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窈低下头, 望向自己和朴青野相握的那只手。

    沉重的海水围绕在她们身边，湿漉漉的裤子贴着身体，往下垂坠。女孩敛着眉眼, 耳后一缕头发松松掉落下来，海面反射的微光, 把她的面孔描得很温柔。

    她就以这样一副着迷又怅然若失的样子，注视着两只在半空中交缠的手，声音诚挚，喃喃地说

    “朴青野, 我现在好像在做梦啊。”

    “什么傻话嘛”短发女孩露出无奈的表情，捏了捏对方的手指，“明明刚才还那么高兴，怎么现在又突然胡思乱想起来了”

    姚窈任由朴青野攥紧自己，用拇指温存地来回抚摸短发女孩的指关节, 脑袋却依旧俯得低低的, 很胆怯。

    她的语气中流露出某种极其节制的眷恋

    “就是、就是因为太高兴了，所以才觉得其实是在做梦的”

    吞吞吐吐的海浪声, 在两个人之间缓慢地起伏。朴青野看着对面眼睫轻颤的女孩, 她垂头伫立在黑色的海水中间，不敢抬头看人, 显得那么脆弱而茫然，如同月亮下的幽灵, 好像下一刻就要被吞没在波浪里。

    胆怯的幽灵小声继续往下说

    “这几天, 每一天，每一次和朴青野待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很开心，可我总是这么感觉的。一言不合就追着问你早就腻味的问题, 动不动还无缘无故地伤感哭鼻子，这么善变我很烦人吧”

    朴青野想了想，长长叹出一口气“好像是有点儿。”

    闻言，姚窈被她拘在手心里的那只手掌，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一下。

    女孩露出略显勉强的笑容“朴青野”

    “所以，”短发女孩望着姚窈，“以后不要去烦其他人了哦。”

    姚窈也呆呆地望过来。

    一缕湿答答的碎发被风吹得黏在额头上，朴青野用另一只手随意把它拨开，握着姚窈的手，倒是一刻也没有松。她用调侃的语气说

    “你来烦我吧，烦我一个人就好。”

    两个人站在近腰深的海水中间，伸直胳膊，单手交握。昏暗混浊的光线下，她们注视着彼此的眼睛，仿佛都试图通过长久的凝望，看清对方心里藏着的东西。

    谁都小心翼翼，可谁都不肯放开。

    朴青野朝着岸边倒退，手臂稍一用力，把姚窈也从涌动的海水里拔了出来。水面泼剌剌被破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行了，”短发女孩一边后退，一边嘟哝，“玩水也别走那么深啊，万一摔倒了怎么办，我可不负责捞你上来。”

    姚窈被她拉得有些趔趄，在沙滩上跟着朴青野往前走，一路跌跌撞撞，终于艰难地跋涉出了深水

    而在即将到达裸露沙滩的最后几米，她忽然闷不做声往前大步跨来，闷头用力抱住朴青野。

    “哎哟，”短发女孩语带笑意，张开双臂接她，“你这副样子干嘛呀”

    姚窈趴在女孩肩头一动不动，气息轻暖，向裸露在外的一小片敏感的肩膀洒去，那种触觉像被小狗湿漉漉的舌头舔过，直叫人浑身发痒。

    两个人的衣服都溅了海水，紧巴巴绷着身体，十六岁女孩青涩的曲线在黑暗中毕露无遗。姚窈牢牢抱着朴青野，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打颤“朴青野，我好像真的有点离不开你了要是没有你，我以后该怎么办啊”

    朴青野无奈又觉得好笑，摸了摸那颗抵着自己肩膀的、头发乱糟糟的脑袋“不是和你说过了嘛现在高兴了就行，少去乱想未来的事情。”

    姚窈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勾了勾下巴，把手臂收得更紧。

    短发女孩思考一会儿，耐心地继续开解

    “我这个人就愿意活在当下，不喜欢为了没发生的事想那么多。姚窈，我心没你细，有时候你在难过什么，我也猜不出来”

    “但是，”朴青野顿了顿，“但是，我只知道自己喜欢和你待在一起。不管你问多少次，我的回答也不会变。反正我们俩现在都很开心，那么就别总是害怕以后会怎么样啦，想得太多，不利身心健康。”

    姚窈在她怀里安静了半晌，才挣扎着挪动了一下脑袋。

    女孩带着点鼻音怀疑地回答

    “朴青野，可我不觉得你现在的心态很健康。”

    闻言，朴青野不由自主地愣了几秒钟。

    “啧”为了掩饰自己流露出来的那点抵触，短发女孩佯装恼怒，不轻不重戳向姚窈的肚子，“说了这么多矫情话，我是为了开导你好不好”

    “唔”

    姚窈毫无防备，敏感的侧腹冷不丁被戳了这么一下，整个人都下意识弹了出去。

    拖鞋溅出来的水花很大，把两个人都砸湿了。朴青野存心要逗人家，不依不饶地叫了一声“你还泼我水”

    “才没有”姚窈恼火地为自己申冤，“明明是朴青野你先”

    她又踢了海面一脚，这回纯属故意，水花四散飞溅，如同雨点，两个人身上仅有几片干燥的地方也糟了殃。朴青野满头都是湿的，弯腰掬起一捧海水，威胁地喊

    “给我站着啊，不许动”

    姚窈笑得浑身发抖，真的乖乖站在原地，等对方上来泼水了。

    她们两个人好像总能互相激发出天性里最顽劣的一面，这场进行到一半的自我剖白还是以小动物嬉戏般的玩闹告终，朴青野一遍遍掬起水，劈头往姚窈身上洒，而姚窈一边躲，一边笑，阻挡对方的动作也软软的，根本没有真心要逃跑的意思。

    她没躲了两下，就被朴青野钳住了手腕。短发女孩气喘吁吁，看起来有些得意

    “你跑不掉的。”

    姚窈的眼睛在黑暗里闪着润泽的光，看起来意味深长。她安静了一会儿，牵起朴青野抓着自己腕骨的、湿漉漉滴着海水的手，慢慢抚到自己的侧脸上。

    “唉呀，被朴青野抓住了”女孩歪过头，闭上眼睛，主动用脸贴近朴青野的手掌，把她微曲的手指缓缓展开，“我认输，我跑不掉了。”

    大半夜在海边玩闹了一场，她们几乎从头到脚都湿透了。走上沙滩的时候，咸咸的海水噼里啪啦从身上掉落，像下了一场急促的大雨。拖鞋里面全是沙子，站在浪头，怎么冲也冲不干净。

    朴青野皱着眉，闻了闻自己的胳膊，说

    “我觉得自己像一条鱼。”

    姚窈抓着她的手，两个人黏乎乎的手心碰在一块，漂亮的女孩提议“我们去沙滩边拿水管冲一下吧，回宾馆再洗澡。”

    和朴青野目光相接的时候，她鼓着脸颊笑了一下，眼睛眯缝得细细长长，好像两道弯月亮。

    朴青野能感觉到，和自己说了那么一场话，从海水里湿淋淋走出来以后，面前这个家伙的心境，似乎发生了什么微妙的改变。姚窈对自己说话的样子，她笑起来的样子，好像隐约和以前不一样了。

    但具体是哪里不一样，朴青野又说不上来。

    真是让人苦恼。

    小渔村夏天的晚上很热，尽管浑身湿得像刚从水里被捞出来，衣服尽贴在身上，风吹过来的时候也不冷，甚至倒还有点凉凉的惬意。姚窈在她们吃饭的那个小海鲜饭馆拿了水管，两个女孩穿着拖鞋，在水泥地上哗啦啦冲着脚面。

    在把水管递给对方以后，姚窈蹲在一旁，静静地看了朴青野一会儿，小声叫她名字

    “朴青野。”

    短发女孩冲掉自己小腿上沾着的沙粒，瞥了对方一眼

    “嗯”

    “我有话想对你说”姚窈托着自己的下巴开口，满脸认真的表情。但不一会儿，她顿了顿，突然又中途改了主意

    “算了。”

    “你是想逗我寻开心吗”朴青野把水管对着姚窈，自来水冲在地上，溅了人一裤脚，“每次话都只说一半，卖什么关子”

    姚窈没在意朴青野孩子气的报复，抱着自己的膝盖，诚恳地仰起面孔

    “我明天就告诉你，朴青野。先让我想一想，想好该怎么跟你说。”

    啧，莫名其妙。

    和姚窈并肩走在回宾馆的路上，朴青野最终也没能猜明白，那句姚窈想要对自己说出来的话究竟是什么。

    她们穿过小渔村黑暗中的巷子，其中一条不起眼的小巷里居然挂满了红灯笼，闪着暖洋洋的橘红色的光，像一瓣一瓣被人挂在窗外的小金桔，煞是漂亮。金红色的光线水流一样从两个人头顶淌下来，朴青野走在前面，忽然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叫了一句

    “朴青野，看我”

    短发女孩毫无防备地回过头来，结果和姚窈手中举着的手机面面相觑。

    “喂”她几乎是原地跳起来的，“干什么要突然拍我”

    “没有干什么，”姚窈嘀咕，“就是你被灯笼照着好看嘛。”

    明目张胆的偷拍演变成了肇事者和受害人的逃跑游戏，两个人一路追逐着穿过窄窄的巷口，脚步声一连串落在石头台阶上。姚窈一边在前面跑，一边还摇摇晃晃举着自己的手机，又是笑，又是喘。

    “别那么小气啊”女孩的声音在空旷的小巷里回荡，“真是的，我录视频了哦”

    直到回到小宾馆狭窄昏暗的店面，她们还在半开玩笑地、为了偷拍的事情而争论不休。

    也许未必是真心在意，只不过是借着个理由和对方拌两句嘴

    正处于青春期的、默契的小心思，谁也没有去戳破。

    两个人浑身是海水地走进宾馆房间，离开以前被翻出来的行李还散落在床上，不过此刻衣服湿漉漉的她们，闻起来已经和地毯是一个味道了。

    朴青野去浴室按了灯，把排风扇轰隆隆地打开。她回头催促姚窈“快点把湿衣服换掉，洗个澡洗个头，等会儿别感冒了。”

    姚窈还在低着头专心摆弄她那部手机，翻相册翻得饶有兴趣，对其他声音浑然未觉。朴青野唉了一声，把人拉到自己跟前，用一块干毛巾裹住姚窈还滴着水的发梢“听见没有，拖拖拉拉的干什么”

    姚窈踉跄了一下，索性靠到朴青野怀里，隔着毛巾，被略显粗鲁地揉擦着脑袋。她乖乖地眯起眼睛，小声反驳“反正明天也要去玩水，今天把头发吹干不就行了嘛”

    “啧，”朴青野见对方只顾着划拉手机，多少有点不满，被勾起了好奇心，把头凑到姚窈旁边，“刚才到底拍了什么”

    没想到姚窈侧头瞥了她一眼，犹豫一会儿，竟然直接把开着相册的手机递到了朴青野手里。

    “你跑起来的样子”女孩回答，“好多张，还有视频。”

    朴青野接着手机，为对方轻易把手机交给自己的信赖而惊讶，表情有点愣。

    “啊”她结巴了一下，“我、我可以看吗”

    在浴室的灯光中，姚窈定定盯了她几秒钟。

    那双浅褐的眸子含着复杂的情绪，有些迟疑，又像是渴望，某种暗暗希冀着被人理解的渴望。但此时此刻的朴青野，却完全捉摸不透这个表情里的含义。

    “可以。”姚窈很轻地笑了一下，“如果是朴青野 ，当然什么都可以看。”

    女孩站直身子，头上还松松垮垮蒙着那块毛巾，弯腰拉开一旁洗手台的抽屉。她一边翻找，一边在嘴里咕哝“不过朴青野，你可不准趁我不注意的时候乱删哦嘶，找到了”

    姚窈态度自然，举着手里的电吹风“你先吹还是我先吹”

    尽管得到了对方清晰的许可，拿着别人的手机，朴青野还是多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

    “你先来吧，记得换掉湿衣服。我头发短，自己擦两下就干了。”

    嘱咐完正事，短发女孩顿了顿，试探地问“那我现在”

    姚窈一手拎着电吹风，一手抓住t恤下摆，一副打算脱掉上衣的模样。

    女孩用幽幽的眼睛看着她，意味不明地回答

    “朴青野，你现在可以到房间里去啦。”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的每一条评论都看了，真的很谢谢所有读者的支持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了，抹泪。

    章尾内容有增添，没看过的小天使记得看

    感谢在20211014 23:58:5320211015 23:5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暮霭沉沉、一头小鱼干、灰色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睡到人间煮饭时、林一二、fdcb5、再夏亦秋、53623321、暮霭沉沉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卡黄果酱 4个；猫头鹰咕咕 3个；54579969 2个；40788542、温温、小师父是个正经人、与秋风吹落叶、惊艳时光、iang1iang、逢雪怜梅、b、霜天摇曳、月熊的圈外妈咪、hoque、糍粑到底好不好吃、张三、指尖i、犬即、槐瑜、天不语行、at机、没事锄大d、白世珠老婆、金智秀的隐藏女友、将进酒、示范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416818 103瓶；kk 86瓶；小猪小猪资深社畜 53瓶；2046 48瓶；轻尘、53623321 40瓶；多好多温柔哦 36瓶；钰袖 30瓶；20031842、无忧凹凸、啵啵书雅知完、路人丙 20瓶；火大熊 17瓶；yyyy、adre 14瓶；joshika0712、一般通过法师、与秋风吹落叶、greedy、林一二、oo、卡黄果酱、iang1iang、kakururi、hacation、奶茶博士、16307989、画船听雨眠 10瓶；萝卜蹲 9瓶；汪汪汪汪汪汪、秃头、19706042、jieehueen、迷人语、星星酱、55237、终将 5瓶；良瞻、饺子馅 4瓶；哟哟 3瓶；21757095 2瓶；54579969、奥博洛摩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