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医统曾有记载, 霜寒炽燃,乃是双生花,长于天山, 千年才开花一次,常人平生难以见到,相传北漠的一位巫医偶然在天山寻雪莲时意外获得,将其炼成蛊毒。
恰逢北漠时局混乱, 可汗不理民生朝政, 小可汗为民义所依,欲夺权政权, 平定乱局, 不料此巫医以大可汗为首, 便将炽燃下蛊给小可汗,其可敦亦是巫医出身,为救黎民百姓于水火, 从巫医处寻得霜寒蛊毒,自行服下, 借着相生相克, 同生共死的毒性,冒险一试, 于筋脉四会之处留下缺口,以内力催息将毒渡到自己身上, 奈何此法极为凶险, 稍有不慎,二人便会血液倒流,爆体而亡,最后可敦成功一试, 一夜华发,余半年之寿。
当然,这也只是个传说。
自此,史上亦有记载中此双生之毒者,偏于暂时压制,亦有人为解此毒,冒险一试,最后两人皆成了这双生花的养分,血液倒流,爆体而亡。
实乃不得而为之举。
“殿下”
一声轻唤,唤回了沈清辞的思绪,他稍稍偏头,凭借着声源,看向左边,是李成风在唤他。
不多时,他耳朵轻动,似是听到了前面有咕噜咕噜的声音,时不时喜鹊鸣叫,清幽静谧。
李成风俯身提醒道“殿下,鱼上钩了。”
沈清辞沉沉应了声,一甩鱼竿,鱼儿上钩,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凌空蹦跶着,摇头晃脑。
“你刚刚说到哪了”
“我”
李成风一时语塞,上下打量着他这般如既风烛残年又油尽灯枯的样子,嘀咕道“您就不能不管这些事了吗”
“做人总要有始有终的。”沈清辞徐徐说着,顺着鱼竿摸着鱼,“可我也不是神仙,若是注定如此,又岂是我一人之力能改变的。”
听他这么说着,李成风想上手帮他,怕他被鱼钩伤了手,不料这才刚伸手,沈清辞就挪到一边去。
“我虽然看不见,但还不至于跟个瓷娃娃似的被你们照料着,快说说,徐承林那边怎么样了”
李成风这着实有点皇帝不急太监急,终是有些赌气,一脚踢着石子到水里。
“徐都尉已经将他们关押候审,其中有几个忍者屡次想跑都被严加看管的侍卫抓了回来,昔王殿下也到了,听说这东瀛的天皇已经派使者来此商议,想必也是急得团团转,这事您就不用担心了。”
沈清辞不由得耸了耸肩,叹道“倒是没想到,这徐承林居然还有不掉链子的时候,还有别的吗”
李成风忍不住白了一眼,怎么现在还能这么轻松
“倒是有一事,最近江南及周围州县,好像有行走的药商大量购买囤积白苏这一味药,各地药铺医馆已经来信反应这样的情况。”
“白苏”沈清辞稍愣,“降气消痰,止咳平喘,润肠,常用于治疗伤寒咳疾之症,现下三伏,咳喘多发,药商囤积也实属正常,但为以防万一,让他们不要打草惊蛇,留意他们的去处便好,这么说来,刚好我们那几个山头的白苏应该也长好了,让山庄的人将其采回,以备不时之需吧”
“啊”李成风的声音有些发颤,怎么又要采药,还是他最讨厌这味道的白苏。
不多时,李成风余光一瞥,注意到竹林来的人,随即瞄了眼沈清辞。
不知为什么,这几日沈清辞都没有问有关墨寒玉和绿雉的消息,只是问了些上京和此次黑市的
就连最该问的人也没有
思及此,他稍稍探头,问道“殿下,您就不问一下夫人的情况”
倏地,他沈清辞手中的动作一怔,低着头,瞧不清他的神色,沉声道“她身上的毒已经解了,内力恢复,自是由着她去吧她本来就不属于这。”
徐徐叹道,听不出内里的情绪。
李成风有些急了,又看了眼竹林,刚想说些什么。
不料沈清辞就朝竹林的方向看去,扬声道“阿宁不是来了吗怎么不过来”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竹林边上的人似乎有些无措,没想到就远远站着都会被他发现,只好捧着煮着茶的托盘走过去。
沈清辞的耳朵轻动,不知是不是眼睛看不见的缘故,近来耳力却变好了,亦或是苍生见怜,虽夺了他的眼睛,但也施舍了些让他能多感受些这世上留念的。
思及此,他听着簌簌而来的脚步声,似与常人有些不一样,微不可见地,他浅浅一笑。
阿宁走上前来,将托盘放到小案上,为他倒了杯海棠花茶。
沈清辞接过,柔声道“帮我烤鱼,可好我眼睛看不见,怕到时出错了。”
李成风顿时眉眼微蹙,刚刚是谁在说不愿被当做瓷娃娃看的,现在居然还直接说自己眼睛看不见了
不对劲之下,他原本也想上手帮忙,没想到沈清辞直接说道“你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快点带着药童他们去采白苏。”
“我”李成风顿时委屈漫上,扯了扯嘴角,嘀咕道“这明明就是有意赶我走,还嫌我烦”
话音刚落,沈清辞就抄起鱼竿想要打他,只是被他转身就躲过了。
“还不快去”
“知道了”李成风嘀咕着,一边赶着抱着这附近的兔子回栅栏里,今天的放养可算是结束了。
沈清辞微微偏着头,感觉到他走远了,听四处无声,问道“阿宁怎么不说话,你好像都不喜欢说话。”
只听到几声咳嗽,她清了下嗓子,压低声音道“无甚,只是没什么没什么想说的。”
说着,看向这蕉叶上的鱼,着实有点为难。
“我不会烤鱼。”
沈清辞浅浅一笑,“可我想吃。”
阿宁一时语塞,只好应道“这好吧”
不多时,往后的一个时辰里,可谓是难得一见的惊天地泣鬼神,石块熏黑,虫鸟逃窜,差点放火烧山,毁了这片林子不可,就连鲜嫩肥美的鲫鱼也都变成黑漆漆的焦炭,也算是完成它的毕生使命。
奈何这一切,她都悄无声息地消灭证据,还偷偷让山庄里的药童整两条烤鱼 回来,这才勉勉强强地,终于吃上一顿安乐饭。
忽地,不争气的咕噜咕噜声响起,沈清辞反应过来,笑道“饿了,你先吃吧”
他缓缓而道,沉寂了须臾,却没有立刻得到回应。
“阿宁”
“哦咳咳”
只听她连忙又咳了几声,低声道“没什么,我在替你挑鱼刺,你先吃。”
说着,抓着沈清辞的手,让他右手拿好筷子,左手拿好碗,细微之处,却感觉她的手有些颤抖。
“鱼皮鱼骨都挑好了,只剩下鱼腩和鱼肉,都可以吃的,旁边这里还有茶,都是温的,不会烫着。”
她似是屏着呼吸在说这些话,随即坐到他旁边,于他而言,只听到碗筷轻碰,不乏林中喜鹊争鸣,溪流缓缓而来。
沈清辞稍稍一愣,感觉到一片竹叶轻落到他身上,氤氲着竹香。
落到此处,他沉声道“约莫半年以前,我曾和长缨在上京的大相国寺住过一段时间。”
忽地,碗筷轻碰声停止,只余一句喃喃问道“嗯,然后呢”
沈清辞饮了口茶,柔声道“在寺庙中,曾听到过一段佛说,此诸痴猕猴,为彼愚导师。悉堕于井中,救月而溺死,如此看来,痴恋爱执,都为其水中的一眸盈月,甘愿飞蛾扑火,无怨亦无悔,我亦然,说不定,一切都是命呢”
他以前,可决计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末了,只听一言沉声,似是在压抑着什么。
“什么命不命地,我才不信这命。”
沈清辞又忍不住笑,“这样也好,那我就放心了,想听我说说她吗”
得到的又是沉默。
“你不答,我就当你答应了。”沈清辞似是没皮没脸地笑着,微微仰着头,似是想要极力感受渡在他身上的暖阳。
揣摩思绪间,下意识地以手摩挲着衣料。
“让我好好想想该怎么说,她呀”
说着说着,他又是脸上挂着笑。
“她她真的很好,自小就不甘囿于闺房中,十二岁便到了北漠历练,十五岁就骑马飞跃山崖断桥,及时送军报救了一城的人,十七岁就平定东瀛入侵江南之乱,得以封将赐名,只是你别看她平时威风得很,她最怕鬼怪邪说,以前一个人睡觉时都得亮盏小灯,对钱也没什么概念,出手阔绰,被人骗了都不知道,而且,还很容易相信别人,丝毫没有怀疑意识,这可一点都不好”
“好了”
倏地,声响异动,她似乎一骨碌起身。
“我我突然想起来,疱屋里还煮着甜汤,去看一下,我让小药童过来。”
丢下这句话,伴随着错乱的脚步声,她匆匆离去,只余沈清辞一人坐在圈椅上,默不作声。
末了,风起竹林,竹叶簌簌落下,他伸手掌心朝上,没过一会儿,几片竹叶落到他的手心,留下一缕叹息。
夜晚时分,山庄内静谧无声,只余廊檐下的壶形灯微微发亮,引得飞蛾在外四处转着,扑朔翅膀。
静室内,屏风环绕,雾气渺渺,时不时传来水桶浇灌之声,掩映着几人的身影,药童在将药浴布好后便退下了。
不多时,手杖驻地声响起,沈清辞从屋外走来,旁边还有只手扶着他,待到屏风后,阿宁便将他的手搭到浴桶边上,就独自出到屏风外了。
“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沈清辞一笑,“你忘了,还要替我更衣。”
又是沉默了一会儿,只听她沉声道“那我帮你脱到里衣,快点进去为好,夜里山上凉,小心伤寒。”
说着,替他宽衣解带,不过一刻,伴随着摩挲的衣料声,她似乎特别熟练地褪下他的外袍,搭到木施上。
“快进去吧我就在外面等着。”
说罢,不等他回应就走到屏风外,挨着墙站。
沈清辞稍稍一愣,也没再说什么,脱下里衣,屡屡水声响起,他进到药池子里泡着,阖眼冥想。
屋内顿时沉寂了下来,几乎落针可闻,只余窗棂上的两只喜鹊摇头晃脑地往里瞧着,似是被这特殊的药香吸引而来。
忽地,沈清辞开口唤道“阿宁”
末了,只听沉声应道“我在。”
“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
“无甚,家里人起的,怎么突然这么问”
“就是好奇。”
话罢,都是沈清辞寻些无厘头的细枝末节来问,她都以一两个字避重就轻地答着,听不出情绪。
约莫一个时辰过去,沈清辞说道“我洗好了。”
她应了一声,欲走进去,到屏风之时,有些犹豫,她复又问道“穿好衣服了吗”
“嗯,穿好了。”
阿宁为他披上外袍,让他拿好手杖,牵着他到了床边,扶他站好。
如同这几日入睡前,放好香料进香炉里点燃,在他手边的小案上准备好茶,装上床铃,夜里有事好叫她过来。
待她准备好,欲掠过屏风走之时,却瞧见他仍站在原处,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还不睡”
沈清辞缓了口气,看向她这个方向,沉声道“倦鸟归去,落花化泥,你不属于这,还是尽快离去为好。”
话音刚落,灯盏猛地拂动,只见一个身影窜过,扑倒沈清辞。
伴随着低沉的喘息,白墙掩映着二人的纠缠的影子,淡黄色的灯盏微微亮着,尽显暧昧旖旎。
沈清辞被吻得喘不过气来,不知费了多大的力气才稍稍推开她,留出两人的间隙。
唤道“长缨”
俯在他身上之人稍稍一愣,屋内只余两人萦绕在侧的鼻息,窗外时不时传来嗡嗡雷鸣。
末了,熟悉的嗓音响起“你早就知道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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