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板凳上坐着一个人。

    和动物模样的水豚店长以及形态可怖的丧尸保洁员不同, 那是一个真正的人，有着人类的头和四肢、 清醒的眼神和自若的神态。

    他坐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把长刀, 身前放着磨刀石和水。

    犹带血气的刀在水盆和磨刀石间来回交错，一下, 一下, 又一下，发出刺耳尖锐的声音, 听得人后槽牙直发酸。

    乔碗碗半眯着眼，仔细打量了一眼水盆。

    那盆里盛的水似乎是暗色的, 像是一盆血, 在他来来回回的动作间漾出，来洒落到地上，弄得周围地面凌乱不堪。

    那人的身上也一块红一块白，白色的水手衫被浸透了大片。

    他显然也已经发现了大家，此时正扭过头，抬眼朝这边望。

    是个满脸络腮胡的男人，身材高大壮硕, 衣服底下的肌肉鼓鼓的, 眉高目深, 眼神凶悍，脸上带着长长一道伤疤，看着像个外国人。

    乔碗碗之所以会说自己一见到他便确定了他就是“坏蛋”，是因为这个人和周遭的一切都实在有些骇人，与水族馆其他地方格格不入。

    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原因。

    更重要的是，就在大家见到他的一瞬间, 金色的系统提示已经在空中浮起。

    锵锵锵恭喜大家顺利找到坏蛋记得将坏蛋带回便利店哦

    养乐多压低声音“什么意思一定要把他带回便利店才行”

    直接在这里拉着他喊坏蛋不行吗

    乔碗碗点了点头。

    他们接到的任务本来就是“请在人来人往的便利店里，找到真正的坏蛋”，在这里做任务当然是不行的。

    她刚刚还以为系统这回怎么忽然变好心了，居然还给他们提示，现在一想，系统分明就是在嘲笑他们别想走捷径

    “你们是谁。”椅子上的那个人站起身，朝大家走来，“我从来没见过你们。”

    他说话时眼神警惕又凶悍，走路时手里还拖着那把长刀，血水顺着刀身滴滴哒哒落到地上，看着像是要来杀人似的。

    养乐多肌肉紧绷，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莫非这还是个战斗环节，要在这里和坏蛋打上一架，将他制服后才能带回便利店不成

    乔碗碗却很镇定，上前半步，脸上带着乖巧无害的笑，伸手递出了自己的工牌。

    “我们是水族馆便利店的员工，店长刚刚来让我请您过去，说有事要找。”乔碗碗客客气气地道，“请问您怎么称呼”

    直播间观众看得乐呵呵的。

    吃吃番茄鬼怪版“看，主播又开始骗人了。”

    大笨兽“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张无忌的妈诚不欺我。”

    疼爱碗妹的老父亲“胡说什么，宝贝女讹这叫智取。”

    男人狐疑地伸手接过，看看工牌，又看看乔碗碗。

    “叫我里德就好。”他说。

    果然是个外国名字。

    和荣格那个副本里一样，这群外国人虽然有个外国名字，但嘴里说出来的全是中文。

    “我怎么记得我上午过去便利店的时候，看到的员工还是个男的”里德上下打量着乔碗碗，“三十几岁的样子，看上衰衰的，和你一点也不像。”

    受到了质疑，乔碗碗却仍不慌，把锅全甩到了明哥头上“那家伙手脚不干净，在店里私挪公账偷吃零食，店长把他开了，找我来帮忙救场的。”

    小姑娘说话条理分明眼神清澈，看起来不像是骗人的样子。

    再说她提的要求也不过分，不过是让他去一趟便利店。

    他本来就是每天要去的，来回一点点距离，多走一趟也没差。

    因为这一环任务是可以重复做的，所以里德关于任务关键步骤的记忆已经被系统抹去，并不记得明哥对自己做过的莫名其妙的事情了。

    但里德生性多疑“你们店长找我有什么事”

    乔碗碗甩锅技能用得炉火纯青“不知道呢里德先生，我一听店长有事找您立马就赶过来了，还没来得及问他。”

    “不过。”她又补充，“现在店里客人很多，有点忙，水豚店长实在走不开，要不然它一定会亲自过来找你的。”

    里德被她这一套隐约的恭维弄得舒服极了，终于信了她的话。

    他锁了身后仓库的门，提着刀往前走“行吧，那我就跟你们去一趟，刚好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上的货。”

    孟妤在一旁又开始看得脸皮直抽抽。

    小姑娘糊弄起人来还真是一套一套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一想到自己也曾经被这样糊弄过，还信得无比真情实感，孟妤就觉得心内唏嘘。

    不过虽然如此，她还是挺喜欢小碗的，甚至比知道真相以前更多了几分欣赏。

    养乐多跟着转身往前走，不解地压低声音问孟妤“他这两手空空的，去上哪门子货”

    把自己放到超市货架上还是把这破刀放到超市货架上

    说话间里德经过养乐多身边，大跨步行走间扬起一阵风，浓郁的腥气从他身上传来，不仅是血液干涸的味道，还有一股明显的鱼虾腥气，像是在鲱鱼罐头里腌了三天三夜似的，整个人都入味儿了。

    养乐多忽然灵光一闪，似乎懂了什么。

    他看着他手中的刀，联想到了便利店里的顾客们身上的伤和听到里德名字时的恐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上货”，并不是给便利店上货，而是给里德自己。

    养乐多茫然地微张着嘴，看看乔碗碗又看看孟妤。

    这样一个人，在副本的整个故事背景当中，究竟扮演的是怎样的一个角色呢

    四人一路向前，穿过浓浓的黑暗走到知识游廊前。

    孟妤刚要打开门，乔碗碗忽然一声惊呼。

    “哎呀”她神态夸张地捂着自己的嘴，“我好像把工牌弄掉了。”

    说着她眼巴巴地看了一眼里德“里德先生，能麻烦您在这儿等我一下吗我回去找一下，马上回来。”

    里德浑然不在意，挥了挥手“去吧，动作麻利点。”

    乔碗碗应了一声，小跑着往前。

    她刚跑出没几步，背后就传来一道手电筒光，直直照向前方。

    她回头，发现开电筒的不是养乐多也不是孟妤，而是里德。

    “走路小心一点，慢点跑也没事。”里德先生说着安抚的话，却是用威胁的语气，“别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乔碗碗挑了挑眉，装出一副完全没有听懂里德言外之意的样子，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坦坦荡荡的模样倒是把里德弄得一梗。

    乔碗碗顺着里德打出的手电筒光朝前走去。

    这一次有光，她看得比刚才清楚不少。

    大厅地面上果然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血迹，沿途散落着绳索、垃圾和鱼骨，将宽敞的大厅填得跟个垃圾场似的。

    她还看到了她之前踩到的那块肉。

    那似乎是某种鲸类动物的肢体，带着一块背鳍，被随意地丢弃在地上，已经有轻微的腐烂。

    里德特意打了手电筒，就是为了监视乔碗碗的动作，说明他并不是十分在意大厅中的情景被乔碗碗看见。

    那他刚刚的警告是为了什么呢

    乔碗碗不动声色地抬头，望向那间小小的仓库。

    她装作是在找工牌的样子，一路往仓库所在的位置行去。

    因为他们本来就是在那里交谈的，所以这动作倒也不显得突兀，直到走到了仓库正门前，里德坐的那个小板凳的位置上，乔碗碗这才停下脚步。

    她弯腰，伸手在里德的板凳上一抹，将工牌从随身空间中取出，作出一副刚从凳子上找到的样子。

    “里德先生”乔碗碗冲里德举起手，扬了扬手里的工牌，“你看，我找到了，在你的凳子上”

    “是不是你刚才看完没还给我，直接放在凳子上了”乔碗碗反客为主，开始指责里德。

    里德

    他有吗

    他没有吧

    他怎么记得自己就看了一眼，根本没从这小姑娘手里把东西接过来呢。

    可是他刚才分明是眼睁睁看着小姑娘从板凳上捡起那个工牌来的。

    这么说，还真是自己的问题

    就在里德被乔碗碗唬得一头雾水的时候，乔碗碗终于找到机会观察仓库。

    里德正在背后看，乔碗碗不能有太大的动作，她往边上跨了半步，目光落在仓库的门上。

    这仓库似乎是个冷库，丝丝乳白色的冷雾从中门缝中飘散而出，散入外面的空气里，冷库原本的门被拆掉了，补了一扇手工制的木门上去。

    木门很简陋，是用长短不一的模板和铁片拼合而成，顶部缺了一大块。

    正是这扇木门，给了乔碗碗一窥究竟的机会。

    她飞快地踮脚朝里面看了一眼。

    直播间弹幕里跟着惊呼一片。

    笔仙“哇，仓库里都是什么东西啊”

    我爱物理鬼怪版“就刚刚，一个镜头晃过去了，你们看清楚了吗”

    路人40789“我看见了，好吓人”

    乔碗碗眨眨眼，收回视线，面色不改地朝其他人所在的方向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