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
姚窈自然地拿起手机, 把它贴在自己耳边,脸上还带着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尚未完全褪去的笑意。
“啧,别乱动。”女孩受伤的小腿在面前打晃, 朴青野握住她的脚踝,顺手捏了捏, “好不容易涂上去的,待会儿全蹭掉了。”
手指下握着的那小段踝骨分明又漂亮,白皙的皮肤紧绷着,隐约可以看见下面淡青的血管。朴青野莫名其妙被勾得有点心痒, 没忍住,像在抚摸一只小动物,用拇指来回摩挲了几圈。
“哦,程阿姨,我现在还在海边啊”姚窈怕痒似的往回瑟缩一下, 随后却仍然老老实实坐在原地, 忍着没有挣扎。她一边讲电话,一边止不住地去瞟朴青野, 上挑的眼尾里带着盈盈的笑“是呀, 我们还没回来呢”
朴青野低头蹲在地上,假装没注意到姚窈看自己的眼神。她过分直白的目光被盯得浑身不自在, 顿了顿,把手松开, 随口问
“程阿姨的电话”
姚窈听着电话, 轻声回答她的问题“嗯嗯,对”
话讲到半段,中途卡了一下“什么”
最后这句语调上扬的“什么”,却显然不是对朴青野说的。
一切声音戛然而止。女孩握着手机, 忽然安静下来,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有些茫然。
“程阿姨打过来有什么事情吗”朴青野没有注意她的表情,拧紧药水瓶盖,直腰站起来,“我们住了一晚没回去,她也该担心一下朋友的女儿了。”
“不不是,”姚窈的笑滞后了一步,没能及时从嘴角消失,语气却将她此刻的困惑暴露无遗,“她和我说”
姚窈按掉电话,慢慢放下右手。
朴青野起身以后,她们的位置又发生了变动。短发女孩变成了居高临下的那个人,被阳光拖长的影子投在姚窈身上,她不得不尽力仰起下巴,才能顺利让自己和同伴对视。
“程阿姨她,问我最近有没有听到别人她在电话里说得很乱”姚窈不安地用手指挼捏着衣角,小声喃喃,“算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一个个的,老是打哑迷。”短发女孩伸出一只手,把她从台阶上拉起身,“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了,说不定阿姨只是想打听你什么时候回家呢,少胡思乱想。”
“可是”姚窈踉跄了一下,一只手按在伤腿的膝盖上,脸上的神色犹疑不定,“可是听程阿姨的语气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一样。”
女孩动了动喉咙,做了一个干涩的吞咽动作。她仍然紧盯着同伴,像试图在熟悉的侧脸线条上寻找某种安慰,声音变得有些怯弱
“朴青野我,我总,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朴青野却偏着脑袋,没有直视对方的眼睛。
过了半晌,短发女孩才牵起姚窈的手,放在掌心,轻轻攥了一下。她用温和的语气说
“胆小鬼,你就是太敏感了,动不动要想得太多,折磨自己。要是真的听出什么事,放不下心,就去和程阿姨问清楚。”
想了想,朴青野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在后面补上一句
“别怕,我会陪着你。”
两个人用来消毒的医用碘酒和棉花,都是向路边花店的老板借的。这片海岸难得有点靠游客维持生存的地方,花花草草看起来也养得并不精心,一大半都摆到了街上来,谈不上有格调。老板人到中年,看起来是本地人,搬着张竹椅坐在凉棚下面,躺得很悠闲。
见朴青野和姚窈把药还回来,老板还挪了一下窝,热情地招呼“要不要进来乘会儿凉”
小渔村里就这么几条街,巴掌大的地方,她们昨天早就逛完了。反正也是无处可去,得了主人同意,两个人钻进屋檐下面,慢悠悠地一边走一边看,把花店里各类叫不出名目的绿植瞧了个遍。
朴青野还买下来一盆小小的多肉,据说是皮实的品种,夏天也不怕雨淋,一片活叶掉到地上,都能长出新株来。
盆栽还不足手掌大,她把这个小东西托在手心,向姚窈提议
“回去以后,我们把它种到院子里吧你们家后院花盆都全是杂草,还是要种点东西才好看。等暑假结束了,说不定就能长满了。”
姚窈此时正心不在焉,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接过朴青野递给自己的花盆,吃了一惊似的“哦,哦,好”
女孩把小小的盆栽抱在胸前,神色很快又重新变得低落“朴青野,我没事,其实你不用特意安慰我的。”
“啧,”短发女孩敲了一下她的额头,下手不轻不重,“我这不是逗你开心嘛,看出来了就别揭穿”
姚窈抿了抿嘴唇,安静下来。
肉眼可见,这家伙的心情受了来自程阿姨的那通电话很大影响。在海岸边鼓足勇气说出心声时的坚决,那双浅褐眼睛里诚挚的神情,伴随着生命力的色彩,渐渐从姚窈身上消失,被疑虑的阴霾所取代。
可以想象,程阿姨在电话里透露了什么事情,没有明说,却让姚窈不得不变得忐忑、不得不反复猜测的事情。
看见对方这副样子,朴青野不由得感到心酸。
人都是这样的吗
在她满腔欢喜对我笑的时候,我只觉得想要退缩,可是当她由晴转阴,我却又想着抱抱她,告诉她有我在。
听到姚窈掏心掏肺说出来的剖白时,说实话,尽管朴青野并不讨厌,涌上心头的却未必完全是喜悦的情绪。
甚至,她多少觉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怎样的回应才是正确的,不知道该不该装作听不懂,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希不希望,真的改变目前和姚窈相处的方式。
讨厌思考、得过且过的家伙,她一直都是。前十六年的人生里,没有认真考虑过任何和感情相关的事情,甚至没怎么见识过健康的亲密关系。
无论是父母对孩子充斥责任的爱,还是恋人之间试图互相塑造的爱,对朴青野来说,都是过于沉甸甸的东西。
姚窈到底会提出什么请求,想要做出什么改变,一想到这件事情,朴青野就不由自主觉得紧张。
和你做朋友很轻松,哪怕是可以接吻的那种朋友。可不可以让我们暂时
看着姚窈饱含期待的、湿漉漉的眼睛,这种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最终只是搂住女孩的肩膀,带着愧疚一样轻声道“先回宾馆休息一会儿,要是你实在放心不下,我们下午就回藻镇去。”
姚窈抬起脸,翕动了两下纤长的睫毛。忧愁的神情像烟雾,让那张漂亮的脸庞变得脆弱而易碎,她的眸子幽幽的,不知道又正在思考着什么。
女孩抱紧了怀里的花盆,低声答应
“好。”
她们走出花店的时候,淅淅沥沥落了一场小雨,很短暂,是颇为稀罕的太阳雨。细细的雨丝沾在人身上,是暖的,日光从海滩另一头斜照过来,仍然亮得叫人睁不开眼睛。
姚窈牵着朴青野的手,和她肩并肩走在渔村窄窄的小马路边。她把那盆花捧在怀里,好像捧着什么无比珍贵容易损毁的东西,低着头迈步,语气里充满不确定的意味“朴青野我们说好了吧说好要一起回去,你会陪着我的吧”
“当然啦,”朴青野捏了一下对方的手,那只软软的手掌已经完全被汗水濡湿,“这有什么好问的。”
“回去以后,你会陪我问程阿姨,究竟出了什么事吗”
“会。”
“你会陪我在院子里种花吗我笨手笨脚,自己一个人肯定不会种的”
“嗯,会。”
“你朴青野,刚才在海边,我是不是理解错了你的意思”
姚窈看着脚下的路,脸上写满了忐忑,声音里的轻松很勉强,仿佛刚才一连串抛出来的问题,不过是为了最后这个不敢直接出口的问句作铺垫。
啊事情不妙。
朴青野被这个问题倏然哽塞了一下,不知道如何作答。
她突然就意识到姚窈那么敏感的家伙,一旦从冲昏头脑的高兴里清醒,自己竭力想要掩饰的那点犹豫,她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让她郁郁寡欢的,恐怕不仅仅是来自长辈的那个电话。
果然,在下一刻,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女孩的头垂得更低。她的声音重新开始抖得厉害
“朴青野,我我接下来,可能要问你一件事情。不用、不用再照顾我的心情,你可以直说,免得我误会,我不想一厢情愿的”
被太阳晒暖的雨丝斜斜飘到人脸上,带着海风的咸味,有点腥,有点涩。
朴青野没吭声,却也没放开姚窈的手。过了半晌,她才轻轻点了一下头。
几秒钟漫长得像一个世纪,只听得对方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朴青野,你你喜欢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患得患失,爱生忧怖
危险发言暧昧确实比恋爱轻松得多。
小姚她莽上去了,这次是朴青野同学的回合感谢在20211019 23:59:2520211020 23:59: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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