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长缨吓得一骨碌起身。
“小姐我买了林香阁的”
倏地, 戛然而止,包裹轻轻掉落,萧雪燃扯了扯嘴角, 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你们”
沈清辞长叹一声,起身看向萧雪燃,空气竟是死一般的沉寂,三人眼观鼻, 鼻观心, 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林长缨连忙轻咳了几声,刚想说些什么解释一下如今的局面, 不料只听门外远远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急唤。
“夫人, 不好了,殿下他”
几乎须臾间,在李成风进门之际, 沈清辞掀起被褥盖在她身上围起来,朝门外厉喝道“先出去”
说着, 看向萧雪燃, “你也是。”
“啊”
李成风也顿时懵了,“这这”
这算是个什么情况, 殿下怎么在这里,还和夫人睡在床上。
不过反应过来, 只好讷讷地应着, 拉着走神中的萧雪燃,顺势帮她捡起包裹。
“走走我我们先出去”
吱吱一声,门被合上。
林长缨总算是挣脱开被褥,回过神来, 两人对上目光,不由得偏过头去,回想刚刚,终是没料到这样的结果,她忍不住挠了挠脖子。
“殿下,不好意思,她从小就这样进我房间的,等会儿的我就和她说。”
沈清辞也没放在心上,淡声道“还这么唤我呢”
“你”
林长缨忍不住一笑,将他抱得满怀,害得他以手撑着床板,只听到耳畔的一句轻唤。
“清辞,有你真好。”
沈清辞微怔,缓过神来,轻轻拍着她的肩膀,一时间心下五味杂陈,只觉是梦一场,便吻了下她的耳垂,沉沉应了声。
“长缨,这也是我想说的。”
不多时,微风拂过,吹起床帏,窗棂前有两只喜鹊停落,呆头呆脑地看着房内相拥的二人,圆咕隆咚的黑眼珠微转,亦是互相依偎起来,海棠花瓣从窗边飘落,抵至佛台上,似是掩映着菩萨的玉面。
轩亭上,李成风远远地看着萧雪燃坐在房檐上的背影,约莫正吃着刚买回来的糕点,知她心里烦闷,便偷偷跟在身后,拍了下她的肩。
忽地,萧雪燃吓得手一颤,怀里糕点咕噜咕噜地滚落顺着瓦片滚落到地上。
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李成风不由得倒吸口冷气,好像办坏事了,讷讷地看向萧雪燃,顿时一怔。
“雪燃,你你怎么哭了”
萧雪燃拂过他的手,转头喝道“走啊你们两个都走啊”
她连忙胡乱擦了下脸,这样子被他看到实在太丢人了,可是眼泪终是止不住地流下来,就连手里糕点也觉着是苦的,干脆破罐子破摔。
“怎么,我就是心里难受,还不准我哭了。”
“没有没有”
李成风吓得连忙摆手,见她这泪流不止,浑身摸索着终于找到块帕子递给她,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安慰的话,只得喃喃道
“要不,你再哭会儿”
听到这句话,萧雪燃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起来,肆无忌惮地抹到李成风身上,这动静吓得落在房檐上的喜鹊惊飞,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引得周遭侍女附耳偷笑,已经见怪不怪。
侍女在北棠厢伺候着林长缨和沈清辞更衣用早膳。
林长缨直接对他说道“等一下就让王婶去帮忙收拾一下来这住吧别睡在书房了。”
沈清辞一怔,此事他正想说没想到被她先说了,在旁的伺候的王婶和侍女忍不住偷笑,面面相觑间,似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颇为无奈,只好悯笑应着,“好,听你的。”
用完早膳后,林长缨在门外目送他们离去,余光一瞥,看到萧雪燃从回廊走来,不免心虚漫上,一时想说什么可也不知怎么说,只见她难得不闹腾,替她在房内收拾着,许是知道沈清辞要住过来。
一盏茶的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只余窗棂微开的吱吱声,是不是迸溅出来的爆蕊,打乱二人心绪。
林长缨拉过她的手,将她手中的衣服放下,抱了下她,萧雪燃顿时愣住了,只听她道“抱歉,这么重要的事,没和你说。”
说着,二人松开。
萧雪燃偏过头去,嘀咕道“这十多年来,我知道您喜欢的不是昔王这样的,可是”
说着,似乎有怨气得很,“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是他这样的”
一说到这,林长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慌乱地缕了下头发。
“其实我也没想到,可是我敢确定的是,他待我和我待他,都与旁人不同,我是喜欢他的。”
萧雪燃见她如此坦率,心中颇为不忿,可她也知林长缨一向直性子,认定的人和事也不会变,炽热且深情。
只得讷讷应道“他要是敢对你不好,管他是谁,我都放过他的。”
“好了,别不高兴了。”
林长缨劝慰着她,顺势和她一块收拾着樟木箱里的衣裳,感慨道
“现在我就三件祈愿,一呢是要将三年前之事查他个水落石出,以此告慰垂岭英灵亡魂,剪除背地里的贼子之心,二呢希望老天保佑,能让清辞的腿早日康复,最后一个嘛,我也希望水青先生能治好我身上的毒,或是让我多活些时日,和他,和你们,过些安生日子。”
萧雪燃沉沉应了声,一想到沈清辞也出现在她的祈愿里就觉着来气,一手挥舞着,连着剪除了好几个灯芯,似乎打算将怨气付之一炬。
林长缨看在眼里,眸光微亮,似是想到了什么。
“诶呀我听说今早有人为了哄某个人,赶着早市跑去林香阁买糕点,被这闹街上的人挤得满头大汗,可没想到最后回来,发现买的竟是龙凤喜饼”
“小姐”
萧雪燃顿时耳面涨红,几乎跳起来。
“明明就是那傻子,这都能买错,估计真得是每日吃糖吃傻的,上次也是这样,我都叫他买他喜欢的松子百合酥了,可还是”
说着,对上的林长缨的目光,顿时止住了话语,她正忍笑似是看热闹。
一瞬间,她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从怀中掏出手帕包裹着的塞到她手上。
“给您吃好了,正好也符合您现在的心境。”
说罢,立刻就近翻窗出去。
“这好好的在自己家里不走前门,就知道走后窗,也不知跟谁学的。”
林长缨嘀咕着,将手帕掀开,映入眼帘的正是两块印着大大双喜的龙凤喜饼。
落到此处,她慨叹道“要是真不喜欢,怎会藏着掖着。”
“阿嚏”
西棠厢内,李成风猝不及防地打了个喷嚏,想来是正好整理着书柜上的书,终究是被灰尘沾染。
只见日光下,尘泥漂浮,似乎也在肆无忌惮地沐浴着暖阳,顺着光落下的方向看去,沈清辞正烧掉来往无用的密信,神色颇为凝重,烛火掩映在他的瞳水里。
落到此处,李成风回想今早的闹剧,忍不住一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替殿下高兴啊多年祈愿如今真的实现了,属下当然要笑。”李成风说着,转身替他收拾着衣裳,“不过殿下也还真不够意思,居然都瞒着我们,你和夫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把我们都给骗了,害得属下之前还担心你们”
沈清辞微蹙着眉头,怎么说的好像偷偷摸摸似的。
如今思索想来,仍觉着很不真实,更没想到她对他也是
不料,李成风却一转话锋,问道“那殿下,您打算告诉夫人您做的事吗”
“嗯”沈清辞微愣,指腹摩挲着衣料,沉思其中。
不过片刻,他叹道“等我把她身上的毒解了,抓到墨寒玉和绿雉带到她面前,自会坦白。”
只是令他不安的是,经此大相国寺一事,绿雉应是和墨寒玉其他手下有些不同,可他又和林家有什么深仇大恨要行三年前之事,和魏家又有什么关系
思及此,他忧思漫上,仍未舒展。
李成风不由得长叹一声,喃喃道“希望能一切顺利。”
末了,沈清辞似是发现了其中不对劲,问道“之前让花深柒去查凝香阁的事怎么样了”
“还没有消息,香师大人已经派人去那些幸存者老家去找了,这么多年过去,恐怕真得花些时间。”
沈清辞沉声应着,“的确是要的,现在长缨已经知道了魏家老宅,派人盯着老宅,伺机而动就好。”
说着,他将起身将软剑抽出,暂放于密室。
李成风看在眼里,杏眼转了一圈,“殿下是怕夫人发现”
“嗯,平时也用不到,怕她起疑心。”
“也是,夫人抱殿下摸到腰的话不就直接露馅了嘛”
倏地,沈清辞的手一怔,回想今早之景,顿时耳骨通红,上下打量着李成风。
“哼不知是谁,被人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抹到身上,还偷偷跑回去换衣裳,这也属实难得一见。”
“殿下您”
李成风的眼睛圆咕隆咚地瞪着,嘀咕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们。”
沈清辞耸了耸肩,留他一人生闷气,转而收拾着平日所用的笔墨。
不过一盏茶,门外就传来敲门声,李成风去开门才知是林长缨耳房的侍女。
只见她福了福,颔首道“殿下,夫人派婢子来问,您收拾好了吗还有就是午膳您想在轩亭还是在花厅用。”
“噗”
李成风一时没忍住,不厚道地笑了起来,忙捂着嘴。
沈清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只听他上前道“这位姐姐,有劳您通传了,殿下稍后就到,至于午膳就在轩亭吧有劳王婶了。”
说着,侍女告退。
“你这小子,都会替我拿主意了。”
李成风耸了耸肩,“难道这不是殿下心中所想吗”
沈清辞一时语塞,只好默不作声,心下是既欣慰又思虑,不知是真心想要尘埃落定再行坦白,还是对如今那点温存依恋,生怕毁于一旦,抱着再等等的心态。
往后一段时日,府里也难得过上段安生日子,正值初夏,炎炎热浪,院子里的榕树和冬青树枝繁叶茂,时不时吸引着夏蝉驻扎,肆无忌惮地展开这场夏日演绎。
林长缨时常搬着藤椅在树下乘凉,看着沈清辞交待过要看的书,他亦在旁抚琴,奈何这从小看书就犯困的毛病依然没变,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沈清辞心下无奈,只好为她盖上外衣,拂去她身上的落花,抬头看去,李成风和萧雪燃这两家伙竟然在互相吐着西瓜瓤玩,还比赛含着冰镇西瓜的冰看谁坚持时间长,这冰窖竟是给他们这么玩的,二话不说就让李叔捉着他们去把府里的蝉打掉,这府里才肯消停点。
海棠花落,王婶将其做成了花饼给府里上下都能尝尝这当季的鲜味,林长缨回想当时还担心能不能看到这海棠花开,没想到如今竟还吃上了花饼,二人还带了些花饼和花茶回林府探望林老太君,至于两人在宴席上的小心思早就被她老人家看穿,看到林长缨安好,自是乐在心尖,悬在心上的石头也终于放下。
林心然也凑巧在娘家小住,奈何两人的相处被她看在眼里,心尖漫上酸涩,忍不住紧攥着手帕,嫉妒苦楚早已充斥着微红的眼眶,自成亲之后,沈怀松对她,永远都是以礼敬之,疏而远之,也从未碰过她。
思及此,她抚着小腹,眸光暗淡下来。
微不可见地,林长缨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但也不显于色,只是记挂在心里。
回府后的几日,她亦开始帮着王婶操持家务,还不忘叮嘱照看沈清辞要按时按量做疗愈和药浴,就连药膳也学着煮,虽然很多时候都差点把后厨给烧了,以至于王婶每每看到她出现在后厨,心都跟着悬着。
与此同时,林长缨拿到了魏家老宅城区的地图,此处虽远皇城,但也靠近近郊的三大营,以至于此城区一天十二时辰都有京城内巡防营的将士巡视着,尤其是近段未有重大节日,入夜之后都有宵禁,得想办法错开换岗的时间避开。
夜里就寝前,沐浴完后的林长缨盘坐在床上,拿着这地图计算着最佳路线和时间。
“从这条巷子穿过来后应该进到这条甬道里来避让”
一边嘀咕着,看着这地图上层层交叠的宅院,忽然想到什么,托着下巴思虑“按理说,这罪臣的老宅不是应该查封后就再另行做府邸分配吗怎么这陛下还将它晾在这不管了”
喃喃说着,困意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忽地,耳朵一竖,察觉到外面细碎的轮椅声,立刻将地图收好,随手拿着本书,钻进被窝里,佯装看着书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