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振庭从很早开始, 就策划着今天的这一切。
绑架,逃逸,手术, 大约是从那夜在孙儿的订婚宴上,盛大“初雪”落下来的那一刻, 就开始盘算了。
本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全拜温家人所赐
其中当然包括温瑜这位新来的孙媳妇。
温瑜半年前最初来到秦家时, 是带着小三的名头进来的, 他表现的和很多攀附豪门的小人物很像,奔着金钱名誉地位而来, 对长辈言听计从, 没有他哥哥那么难掌控,除了温辞那家公司的既定管理权外, 他对秦家的生意和企业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甚至对秦陆的爱都不单纯,结不结婚都可以,只要好处给够了,有利可图。
不贪心的逐利者,对秦振庭这样的商人来说,是最适宜的利用工具。
所以他在不太有精力的这半年里, 准了温瑜上门,准他跟在小六身边,他还挺会哄人, 小六被他哄的乖乖的, 都不常与他这个爷爷争吵了。
秦振庭以为这个小家伙会是继温辞之后, 更适宜秦家的儿媳人选。
结果事实证明, 温瑜是个擅长伪装、装模作样、两面三刀的小人,跟他哥哥一样可恶
日记就是被这家伙偷走的。
偷走后交到温辞手上。
他一直以为温家的这对兄弟是仇人,结果温瑜竟然是只温辞的走狗
温辞究竟是个多么可怕的人
连同父异母从小敌对的亲生弟弟都能掌控。
这个从小城市里爬出来的小人物, 口口声声爱小六的痴心美人,比他这个老头子更精于算计和控制,把所有人控制的死死的,小六、弟弟、司家少爷、方医生、甚至是那个姓孙的警察,都在他圈定的计划里不自觉按照他的意愿行动,最终“齐心协力”将秦家瓦解,拱手赠予他手上
温辞接管秦家那天的媒体发布会,秦振庭在医院里看了,电视里那张仿佛力挽狂澜慈善家的美丽面孔,活生生在皮囊下生了密密麻麻的滔天野心,都快要扑出屏幕扑到秦振庭脸上,看着让人恶心。
不过没关系。
即便是再聪明的人,也有弱点,不会永远赢下去的。
温辞最大的弱点就是太贪婪了,贪婪到他都不会意识到自己贪到口袋里的东西是什么。
只要他肯放下一切,成功从这里换上健康心脏,逃出生天,便总有一天,在他百年之前,他会看到这贪婪的家伙遭受报应
他的健康心脏前不久刚刚落到他手上。
他亲自养到这么大的孙儿。
前不久来医院探望他。
说着是来探望,嘴里喋喋不休问的却是温辞的事情。
小六很在意两年前那场谈判峰会,问他那天温辞被人下药是不是他所为。
秦振庭当时用一种叫人毛骨悚然的慈祥目光看着秦陆,说道:
“你是一个注定要被污染的孩子,你那么爱他,他却干干净净进来秦家,这样你们是不会走的长远的。只有他也被污染了,才不会介意你有血亲的孩子,才会接受你的孩子,孩子将来继承了集团,也会孝敬你们,我都是为了长远考虑。
不然你看看现在,你都还没孩子呢,只是身边多了一个温瑜而已,那干干净净的大美人就转身投进别人的怀抱了,夫妻之间要平等才能白头,你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吗”
然后那天说着来探望他的孙儿,差点在医院里和他吵一架。
他都还是个心脏病人呢,一点都不像是来探望他的
秦振庭自觉对这个不孝孙子还是挺好的。
好吃的好喝的供着,花也花不完的钱养着,就因为他是昭儿和儿媳的亲骨血,所以哪怕秦陆的血型和心脏是最适配他的,他也从未动过什么心思,有什么需要,都是赶着另五只要求,瞧把那五只都吓疯了。
秦陆是他的孙儿里过的最舒适,最体面的一个了。
反而是最叛逆,最不听话的。
这年头养孩子真不好养,早知道不养这么大了
秦振庭躺在手术室的另一张手术台上,他身边所有的人都被闹腾的温瑜引了出去,剩下他一个人躺在这,已经迫不及待了。
他这几个月来过的太不像个人了,为了躲避法律的制裁,各种办法都用过,甚至作践自己的身体,延长住院观察,拖延送审日期,就为了准备这一次逃逸。
这是很冒险的办法,叫他每天在鬼门关旁度日,拖到如今行将就木,身体里换过两次的心脏,已经等不及它的第三次新生。
秦振庭像一具干尸一样在手术台上躺着,干瘪的眼眶睁大,戴着氧气罩,卖力而又微弱地呼吸着。
他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第三颗心脏刚刚都已经躺在他的旁边了他希望他的医生能用最快的速度把他的心脏拿过来
像是听到了秦振庭内心的呼唤,忽然从手术室外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有人不期而至,来到他的手术台边上。
秦振庭努力偏了偏脑袋,欣然望过去,脸色却瞬间僵住。
不是医生。
是一个青年人,面上戴着同医生一般的外科口罩,却不是穿的白大褂子,他的大半张脸掩在口罩里,看不清样貌,不过眸子生得很漂亮,右眼角下有一颗细小泪痣,像是一个温柔的人。
若是给这人套上白大褂的话,一点都不会违和。
可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风衣,脚踩黑色高帮靴子,温柔的半张面孔上一丝表情都没有。
他走过来时,目光注视着这边,像是在注视一具尸体。
秦振庭不认识这人,紧张注视着对方,像是在注视刽子手。
这家医院是秦振庭匿名收购的,最初收购时是一家精神病院,后来原院长做不下去,转手卖出,由他接手,对外一直声称是要改建成私人医院,但由于“资金问题”工程进行到一半无限搁置,这一搁就搁了十多年,逐渐荒废在a城邻郊的一处偏僻山头。
山头多生灌木和巨树,一日日把这里掩藏了起来,若是误入的话,荒凉、阴冷到连胆子大的人都不敢久呆。
所以很少有人知道这里。
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秦振庭这几个月来小心翼翼安排的人手,包括医生,包括保镖,还包括医疗器械。
医院地下仓库有粮食和药水储备,甚至秦家的私人血库都被他搬来这里,他可以在这里呆很久而不被人知道,足够他术后恢复、远走高飞。
所以理论上,会出现在这里的人秦振庭不可能不认识。
直到这人走来,拖着微跛的步子。
还有那把造型独特的枪,被从风衣的口袋里掏出来。
秦振庭瞳孔骤缩,不可遏制的面皮抖动,意识到
这人他认识
完全是依靠那柄独特的枪认出来的。
因为这人曾经亲口说过,这不是手枪,而是水枪,经过特殊的私人改造后,扣动这柄枪的扳机时,从枪出来的不是子弹,是针头。
有两种形式的针头,一种是飞针,一种是注射用的长针,后者和医用打麻醉时的针头很像。
这人当时给他介绍时,有笑着说,说注射针头是可以调节的,普通2-3,最长可以达到11,足够穿透很厚的脂肪,扎进人的椎管。
除此之外那柄枪在枪柄的地方刻了一朵玫瑰。
秦振庭见过这人把玩枪时的状态,常常拇指指腹会在枪柄的这朵玫瑰上摩挲,也只有这个时候,在许多人口中这位代号“沙漠”的杀手,会看起来像是个温柔善良的人。
秦振庭是五年前走“国际生意”时与这人见过的。
那时这家伙算是线上的新人,来国外是为了“治病”,治他那条断掉的腿。
为了能重新走路,听说这人做了很多事情,得了那人很大的器重,其中秦家销往c国的很大的一条“生意线”,便是这个家伙亲自与他们对接。
就是那么一次,秦振庭把这人的名号记住了。
因为这人的枪实在是太有特色了。
五年前那次,秦振庭没有见到这只枪头出针。
这一次,秦振庭亲眼所见。
针头全部打出来时,真的有一分米左右长度,针尖冷光森然。
之后又缩回了大半,剩下25左右,这是静脉注射的针头长度。
“你要干什么,来人啊”秦振庭简直不敢相信,嘶哑的嗓子刚刚呼救出口,呼吸面罩就被这人摘了
老头的眼珠瞪得更大,像是要爆凸出来,身体因为卖力的呼吸和心脏骤缩,而出现痉挛。
杀手似乎看出来了他的痛苦,单手摁住他的口鼻,另一手将注射针头推进他青色的手臂血管中。
扳机如同助推器,在杀手的摁压下,不知名的液体被缓缓推进秦振庭的血管。
挣扎的老头很快便安静下来,像是被什么东西抚慰。他的眼皮逐渐上翻,眼神浑浊失焦,整个人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杀手得以顺利把他从手术台上拖下来,放置去一旁备好的电动轮椅上,而后像医生推着病人般,带着轮椅上的老头进去电梯。
电梯直达6层。
杀手带着老头上到了天台。
这边空气好,虽然楼顶多灰沙和沉珂,但是能见天日,斜阳洒落下来,穿透树梢与叶片,碎成星点坠在人的面庞上,有微微暖意。
比起废弃医院,更像人间。
苏衡把口罩取了下来,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而后按下了电动轮椅的自动按钮。
轮椅载着老头向天台边缘驶去。
像是有一只隐身的鬼差在老头的背后推车。
苏衡面无表情,在一块石板上坐下,眉眼间死水一样冷漠,瞧着轮椅开到边缘被天台的围栏拦住,然后老头咿咿呀呀,自己从轮椅上爬了下来,仿佛天台之外有天使正在拥抱他。
老头一脚迈出去,从天台上跌了下去。
秦振庭坠落的身影如同一块沉铁,正好途径温瑜和秦陆所在病房的窗口,砸下去发出咚的一声坠地声响。
正与温瑜对峙着的医生和保镖们正对着窗口,亲眼看到了这幅场景,怔得面面相觑。
罪魁祸首在天台上。
林间的飞鸟像是受惊,在老头子坠地的那一瞬间惊的扑棱起翅膀四下起飞,上百只停在树梢上晒太阳的鸟儿们就这么飞远了,叽叽喳喳从树林飞向太阳。
拥有自由的翅膀,它们哪里都可以去。
苏衡一瞬不瞬看着它们飞的一只不剩,垂了垂眸子,希望自己也生一对翅膀,能飞到这世上干净不染尘埃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arthurだざいおさむ投的9瓶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