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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晋 江 首 发
    平南林府外, 李叔正收拾着上马车的东西,沈清辞二人在门前等候,正好也在等林长缨出来。

    不多时, 林长缨已穿好斗篷出来,神思忧虑,似在想着如何开这个口,偏偏萧雪燃在她身边嘀咕道“小姐, 您要是不知该如何说, 就我来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什么去逛一下市集、听曲看戏什么的一大堆可说呢”

    林长缨推了一下她的手肘, 示意她噤声, 还是想着自己亲口说会比较好。

    “来了。”沈清辞见她出来, 转身看向她。

    林长缨缓了口气,虽然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心虚,但也是无奈之举, 只好硬着头皮上。

    “殿下,今日我想和雪燃去郊外走走。”

    萧雪燃一愣, 怎么直接把去哪说出来了, 要是他也要跟着去怎么办

    随即连忙轻咳几声,补充道“听说那郊外梅林那挺多人玩雪堆雪人的, 我们想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总得说个相反的方向才能以防万一。

    正当她想着怎么继续搪塞过去时, 不料沈清辞却淡淡应道“好, 那我先回府,夫人早点回来。”

    萧雪燃顿时懵了,眉眼凝成川字,就这么直接答应了也不再多问

    思及此, 她看向李成风,他却是难得一副忧思难解的样子,神色惘然。

    只是天不遂人愿,沈清辞刚打算往马车方向走,林长缨却喊停了他,连忙跟上去,吓得萧雪燃也紧跟着。

    “殿下今日可否腾出时间”

    众人微怔,心下生疑,林长缨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林长缨直接答复道“上次对弈,思索想来还是觉着有所不妥,所以我想和殿下再下一局棋,不知殿下可否答应。”

    再下一局怎么突然

    沈清辞顿时指尖微颤,一向千思百虑的他没想过她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

    风过林府,门外的积雪被今日官府撒盐扫雪,早已融化了不少,化成一滩雪水,掩映着众人的身影,风拂过衣角,撺掇而上。

    李成风手握着轮椅扶手,忍不住挠了挠头,似乎心中已猜到沈清辞会如何回答,果不其然,他淡然一笑应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府让王婶准备好早膳和花茶点心,等夫人回来。”

    林长缨松了口气,沉声应着便带着萧雪燃辞别于他。

    回眸而过,沈清辞看向她消失在街道尽头的样子,浅浅的眸子愈深,掩映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下了然。

    不多时,二人来到了水青山庄,隐于上京郊外的青山丛林间,花晨月夕,与热闹的上京市集多了几分静谧悠然,杳霭流玉,轻薄如纱的云雾在山间盘旋缭绕,似水玉般流动纯净,悄无声息,云过无痕,皆是不知云山之深处。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顺着螺旋式的玉石台阶来到了水清山庄的门口,抬眸望去,多是立于丛林半山溪水的竹屋小苑,萦绕着阵阵药香,掺杂其中,时不时还瞧见烟囱云雾升起,可见药房也有的忙了。

    在阁楼看守的药童趴在阁楼栏杆上,咬了口苹果,左挑逗着壁虎蜥蜴,右玩弄着蝴蝶蜻蜓,可见他是有多无聊,随即远远瞧见了林长缨,挠了挠后脑勺,回忆起她与自家庄主的关系,便屁颠屁颠地下去开门引路。

    小药童看上去约莫不过十岁的小皮孩,生得讨人喜欢,看上去也是个嘴边没把的,什么都能漏风,叽叽喳喳地,属实聒噪得很。

    在路上,林长缨与山庄的小厮互相点头问候,观望着山庄四处种植的药草,想来在这上京郊外也有如此世外桃源,安稳地过点小日子也算是不错。

    思及此,她垂眸将目光落到蹦跶的小药童身上,俯身问他“小药童,你们庄主进来在忙些什么北漠之行可还顺利”

    小药童嘟囔嘴,啃着手里的苹果,穿着棉袄夹子显得人格外臃肿,更像个皮球似的,听到林长缨这么问他,心下生疑,这半年前过来她还一脸淡漠,毫无生气的样子,怎么这回还有兴趣和他搭起话来了

    随即他吧唧着嘴念叨“这我可不知道,庄主的行踪我们可不敢猜测,更何况他老人家都好久没回来了,说不定又不知跑哪去找奇珍异草解你毒了吧”

    林长缨一怔,听到这话,颇有些心虚,眼神飘向别处。

    一路上,这小药童就跟打开话匣子一般,与她们谈天说地,甚至有时还直接让林长缨说说如今京城内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又开了几间新的药铺。

    萧雪燃行走于阁楼回廊间,心中颇为不忿,这小孩精灵好玩得很,可也无理得很,明知林长缨在上京这般身份,还年长于他,竟是如此大放厥词,屡教不改,真想摁着他脑袋揉圆搓扁然后再倒挂起来。

    林长缨故意走在他们二人中间,就怕他们掐起架来,只是即将要见水青先生心中亦是没来由的紧张,更何况此次还是来谢绝他人好意的,说不定以他古怪的脾气还气得把他们二人轰出去

    思虑之下,眉间紧锁并未舒展,不知为何,竟有种小时候军师先生抽查功课的感觉,如临大敌。

    不过一刻,小药童就带她们来到了药庐,随后还不忘对萧雪燃扮了个鬼脸逃命,气得她只得跺脚独自愤然,但也不敢在水青先生面前造次耍小性子。

    一进到药庐,只见一老者站在窗扉旁,挑拣着簸箕里五颜六色的药材,还一边拿着戥子称重,随即以紫毫笔在竹纸上写着,神色颇为凝重。

    身着文竹山水锦绣长袍,长身玉立,满头白发胡须,还未近身已感觉到周身的水汽似是凝滞不动,只余红泥小火炉上熬着药咕咚咕咚的声音,敲打着听者心泉。

    水青先生并未理会她们,只是旁若无人地在研究着自己的药草,林长缨也没说话,站在门扉细细地打量着许久未见的老神仙,心下不解,想起他应和林老太君年纪相仿,可如今林老太君看东西都得眯着眼拿远点,有时走路还得拿着拐杖,背脊也逐渐微弯。

    可眼前的水青先生依然挺拔如松,耳清目明,看他来回逡巡拿药材的几步路也是矫健如飞,看来善岐黄之术中人长寿安康的确是所听非虚。

    不知是不是良心发现,水青先生写完手头上那张竹纸,转眸看向他们,淡声道“来了”

    短短二字,如飞泉鸣玉,崆峒玉碎,似是多年来历经沧海桑田所凝结沉淀的心魂,令人安心,心生庄严肃穆,可林长缨没听出,声音背后的暗流汹涌,年轻朝气。

    萧雪燃倚在门扉,忍不住无聊,扣着木门,心道“明明早就看见了还装瞎。”

    虽是如此,萧雪燃并未表现出来,还少有的守规明礼,向他行了拱手礼,以示尊敬。

    林长缨福了福,问候道“水青先生,近来可好。”

    水青先生沉沉应了声,扬手示意一旁的檀木方桌,说道“坐。”

    林长缨颔首轻点,走到檀木圈椅旁坐下,水青先生亦是如往常般给她沏了杯茶,只是她打眼一看,熟悉的味道沁入心脾,竟是海棠花茶。

    她抿了一口,只觉入口微甘,回味清甜,和安王府的如出一辙,听说这花茶是近来风靡上京的什物,没想到这行走江湖的水青山庄也会有。

    不多时,水青先生的一声轻唤拉回她的思绪。

    “我先替你把把脉。”

    林长缨一怔,以往不都是会先询问一下她近来的情况,望闻问切才会进行把脉,怎么如今直接把脉

    虽是如此,她也不敢提出质疑,伸出手,露出寸关尺的位置,由着他去把脉。

    水青先生将素帕覆于她的手腕,指腹在其寸关尺上游走轻点。

    一时间,似是陷入了沉寂,只余红泥小火炉上水烧开的咕噜声。

    林长缨忍不住目光逡巡往别的地方瞟,随即看了眼他,依旧是神色肃穆,瞧不出心中所想,只好硬着头皮先招。

    “先生,昨晚,的确是我冲动了。”

    这无疑是在说她昨晚不顾医嘱,强行练剑催动内力的事。

    水青先生没立即答话,打眼一看,拧紧的眉心从未舒展,随即他将素帕掀开,起身到博古架上找着些瓶瓶罐罐,长叹道“难得,还会认错反思。”

    林长缨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要是接下来说出此次来的目的水青先生不会气到拿针扎她吧

    倏地,门外传来脆脆的童声,是小药童将近来病人的问诊药方收集交予他,只见他小碎步进来,将药方摆放整齐地放到桌上,看似乖巧可爱,不料却还是忍不住上下打量着林长缨。

    林长缨被他看得心里发毛,问道“怎么了”

    小药童偏着脑袋,黑溜溜的大眼珠子转动着,喃喃道“刚刚我就觉着奇怪,怎么你这打扮和头发以前不太一样,我们村里的姐姐刚嫁人好像也是”

    “你这小孩”萧雪燃当即打断,一把拎着他命运的后脖颈想把他丢出去,“别妨碍你们庄主问诊。”

    “你这坏蛋快放开我看我怎么拿针来扎你”小药童手脚悬空,只得可怜兮兮地扒拉着,还不忘放狠话。

    “哼小屁孩你先想想怎么挣脱我吧”

    这一大一小闹腾渐行渐远,药庐恢复如初的宁静,两人又陷入了沉寂。

    水青先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坐下也抿了口花茶,神色淡然。

    林长缨轻咳了几声,觉着此事还是说一下比较好。

    “先生,我嫁人了。”

    水青先生摸着杯沿的手忽然停滞,饮了口茶,讷讷地应道“我知道。”

    林长缨持杯轻轻吹散着浮在茶面上的细碎干花,细品出清香,其实这话并不觉着奇怪,想来水青山庄多在江湖中行走,知道点朝廷的消息也不足为奇,更何况这还是上京人人皆知的。

    只是不料,下一句水青先生却幽幽问道“你觉着,他对你好吗”

    倏地,花茶氤氲的袅袅热气漫上,遮挡着她的眼眸,看不出一点情绪,愣了一会儿,不过片刻,林长缨呛了几声。

    缓过神来只觉奇异,难不成这水青先生也是个八卦的主,如今竟然还好奇他们二人

    水青先生眼眸微动,不露声色地抿了口茶,淡声说道“没什么,老夫只是好奇,以你的心高气傲,怎会答应这桩婚事”

    林长缨抚着杯沿,似在沉思,随即淡笑道“心高气傲,当年之事,早已折断我半生傲骨,也没什么在不在意,至于他他是个好人,只是”

    水青先生持着青玉杯的手一怔,眉眼微挑,似在好奇她会说些什么

    “只是可惜了”林长缨又抿了口茶,思绪回笼眼眸,还是下定了决心,“好了,不说他了,今日我来,其实是有事要和水青先生说。”

    说着,水青先生似是疑虑,以往都是他一个人在念叨,林长缨只是沉声应着,没想到如今她却先行开口,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回来的萧雪燃看到这一幕,不由得紧张咽了咽喉咙,虽然多有不愿,但在林长缨的眼神示意下,还是拿出了木匣。

    林长缨接过,双手奉上,颔首轻声道“先生,这是晚辈家中令牌,还请先生收下。”

    “你”水青先生一时失语,全然忘却以往不尽人意的古怪脾气,随即起身面向窗扉,沉默不语,似在暗自赌气。

    她今日所作所为,已然表明自己的态度,她不是来赴约的,是来明志的。

    阳光熹微下,映得他眼底的眸色翻涌而动,藏在衣袖里的拳头握紧,在咕咚咕咚烧开水的声音掩映之下,无人注意。

    林长缨早就预料到他会是如此反应,但还是保持着恭顺的态度,沉声道“两年前,多亏水青先生相救,晚辈今日才能站在这,晚辈也知先生一直为解我这凌霜之毒,奔波劳累,晚辈不甚感激,今日以令牌相赠,是为报答恩情”

    林长缨的声音幽幽回荡在药庐里,虽气若游丝,可依旧保持不卑不亢,可显其意下已决,心有愧疚,可也不愿反悔。

    萧雪燃喉头微动,只觉这屋内的气氛着实诡异。

    末了,水青先生直接拂袖从中将鹿血红的药瓶重重放到桌上,冷声道“随便你,这是半年量的新药,爱要不要,你自己不想活,又有谁能劝你,从来都是这样”

    说着,语气减弱,尽是无奈。

    萧雪燃轻咳几声,还是有些被他的威严给吓到了,但还是连忙将其药瓶收起来,不愿放过任何让她活命的机会。

    林长缨抬眸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但心下了然,还是什么都没说,将木匣放到桌子上,拱手行礼,头抵在交覆的双手,郑重地向水青先生告别,态度恳切虔诚。

    不过一刻,她便带着萧雪燃匆匆出去。

    出去的瞬间,水青先生转眸回看,掩映在眸子的瞳水光影萦绕,潜藏其中的情绪翻涌而来,终是绷不住。

    不多时,窗扉撺掇出一个黑影,越过屏风行至到水青先生旁,似是侍卫的打扮。

    水青先生将覆在他脸上的面皮面具揭下,姣好分明的面容复现,明眸一刹,琥珀眸里凌厉乍现,只听在旁的侍卫李成风持剑行礼唤道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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