喜服也脱下放好后,从背后搂他入怀。
花弩的怀抱很热,像被木炭烘烤过一样。白辛夷后脑一痒,发髻被身后的人解开,一头乌发散落在肩膀上,又被拨顺梳正。
花弩的手臂紧紧箍住白辛夷,嘴唇来回摩挲发丝,吻嗅着淡淡的发香。
白辛夷浑身僵硬,花弩的嘴唇轻吻了几下他的太阳穴后,凑到耳边轻道“你哭了吗”
花弩伸出指尖擦过少年眼边的泪水,白辛夷摸了摸潮湿的脸,呆呆地愣着。
“我知道你不乐意,我们合欢宗有很多办法对付不乐意的人。”
白辛夷垂着脑袋,肩膀发起抖来。
岂知花弩莞尔一笑,灼热的气息喷在白辛夷耳边“但我不喜欢那些法子,太野蛮,把心爱的人弄得破破烂烂的。我喜欢两情双悦,同享良宵。”
说完,花弩温柔地放开白辛夷,脱下鞋袜躺到床里面,笑道“睡吧,进入坠界需要万全准备。”
白辛夷扭过身子,微弱的月光下看见少年双目紧闭,双手规矩地放在被子上,呼吸均匀。
犹豫片刻,白辛夷也躺进被窝。
本以为床榻有旁人酣睡会一夜无眠,结果白辛夷睁开眼睛时已日上三竿。
隔壁被窝空无一人,摸起来冷冰冰的,花弩已经起床好一阵了。
白辛夷刚落地,门外守候的多音和少音便推门进来,朝他行了大礼,低声道“主人。”
“别叫我主人,叫回原来的称呼吧。”
“夫人。”
“算了还是叫主人吧”
少音端来洗刷水,白辛夷洗刷更衣后,多音已经把热腾腾的饭菜端来了。
在他用膳时,两姐妹将花弩的行程逐一报告给他听,早上起来就去找了元弘深,接着在山门外清点刚来的五位死士,刚刚召集了几个门派大佬,正在观浪亭商议。
白辛夷觉得自己像个被临幸后册封的妃嫔,听着别人汇报皇帝行踪,吃完饭就去偶遇。
多音摇头道“合欢宗宗主只会有一位伴侣,主人不是什么妃嫔。”
多音过于认真的性子他是知道的,白辛夷苦笑着摇摇头,加快速度用完早膳。
成婚后除了换了个地方睡觉、会被合欢宗的弟子行礼、被同门抓着一通询问外,其他一切如常。
据白辛夷观察,花弩似乎认真准备救人,他定了进入坠界的日子,为此四处奔波,收集了好几样法宝灵具分发给五位死士,细细地向他们讲述坠界可能会遇到的事,如何出来,如何救人,如何自保。
多有意思,曾被称为邪门歪道的合欢宗宗主在教死士自保。
其中一名死士被分到的灵具是一把能安抚灵魂和野兽的月琴,但她不是琴修,又是病入膏肓靠药物强行催命的身子,未能让月琴发挥的功效。
白辛夷主动请缨教她,却在某次练习中不小心把她的脸伤了,虽是不留疤的小伤,但破相范围很大,白辛夷罕见地露出嫌弃,要她用薄纱蒙脸。
花弩和白辛夷晚上在房间睡觉时一如既往的健全,单纯睡觉。
实际上花弩经常彻夜在外,白辛夷独守空房的日子更多,他偶尔也会好奇花弩去哪了,但转念一想,自己好像盼着丈夫回来的小媳妇一样,便盖了被子什么都不想,闭目睡觉去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进入坠界的那天。
花弩带着五名穿着斗篷的死士在仅剩2米宽的坠界裂缝前喝了酒,环视四周。
目送他们的人很多,白辛夷不在他们队列之中。
花弩叹息一声,在众人眼下用一把造型奇特的剑挑开裂缝,露出一个狭窄的入口,头也不回地钻了进去。
五名死士一一跟随,跟在最后抱着月琴的女修偷偷回望一眼碧霞岛,咬着牙也钻了进去。
他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沉睡巨兽的喉咙,经过一段狭窄黑暗的小路后,来到一片廓然开朗的天地中。
这里很冷,四周白茫茫一片,天空是暗灰色的,没有一片云,像老旧的天花板。
地上像泼了一层白油漆,周围一片败瓦残垣也是白的,寂寥又诡异。
他们来时的小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广阔的惨白,一直延伸到天边。
拿着琴的女修蒙着脸,眼珠转动左右瞧着坠界。
“阿薱。”花弩朝女修抬了抬下巴。
女修似乎不太明白主人的意思,反应迟钝地点点头,手指放在琴弦上准备演奏。
忽然,花弩瞬间消失在原地,紧接着女修脸上一凉,蒙着脸的纱巾被整个扯下。
只见斗篷下是一张清俊端丽的少年脸孔,被识破了也不慌,修长的手指缓缓摘下斗篷。
哪有什么女修,俨然就是白辛夷本人
花弩沉静的脸上满是惊讶,他握住少年肩膀,激动道“辛夷你来干什么快回去”
“回不去了。”白辛夷耸肩道,“我要与你一起去救他们。”
花弩哑然,苦笑道“你又何必。”
白辛夷摇摇头“你进来救人,我不放心。”
话音刚落,白辛夷又补充道“不放心大师兄和阿风,你别多想。”
花弩见回去的路已经没了,他安排的归程又需要一定时辰,叹息道“你不跟来就好了。”
“我的系统能知道他们遭受生命安全时的方位,能帮上你。”白辛夷拍了拍月琴,“这灵具不如我的神器,我能帮”
还没说完,白辛夷便被花弩紧紧抱入怀中。
花弩声音低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辛夷,待我寻到机会就把你送回去,你的性命很宝贵。”
“我”
花弩沉默片刻,重重地叹息。
“若我无法归去,则由你继任合欢宗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