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宛如轻纱般轻盈地降临在城池之上,  而绚丽的灯光次第亮起，将这层温柔的纱盈盈照亮。

    这张专属于夜晚的轻纱之下，是人声如沸的王都。

    马车的车轮在王都的城门之外缓缓停下,  玛丽薇尔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  踩在城外的土地上。

    随着时间渐晚，越发越多的人开始往城外走，要是再过上一会儿，恐怕他们连停马车的空地都没有了。

    她上前两步，面前,  是一条蜿蜒而过的河流，带着冬日里寒冷的水汽,  一路蔓延到远方。

    王都城池之外有多个卫城，因此并没有设置护城河。眼前这条人力开凿的河流名为戈萨，意为水之子，发源自海达尔湖,  在法阵的作用下不断向前涌动着，迤逦地流经王都,  流过尼塞列尔和卫城圣费里斯,  悠然地转了个圈子，最终再次回到海拉尔湖中。

    烟花自圣费里斯城墙之上点燃,  因此想要观赏烟花的人们都会在这个时候涌出城门，在碧波荡漾的海尔拉河水旁边等待着它的开始。

    因为是魔法开凿的河流，戈萨河终年不冻，就算在此时也依旧泛着温柔的波光。

    玛丽薇尔转过身，看向身后的希伯恩和凯洛姆斯，眸子弯弯，难得显出几分她自身长相所带来的娇美。

    希伯恩走过来。“到时候烟花盛开,  映着水波，肯定很好看。”

    身后，黑发的少年补充道“听说沿着戈萨河再走一段，前面有一个转弯处，那里是观赏的胜地。”

    “不过，”他话音一转，摊了摊手。“咱们来得不早，这会儿恐怕都没有位置了。”

    “没关系，在别的地方也是一样。”

    冬季的风将她的发梢微微吹起，那抹亮色在冬日寂静的背景里显得格外夺目。

    她的头发长了不少，平时研究时为了方便都是直接束在脑后，今天难得披散下来，红发烈烈如火，几乎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们来时坐的还是法师塔的马车，这会儿马车已经踢踏踢踏地回了王都，三人干脆便慢悠悠地沿着河边走着。

    他们现在距离圣费里斯还有一段距离，虽说以他们的目力，就算在城中也能看得清楚，可身处庆典之中，身边尽是面带笑容朝前走着的人们，便也难免被这氛围所带动，忍不住也朝前走着。

    他们走得并不算快，一路上不少人都渐渐超过了他们，蹦跳着的孩子拉着父母的手朝前，脸上尽是迫不及待，而被孩子拉扯着的大人们嘴上训斥着孩子，可脸上却也满是笑意。

    玛丽薇尔眼神温柔地看着那家人过去，嘴角忍不住上扬了起来。

    真好。

    和平真好。

    想起桑坦布里德，她的眼神中不免带上了抹坚定之色。

    边防线的事只是一个开始。

    她人虽说离开了王宫，但是贝伦琪的消息却还在向她传来。她观察入微心细如发，而且胆子大得很，竟然说动了德维特等一众同级生，私下拦截使团传递出去的消息。

    虽说使团传递消息也大多都是暗中进行，可若是他们的行为被发现，那后果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然而幸运的是，他们的行动相当隐秘，而且，他们也从那些看似平淡的语言之中，找出了蛛丝马迹，证实了玛丽薇尔的发现。

    操控魔兽的国家，的确就是普雷顿

    但是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为时太晚，普雷顿的使者已经逃之夭夭，甚至还带上了修斯莱尔，剩下一群茫然无知的学生在王宫里。

    贝伦琪的判断，这些事修斯莱尔似乎并不知情，但是普雷顿的使者却是知道的。

    他的任务本是打探出来帝国之中那个了抵抗被操控魔兽的方法的法师究竟是谁，顺便还打算捞一个那个在康德拉家族兴风作浪的诺森。

    但可惜派来的是这个沉不住气的家伙，以至于露了马脚，不仅什么也没有查出来，反而还把自己给暴露了。

    从普雷顿使者那边留下的痕迹看来，修斯莱尔是被半哄半骗强行带走的，作为皇子，他自己对此竟然一无所知，倒是有趣。

    既然已经暴露，普雷顿必然会采取进一步的行动，正式开战想来也近在眼前。

    她很清楚，一旦两国交战，什么手段都只是辅助，流血厮杀都将不可避免，而自己所能做的，只有尽自己的努力，尽量使帝国的损失降到最低。

    晚风带着抹水汽吹了过来，有些许的寒意，将玛丽薇尔的思绪从边境拉了回来。

    抬起头，远处的圣费里斯的城墙之上已经隐约有了光亮。凯洛姆斯的声音从身侧响起。

    “好像快要开始了”

    他的话音未落，更前方的人群之中，低低的欢呼声如浪潮一般从最前方次第传到后面，人群渐渐骚动了起来。

    一声清鸣从远方传来，直直窜入高空的夜色之中。

    要开始了。

    原本还在试图朝前走的人群纷纷停了下来，他们与无数人一道驻足在戈萨河畔，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看向天空。

    相似的一声呼啸再次响起，接着便是砰的一声，巨大的绚烂的花朵在夜空中徐徐展开，绮丽的色彩染就了整片天幕，映得下方的人群也沐浴在一片绚烂的光芒之中。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在它之后，无数呼啸相继而起，密密匝匝的光芒织就的花朵在天空中层叠着绽放，仿佛整片天都变得逼仄了起来，似乎要盛不下这么多的明艳。

    魔法高度发达的世界并没有火药的诞生，但是魔法勾勒出的画卷并不比火药制成的烟花差，这看似美轮美奂的魔法表演的背后，是无声的武力威慑，警告着所有能够看到这幕场景的人们。

    而对于对魔法一无所知的平民们来说，眼前的画卷就仅仅只是十年一度的视觉盛宴，是难得一见的魔法神迹，是平常生活之中的绚烂光点。

    呼

    玛丽薇尔轻轻吐出一口白汽，袅袅地升入空气之中，彩色的光芒透过这抹薄薄的雾气映入她的眸中，潋滟的波光与戈萨河中摇曳的星点出奇得相似。

    希伯恩侧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战事已起，按照传统，不等假期结束，这一届的五年级不久之后就要赶赴边防线。

    魔法师们享受着天赋带来的荣誉与权利的同时，也肩负着义不容辞的责任，在这种时候，哪怕他们还只是未毕业的孩子，却依旧要挡在平民的身前。

    也就是说，用不了几天，她就要去桑坦布里德了。

    就在早上，在她那张罕见的灿烂笑容的面前，他差点就要说出挽留的话。

    只差一点。他就要说出早在那年去她的家乡时他就想要说出的话。说出每次长久的分离之前，数次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话。

    然而她的眼神太干净。

    在冬季的阳光之下，干干净净，波澜不兴，倒映出原原本本的他。

    有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还不是丁萨尔特的时候，变回了当年那个躲藏在断壁残垣之下，捂着嘴不敢出声的自己。

    那双眸子在他面前从来没有泛起过波澜，宛如一汪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他感受到久不曾再见的无力感。

    伴随着入口的红茶，是他再度咽下的话语。红棕色的眸子微弯，藏起的是除了她之外人尽皆知的心事。

    他从来足够有耐心，不管是枯燥的典籍还是繁复的研究，他都沉得下心来。他的野心是滴水石穿，是无声无息，是寂静如空气。

    更何况那是她。

    或许终有一天，当她终于走到了自己想到到达的位置。而他，会始终站在她一回头便能看到的位置。

    红发的少女转过头来，嘴角笑意盈盈，对上他的视线，那抹弧度越发明显。

    她不甚明显地向他这边倾了下身子。

    “好看吗”

    一缕红发被风吹了起来，横在她的下巴，衬在冬季衣物雪白的毛领上。

    他微笑起来，伸出食指，在她下颌处轻轻一勾，微凉的触感蹭过那小片的皮肤，微卷的发丝缠绕在他的指节，轻轻一带，被重新挂回少女的耳后。

    “好看。”他的声音很低，淹没在烟花纷纷的呼啸声中，但面前的少女却看懂了，带着笑意转回了头去，碧眸波光粼粼，无数绚丽的魔法在她眼中的湖泊中次第绽放。

    一抹近乎于无的低喃随着风，伴着喧嚷的人声与烟花声飘进耳朵里。

    玛丽薇尔疑惑地偏了偏头，看向左手边的希伯恩。

    “你说说什么”

    他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玛丽薇尔的神情中还带着些许的疑惑，但很快再度被冲散在笑意里。她转过头，难得像个小孩似的，和旁边的威弗列徳谈论起那朵烟花最好看来。

    平心而论，这恐怕还是玛丽薇尔来到这里之后玩得最开心的一次。

    倒不是说这些烟花到底有多好看，而是这两年以来，她一直都像是被什么催促着不停地朝前走着，片刻也不敢停歇，刚完成了一项研究又要开始下一项，阶位刚有所晋升又要面对更为强大的对手。

    可明明眼下是更加紧张的情势，她反而没那么着急了，居然能够暂时抛开桑坦布里德，抛开普雷顿，抛开双核心，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为一场烟花而高兴，挤挤攘攘地拥簇在人群之中，心里盛满了简单的快乐。

    烟花噼里啪啦地放了半个夜晚，到了后面，烟花庆典过了最高潮的部分，频率变得缓慢了下来，人群渐渐朝着王城内流去，慢慢稀少了起来。

    玛丽薇尔他们干脆沿着河边坐了下来，垂下的脚距离河面并不远，晃荡的影子里是偶尔闪过的光芒。

    若换做平时，这种有落水风险的行为是肯定会被阻止的，但今天是斩龙节的最后一天，人群熙熙攘攘，监管的力度一降再降，而这会儿已经是深夜，自然也没人过来阻止他们。

    三个乖学生难得一起做起了违法乱纪的事情，玛丽薇尔探着脑袋看了半天，确保没有人来，嘴角的弧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得意，就连悬在水面上的脚都下意识地微微晃了起来。

    连绵的喧闹终于有了安静的间隙。

    凯洛姆斯歪了歪脑袋看向身侧。

    “学姐很快就要离开王都了吧”

    玛丽薇尔惊讶地看向他。“你知道”

    “嗯。”凯洛姆斯点了点头。“王都皇家最近动静不小，我大概能够猜到，是边防线的事情吧”

    他倒是敏锐。

    确实，不管帝国出了什么事，第一时间做出反应的除了各个军团之外，就是王都皇家学院了，而赛迪拉还在王都，恐怕也会随着四年级一道回去。

    “你猜的没错，最多三天，等到各国使团离开帝国之后，我们大概也要马不停蹄地去边防线了。”

    凯洛姆斯垂了垂眸子，转头看向面前的水面。水面之上，自己的影子隐没在夜色的背景之下，正随着水波微微摇晃，看不清面容。

    “等到学姐再回来的时候，就该毕业了吧。这么说，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了”

    身边的少年垂着脑袋，玛丽薇尔笑了笑，伸手按住他的发顶，将那丛黑发压塌下去。“说什么呢等到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你还有两年，千万不能松懈，我还等着你毕业之后接着做我的助手呢。”

    “真的吗”他扯了扯嘴角，看向玛丽薇尔。

    他的瞳孔是无光的纯黑，所以看人的时候总是显得过于尖锐。他自己也清楚，久而久之，便也很少会直视别人。而眼下他直勾勾地看过来，眼睛里意味难明。

    玛丽薇尔在这样一双瞳孔的注视下怔了下，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当然是真的。”

    少年抿着嘴轻轻笑了起来，眸子重新低了下去，和往日一般，仿佛刚才那让玛丽薇尔心下不由得一跳的目光只是错觉。

    “那，我们在王都等着学姐平安回来。”

    他掀起眼帘，越过玛丽薇尔看向另一边的希伯恩。“对吧，学长”

    “嗯。”希伯恩低声应道，“平安回来。”

    夜晚水边的雾气渐渐升了起来，将水边的三人的背影笼罩在一层薄纱之中，偶尔划过天际的光芒折射出斑斓的光，被拉得长长的影子明灭闪烁，一路蔓延到波光粼粼的戈萨河水中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换地图，莱斯洛终于可以上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