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无垢走得匆忙,即便长宁宗主亲自送他离开长宁宗大门,他也都是恍恍失神,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据说他当晚回返之后,独自一个人去挑了锁妖塔第八十层,令整个朔北都充斥着恶妖的惨叫之声,血腥之气将整个锁妖塔外的云雾染红,宛如漫天桃花。
朔北三千里当夜无人安寝。
长宁宗主听见传闻,只感慨了一番卫无垢实力又精进了,便没再将这件事再放在心上。
他甚至没将卫无垢的失常和自家老祖宗联系在一起。
至于有传言说卫无垢是因为被白霜拒绝而发癫,长宁宗主觉得那简直是在扯淡。
老祖宗是个连句重话都不会说的人,从来都是好声好气温温柔柔的样子,她那种性格,不被人欺负都算不错了。
话说两头,长宁宗主能把白霜挑选的道侣人选瞒得过苏履青,却瞒不过玉竹峰耳聪目明的侍神者。
两个年轻的侍神者经常会将神识外放,以便随时守护姜蒿,无意间探听到白霜择道侣的消息,得知了白霜对自家主人的心思,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俩虽然面嫩,但是成为侍神者也有年月了,可也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从未有人敢觊觎神
即便姜蒿由于某种原因已经是堕神,但是他神格还在,便有神的尊严。
白霜即便也是修的众生道,可不到最后一刻,众生道能否大成也不一定,更何况姜蒿还是指点她的解惑之师,既然生出这样的心思
两人琢磨了一番,还是去回禀了姜蒿身边的老者。
这下,连这位见多识广的老者的脸都有些僵硬,他不满地嘟囔了一句“此女当真是得寸进尺”
老者急匆匆便进入了姜蒿居住的竹林小筑,两个侍神者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将自己隐匿在竹林外,躲在竹叶间竖着耳朵偷听。
林间凉亭中,姜蒿在研究着一本凡人的棋谱,他面容沉静,模样专注而认真,只是眉心之间略有褶皱,连翻棋谱的动作都带着些许的燥意。
老者递给他一杯灵茶,问道“您心中有涟漪,是否需要下仆们前去处理”
姜蒿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他抚了下额角,轻轻摇了摇头“不必。”
“尊者如此,可是因为那白霜”老者试探一问。
姜蒿合上了手中那本棋谱“几日前我二人的争执,你可听见了”
老者垂首不语。
姜蒿拂去衣袖上的一枚竹叶,黑郁的双目微微睐起,眸中素来的平寂都散了两分,似是被扔进了一粒小石子而漾起微澜。
他说道“众生道从来都是无情道,正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白霜明明赞成这一点,她也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可为何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她不听您的话,以后大道崩溃,也是她自找的。”老者态度很冷漠。
姜蒿却不能接受这点,“我在修真界将近八百年,才找到一个她,便是再找八千年,也不会有比她更好的了,更何况,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老者知道,姜蒿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们头顶悬着的那柄剑又近了一寸。
他们必须在那柄剑落下之前,培养出新神,联手对抗那股力量,否则,这世间千万生灵都将面临万劫不复之境地
老者自然知道时间不等人的道理,他无奈道“可是您忘了白霜说了什么话吗我觉得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她的身上。”
姜蒿拧眉。
当日两人之间的争论以白霜的一句话作为结尾。
她总是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似极好说话,但是谁都没想到她会那么固执,面对与姜蒿之间的争执,她只是闷闷说道“众生道无情,众生却有情。”
老者显然对白霜的固执己见非常反感。
姜蒿还是偏向自己这位得来不易的弟子,“她只是一时没想通而已她下次来,我再耐心劝一劝。“
老者提醒道“您就没想过她为何非坚持众生道是有情道吗”
“为何”
“自然是心中有人。”
姜蒿摇头“以前我确实是以为她行事肆意,但是相处之中发觉,外界传闻的那些男子,她待之皆无丝毫杂念,即便是那所谓的未婚夫卫无垢,她也只将其当做师兄看待的。”
老者忍不住摇头“真是应了一句话,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昨日已经解除了和卫无垢的婚约,卫无垢离开长宁宗之时,识海震颤,灵气暴走而今日,长宁宗便又开始在为她择定的新道侣准备大礼”
姜蒿有些奇怪,“何人”
“您。”老者毫不犹豫地点明。
姜蒿手中玉杯一下没拿稳,直接打翻在了石桌上的棋谱之上,封面字迹立刻被水色晕染开来,浮起一小片灰白墨色。
老者冷笑道“看来,您的这位好弟子,却对您居然起了不一样的心思。所以她才不愿意走无情道,拼着大道崩溃的危险,也要走一条有情有爱的众生道”
姜蒿罕见地竟有些失措,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也不知该如何处理才对。
他虚长白霜许多年纪,但是做神的日子比做人的日子要长得多,世人尊他敬他,唯独不敢爱他,甚至多看他一看都觉得亵渎。
因此,他在这方面根本毫无经验。
他沉默半晌,竟觉得此事都是自己的错处“原来是我误了她。”
老者一听这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背一个不敬尊者的罪名,摇晃着他的肩膀把他从自责中唤醒“此事与您无关是那白霜不知道天高地厚,竟然妄图以自私狭隘的感情去束缚神若是依照古制,她当处以九千道天雷击顶的极刑”
姜蒿听到最后一句,抬头看了老者一眼,双目微冷。
老者立刻意识到他刚刚说的话有些逾矩,知道自己急躁了,他叹息一声,束手恭谨地待在了一旁。
这些年白霜是姜蒿手把手带出来的,对她的护犊之情都已成了习惯,即便知道白霜“觊觎”之心,也并无厌恶,甚至根本生不起气来。
罢了,她无非是走了些弯路而已,他手把手再带她走直就是
姜蒿扶起手边刚刚打翻的玉杯,轻轻一弹指,刚刚狼藉的桌面立刻恢复了原状。
一只玉杯落在白霜的红裙上,随后又滚落在地,接着,白霜直接一口灵茶喷在了长宁宗主的脸上。
长宁宗主平白遭此一劫,无辜地看着她“老祖宗可是还有其他吩咐”
白霜刚被长宁宗主拽着换了一身红彤彤的礼服,光脑袋上那头饰都抻得她脑袋异常不自在,白霜还以为这是什么没听过的老规矩,便强自忍受着。
熟料刚折腾完喝口水歇息片刻,习惯性用神识扫了一下周围众人,便听见他们交头接耳地说她这是准备去玉竹峰行提亲之礼。
白霜顿时连连咳嗽个不停,脸色涨得通红地问道“提提哪门子亲我不是刚摆平了无垢师兄吗”
“您自己点的人选啊”
“我点的我点的谁”
“当时我拿您的道侣候选人名册给您端详,您先是说人选内没有长宁宗门内弟子,不妥,后又说没有女弟子,不妥,再后来就直接点了玉竹峰姜蒿”长宁宗主努力帮她回忆。
“那不是让我收亲传弟子的名册吗我点姜蒿,是让你们准备拜师大典啊”白霜欲哭无泪,这会儿,她已经盘算着找个犄角旮旯的地方躲上个一百年再社会性复活了。
长宁宗主一看她打退堂鼓,整张脸立刻宛如黑面罗刹“您和摩罗的孽缘在灵台上闹得那么轰轰烈烈,是收个徒、拜个师就能压下去的吗自然是必须得正牌道侣出面,外边那些妖魔鬼怪才会没有可乘之机啊”
白霜嘟囔一句“哪有什么妖魔鬼怪,你当我是唐僧呢。”
长宁宗主青面獠牙。
白霜尴尬地笑着,脑子拼命地转动,努力想寻觅个逃遁之法,正当她连直接跑路这种无耻的办法都想出来的时候,踏雪殿外总算来了位救星。
宿微正从踏雪殿外缓步而来,似是没料到殿内这般人来人往,脚步略微有些迟疑。
他依旧穿着洁白的僧衣,与殿内喜庆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尤其是发现人群正中身着红衣的白霜,他微微愣住,不安地看向她,问道“我来的不是时候吗”
白霜这会儿已经恨不得立刻给他供奉长明灯了“不不不,正是时候。”
她看向长宁宗主,强自镇定地撑起满脸严肃的表情“我前些日子就已经和宿微约好,今日要前去凡人界处理一些重要事宜。所以今日之事,就只能改期吧,改期好不好”
白霜说罢,身影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个瞬间便出现在宿微身边,扯起他的手腕驾云离开了踏雪殿,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一般。
长宁宗主只觉得一阵清风掠过鼻尖,下一瞬间,白霜的身影已经在百里之外的云层里了。
长宁宗主只恨自己修为不够,他看向身边的众位峰主洞主“怎么没拦住她”
峰主和洞主们立刻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都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还有那刚刚还一副半死不活模样的苏履青,这会儿简直像打了鸡血一般,只听她压低声音,眉飞色舞地对张稻黎说道“这招厉害了,下回这老不死的再逼老祖宗找道侣,我就也学宿微,穿身孝服来抢亲。”
张稻黎努力纠正苏履青这个文盲“人家那是僧袍。”
“颜色差不离。”
长宁宗主脸如猪肝色你倒还总结上经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