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的波涛再度汹涌起来的时候, 无形的法阵已然在边防线结界的外层升了起来,那是一层看不见形状的防护层,与其说这是另外一层结界, 不如说是附着在防御结界上的一层透明的魔纹。
来自魔纹绘制者的精神力和结界的魔力者的力量在防御结界的表层沿着特定的路线流淌游走, 特殊的结构悄然地改变了力量的形态。
城墙之下,少女的身影并不在施法的最前端,她坐在城墙的一个角落里,密密麻麻的魔纹附着在她身边的地面上,将结界外所感受到的一切波动一丝不落地传递给她。
最前端, 那些高阶的法阵绮丽依旧,但只有这些施法者才心知肚明, 他们的魔咒比之先前强度不知低了几个档次。
没有了精神攻击的削弱,再加上对面并没有六阶以上的强者出现,想要打退普雷顿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虽然那也是一样的胜利, 终究不如破解对方的攻击手段来得收获大。
在帝国一方有意的放水之下,普雷顿的攻击渐渐地逼近了边防线, 涌动的海水几乎遮蔽不住随着普雷顿的军团而来的魔兽们, 那些挤挤挨挨的魔兽几乎将普雷顿的船舰都顶出了水面。
带着腥味的海风越发逼近了,对面的士兵的脸庞都已经在暴风雨中隐约可见。
人群之后, 一双碧色的双眸猛然睁开,似乎有流光在她的眸底闪现而过。
在肉眼所看不见的领域,庞大的精神力形成一张巨大的手掌,自防御结界上方徐徐升起,以压顶的姿态朝着半空中的波动压去。
那透明的波动与海潮何其相似,仿佛源源不绝的模样,一波一波地朝着防御结界而来。
而就好像那些徒劳无功地拍打在城墙根部的海浪一样, 精神力的波动最终碰撞在防御结界上,激起一层层的波动,却没有办法再像之前那样轻而易举地穿透结界,作用在帝国的士兵身上。
而在精神力的浪花反卷涌起的同时,属于玛丽薇尔的精神力没有半点迟疑地朝着那道精神力波动按去。
那只无形的手掌相比于漫长的精神力海浪来说并不算大,但当它死死地按住“海浪”时,就好像波涛被孩童的小手按住,明明体积的差异巨大,却怎么也翻不起风浪来。
被玛丽薇尔按平在海中的精神力似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但很快便开始了疯狂的波动,试图挣脱对方的钳制。
精神力的交锋是十分危险的,强弱对比之鲜明,几乎没有半点可以力挽狂澜的余地,疼痛或是伤害都再诚实不过,原原本本地反映到最脆弱的识海之中。
对面的一丝恐惧通过精神力鲜明地传递了过来。
玛丽薇尔的唇角微勾,心随意动,结界之外的精神力随之挥动了起来,搅动着海水使之倒卷回去,滔天般朝着普雷顿的士兵反扑过去。
普雷顿的阵营中,位于后方的某一艘战舰上,有人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睛中盛满了对于未知的恐惧。
那个人,他竟然能够操纵自己的精神力
来不及反应再多,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喊道“快,停止施咒”
话音刚落,外面连绵不断的魔力炸开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对面的岸上远远传来的呼啸。
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女子的声音轻声道“多谢了。”
与此同时,惊恐的喧闹声从外面相继响起。
“魔力我的魔力”
他感觉似乎有什么在自己的识海狠狠地搅动了一下,那股无所不在的被控制感终于缓缓褪去,空留下一个剧痛的脑袋。
有人狠狠地推开了门,语气气急败坏。
“你都做了什么为什么是我们的人失去了魔力”
那人伸手按着剧痛的额头,抬眼,甚至没有心情和他多做争执。
“快退,是那个女孩”
对面的人失语了一瞬,似乎在消化这个事实。“不可能这才过去多久她就算再天才,也不可能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找到反击的方法”
“不管你信不信,那就是她”
那人抬起眼,目光直视面前的人。而如果克莱门特他们在这里的话,绝对能够毫不犹豫地3认出,这个人就是之前随着普雷顿的使团前往王都的使臣,雷尔。
之前在特兰里斯王都的时候,他就曾被那个玛丽薇尔用精神力反击过一次,对她的精神波动再熟悉不过,这种无可违逆的强大气焰,毫无疑问就是来自于她。
他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
修斯莱尔被蒙在鼓里,自然不会知道这位到底是多么危险,然而作为对本国的谋算全盘皆知的人来说,玛丽薇尔的名字绝对足够响亮。
在普雷顿的计划之中,对她的重视丝毫不逊于丁萨尔特。
帝国这样腐朽落后的机器对于世界的嗅觉太过迟钝了,不知道武力的时代终将终结,在战斗魔法野蛮发展到极限的今天,那些能够触摸到魔法本质的人才是未来的主宰。
丁萨尔特的智慧已经老去,被埋葬在旧纸堆里,而新生的丁萨尔特也只是循规蹈矩罢了。然而在那个疆域辽阔的帝国之中,依然有天才不断涌现。在这些天才之中,名叫玛丽薇尔的少女无疑是最让人无法忽视的那个。
那些零散情报拼起来的碎片足以引起普雷顿的重视,让他们意识到玛丽薇尔不断增长的威胁性。
不是没有想过将她拉拢过来,可是她就好像是一尊没有破绽的石像一般,甚至让人找不到可以下手的空隙,唯一一个有机会动摇她的诺森不仅没能成功,反而将自己都搭了进去。
她像个无处安放的bug,让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推门进来的那人咬了咬牙,最终狠狠地转身摔上了门。
城墙上,玛丽薇尔迟迟没有收回自己的精神力。
就像雷尔一个照面就能认出她的精神力一样,她自然也不会错认这个熟悉的精神波动。修斯莱尔的死是一场双方都心照不宣的阴谋,她倒不会因为雷尔还活着有什么意外,出乎她的意料的是雷尔比之先前增长了许多的精神力。
为了探究他精神力增长的原因,她甚至直接回溯着他的精神力在他的识海里搜刮了一遍,临走的时候还狠狠踹了他一回。当然,是用精神力。
不过托他的福,自己的研究中最后一环也终于严丝合缝地闭上了。
她的精神力在海面上迅游了一圈,精神力将普雷顿混乱的场面忠实地反映给自己,让她得以在普雷顿士兵的身上好好观察了一下雷尔的攻击的作用模式。
海面上的舰队再次缓缓褪去,但这次显然不是之前那回打算暂做休整重整旗鼓再来的姿态,而是打算直接掉头转向。
莱斯洛看着缓缓离去的舰队,对面隐约可见的士兵的影子好像无头的苍蝇一般,虽然还没有开始乱转,但是显然已经慌了阵脚,再不复先前的气势轩昂。
他微微勾了勾唇。
刚刚将自己的结界撤下的贝瑟夫转过头,正巧看见他嘴角的那抹弧度。“只是一场小胜而已,至于那么高兴”
莱斯洛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
他的愉快和普雷顿没有半点关系。他出手的战役胜利只是一种必然的结果而已。
这种为别人的胜利而愉悦的心情,对他来说还相当新鲜。
他转过身,身后,红发的少女正站起身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丝毫看不出刚刚才用精神力万军之中直取要害。
对上他的目光,那双干净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刚才那场无形的交锋,在场的人里面也只有精神力同样高得离谱的他有所察觉。
用精神力离体的视角来看,他好像昏昏世界里的一颗巨大的明灯,或者说,像一颗太阳,立在她的身后。
在这种时候,那强大的威慑力并不是一件坏事,昭彰的存在感能够给人行动的底气,虽然她也并不缺这种东西。
金发的少年走到她的面前。
“找到了”
“找到了。”玛丽薇尔唇角微勾,眼中是少见流露的锐利。“我已经快等不及了。”
去改造,去颠覆,去开拓。
去彻底改变这个世界
她不是没有野心,是她的野心太大,潜伏在湖水般的平静之下,是最令人胆颤的暗流汹涌。
普雷顿撤退之后的后续还有诸多杂务,舰队的去向,战后的恢复,伤亡的清点
不过这些事目前都可以直接交给已经恢复了的艾迪伯特,谁让他才是瓦赫兰的实际掌权者。
莱斯洛直接放心地甩手将一切都交给了艾迪伯特,让最了解他的贝瑟夫他们纷纷意外,毕竟莱斯洛是个者的事实人所共知。
看起来再有风度,他下达命令的时候可从来不用询问的语气,命令的姿态再强硬不过,让人甚至来不及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遵从了命令。
不过这段时间以来莱斯洛的反常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没有再为此有所表示,只揣着自己被惊掉的眼球,冷眼看着他跟着玛丽薇尔、希伯恩还有还未返回的丁萨尔特大人,一道泡在驻地临时建立的研究室里面。
不过这样的反常也没有太久,新的调令很快下达,聚在一起的年轻人们被指往不同的方向,宛如星火落在帝国地图上的各处。
而身为最强的两者,莱斯洛和希伯恩,却不约而同地启程回到了王都。
看似平静的分别之下,是只有他们几人知道的风雨欲来。在那个简陋的房间里,那个意料之中足以撼动这个世界的成果终于现世。
而他们也是时候该回到那个漩涡中心,为她保驾护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