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女儿因为担忧皱巴成一团的小脸, 黎珹跟揪心了,不忍说出真相。
“爸爸。”女儿摇他的胳膊,“你看见魏希姐姐了吗”
“没有。”黎珹叹了口气,面色遗憾地道“爸爸到医院的时候已经过探视时间了。”
好在女儿没有怀疑, 只是泄气地“哦”了一声, 然后放开他的胳膊, 仰着脸看着他, “爸爸你明天早上要上班, 快上去休息吧。”
这一瞬间,黎珹又觉得宝贝女儿比之前懂事许多, 还变得更贴心了,他不由得想到小魏, 是因为小魏阿璃才变得越来越好的吗
这么想,心里便有些动容,至少在这个节骨眼, 先把那件事放一放吧,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
“爸爸,你在想什么”黎璃把门关上, 从门内反锁,见爸爸还站在原地若有所思,不解地问。
她的直觉告诉她爸爸今天心里绝对有事。
“没什么。”黎珹抬手揉了揉肉太阳穴,又怜爱地摸摸女儿的脸, “爸爸只是有点累了,一起上楼, 回房间休息吧。”
父女俩一起上楼,谁都没有再说话,各自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门关上。
“老公,你把补品送到小魏妈妈手上了吗”魏瑜婉躺在床上,在黎珹进房间那刻就忍不住开口问。
如果她没有怀孕,绝对会跟他一起过去,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很想见见小魏的母亲,总觉得能把女儿教育得这么好的母亲一定很伟大。
不像她之前虽然当过老师,还是骨干教师,对阿璃的教育却算不上好。
黎珹张了张嘴,终究是有些不忍,把残忍的实话咽下去,还是更刚才面对女儿一样的说辞,“没有,探病时间过了。”
“啊”魏瑜婉失望地皱起眉头,黎珹抬手帮她抚平,忽然觉得生命太过脆弱,明明之前他们还从阿璃口中得知小魏妈妈状态不错,不过是一两天的事,人就没了。
黎珹抚上妻子圆圆的肚子,生产对女人来说又何尝不是一道鬼门关,他愈发担心起来。
黎璃回到自己的房间,踢掉粉嫩的拖鞋一跃上床,她躺在柔软的大床上翻来覆去,只做一件事不停地刷新跟魏希的聊天界面。
其实可以打电话,但她怕魏希有什么重要的事会打扰到魏希就没有打,她相信魏希看到她的消息一定会回复她的。
她一直等到凌晨,等到犯困,终于等到一条消息。
最近可能会有点忙,大概要两周之后才会回学校,不要想我,记得好好学习。
等来魏希的消息,黎璃立刻就不困了,她揉了揉眼睛,换了个姿势趴着,一个字一个字认真看。
要大概两周才回学校,也就是说她们又要有将近两周才能见面,怎么可能不想呢。
魏希发来那条消息后便不再有下文,黎璃等了一会儿,心想魏希可能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忙,想了想回复
好。
觉得还不够,她又补了一句, 魏希姐姐,我可能会忍不住想你,不过不会影响学习的,我保证,还有,我等你回来。
魏希此刻坐在一辆专门运尸的车辆上,她没跟司机一起坐前座,而是坐在后车厢陪着妈妈,想跟妈妈多待一会儿,即使妈妈的身体已经变得冰冷僵硬。
还在医院的时候,医生建议火化,但魏希知道妈妈对源山村的热爱,还是想把妈妈带回她心心念念的地方,选一处好的山头作墓地。
在她们那个偏僻到近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自己的林子,各家有老人去世,也大多葬在自家山头,这是她们那儿的传统,魏希想这应该是也是妈妈来不及说出口的心愿。
她想起妈妈最后也没能说完整的那句话是要她不要有负担,跟小姑娘开心幸福地生活下去,泪水止不住从眼眶里溢出来。
这时,被她放在大腿上的手机忽然又震动一下,魏希垂头看一眼,是小姑娘发来的,说忍不住想她,说会好好学习,还说会等她回来。
小姑娘总是真诚又直接,魏希也总是招架不住。
眼下,面对这样的小姑娘,魏希心情纷乱复杂,脑子像要炸裂一样。
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看不清她们的未来。
车子一连开了快一天,才终于抵达源山村,中途到县城时,魏希打电话把事情告诉小姨,小姨也立刻赶来,跟她一起上山,陪她一起料理妈妈的后事。
魏希虽然经历过很多,但操办生死大事还是头一遭,她还沉浸在痛苦中,迷迷糊糊地跟着小姨,看她跟村里的各类相关从业者沟通,谈顺了酒席,奏哀乐,抬棺,下葬等事项。
在这一刻,魏希才突然想起自己今年不过才21岁,可是她已经没有妈妈了,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一个大人了,也必须变成一个大人,从失去妈妈那一刻,她就不再是孩子,即使在大多数人眼里,她早就可以称得上是一个靠谱的大人,可只有她知道那不一样,因为妈妈不在了。
魏希看着明明很伤心的小姨还是要笑着招待前来吊丧的村民,她一点儿也笑不出来。
这么悲伤难过的事情,为什么要笑呢为什么大多数人都在笑呢她不能理解,也不愿理解。
于是,大家看见一向懂事,做什么都很周到的魏希对大家都没有好脸色,第一次意识到魏希也有小孩子赌气的一面,只是固执地跪在妈妈的棺材前。
直到抬棺出门前天晚上,小姨叫了两个村里年龄相仿的妇女才将她拉起来,可是她根不稳,还要继续跪。
小姨心疼地劝“小希,你今晚必须得好好休息一下了,你这样继续跪下去,明天是走不了路,没办法送你妈妈下葬的,最重要的是你这样你妈妈会心疼的啊,小希。”
泪水模糊了魏希的视线,小姨的话戳进她心底,她怎么能不去送妈妈呢,她抬起手,无助道“小姨,你拉我起来。”
张芸听得心都快碎了,拜托另外两位妇女一起搀着小希回家,扶她到浴室洗澡,这天晚上,魏希打开热水器,连水温都忘了调,坐在白瓷地面上,放声大哭,哭声跟头顶浇下来的水声融合在一起,她不知道也没心思去想会不会被别人听到。
跟淋浴的水声混杂在一起,哭声变模糊了,远处听不到,但不放心守在浴室门外的张芸听得很清楚,她也算是看小希长大的,小希这孩子从小就懂事,别人家孩子又哭又闹时,小希没有,她和姐姐以为等十几岁叛逆期到了,小希就不会听话了,意外的是小希一直懂事到成年,又到现在,连难过的时候也很懂事。
她回想了一下,小希小时候几乎没哭过,这几天却断断续续哭了许多次,当然,大多数时候是不发出声音的,现在在浴室,才算痛快地哭出声,张芸有些欣慰,又有些揪心。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小希的,当亲生女儿一样。”张芸望着院子里那轮清冷的月亮轻声说。
洗好澡,换上衣服拉开门出来时魏希已经止住了眼泪,张芸拍拍她肩,柔声道“快去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好。”魏希应了一声,就回自己的房间去了。
魏希躺在自己的床上,却怎么也合不上眼睛,她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天花板上一丝蜘蛛网也没有,似乎刚被妈妈清扫过,魏希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泪水又无声沾湿枕头,慢慢的,她终于沉沉睡了过去,这是七天以来,她第一次入眠。
第二天清晨,张芸过来叫她起床,都有些不忍叫醒她,可是出门的日子耽误不得。
“小希。”她轻轻碰了下小希的胳膊,小希立刻睁眼了,接下来不用她再说,小希自己快速下床洗漱,然后换上一声白色丧服,跟她一起出门,她们最后看了姐姐一样,棺材就彻彻底底合上了。
出门的仪式也是很复杂喧闹的,大概每百米就要放一次鞭炮,直系亲属跪下叩头,还有人负责撒纸钱,队伍前方,是两个半大的孩子举着画圈,他们还不懂事,举花圈也只觉得新奇好玩,但很快便没了兴致,在严肃的仪式中嬉笑的脸才慢慢收敛。
魏希跟着小姨动作,下跪,叩头,起身,再不断重复,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不像是人,而是像一个跟随着指令行动的机器人。
这样的仪式将整个进程拖得很缓慢,她们从清早出发,直到邻近中午才到达下葬地点。
魏希就站在墓坑边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族中男性合力抬着厚重的黑色棺材轻轻放入提前挖好的洞中,然后便是用周边的土把洞填上,魏希听着黄土砸在棺材上的闷响,想着妈妈躺在里面会不会觉得重。
成年男性的动作很快,面前具现出一座小山堆,接下来便是大家一起祭拜一轮,便要离开了。
大家收拾好工具,都往回返了,魏希却站着没动。
张芸轻轻拉了一下她的胳膊,“小希,该回去了。”
却听见小希问她“小姨,妈妈一个人在山上会孤独吗”
张芸不知该怎么回答,空气都静默了。
直到身后响起汽车的声音,张芸回头去看,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手捧着鲜花朝她们走来,是不认识的人。
“小希。”张芸又轻喊一声,示意她看。
魏希转回头,看见了穿着一生黑,手捧着鲜花的许年和他的女助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个小bug,修了一下。
感谢在20210919 18:47:4220210920 00:21: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64577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