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知道谢离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也没人知道和他同来的贺昱去了哪里。
海礁石的背面阳光触不及,日落潮生,海浪层层激打, 入了夜后更显得冰凉。
身侧的海岸线吞噬了落日已经近乎于浓墨色,谢离仰头靠在礁石上,侧过脸眯眼望向海面的方向。
他单手攀着身前这人的肩膀, 海浪与视线一同摇晃波动,呼吸微微急促, 却又游刃有余地享用着对方的抚慰。
直到他脊背绷紧、低哼出声时, 贺昱才寻本能猛地将人按在怀里, 指尖勾住, 蹭在他身前。
谢离脑海一片空白,分不出神去顾忌他一场熟练的动作, 闭着眼, 微微拧眉, 攥紧了他的手腕。
直到身体中的浪潮平息下来, 才睁开眼, 回笼神智, 缓慢地垂眼厌恶地瞥一眼他的手指“洗干净。”
贺昱却没动, 看着他的眼睛“够了吗”
谢离和他对视一眼, 才冷冷讽刺道“怎么,你还想在这里做全了”
海浪扑在礁石上,打出迸溅的浪花, 贺昱抬起手,指尖上的东西蹭在他的侧脸上,在他怒意的目光中声音晦暗“也不是不可以。”
谢离厌恶不已,一脚蹬着他的肩膀将人逼远了, 骂道“滚开,恶不恶心。”
他刚刚放纵过,力气并不大,贺昱反趁机一把拉住他的脚踝落入了海水。
昏暗的水底,各种脏的污的、可见光与不可言说的东西都被遮掩得干干净净。
谢离仰头吐出一口气泡,正要游上海面,却被人拉至身前,低头不由拒绝地渡了一口气。
柔软的水与唇舌轻覆,被纠缠的时候,他脑海中忽的空白一瞬,很快下意识将人推开,沉沉看他一眼,转身入了深水中离开了。
一直到回了海岸,听到周安羽咋咋呼呼的声音,谢离还在皱着眉有些走神。
“卧槽你去哪了啊大哥怎么找都找不见你吓我一”
“找我干什么。”谢离瞥他一眼,声音有些沙哑,透着靡丽。
周安羽话音一咽,这才注意到他眉眼间纵欲一样的殷红,以及脖颈间一点红痕。
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你你你你脖子上谁咬的刚刚去找人快活了”
他太过震惊,于是声音就没压住,周围一群人全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脸色忽青忽红、格外难看的顾斐然。
谢离一顿,拧起眉,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他这幅没有反驳的模样才更说明了猜测的真实性,周安羽惊得眼睛瞪得溜圆,一把攥过身旁同样神色憋屈的林凯,连声追问道“你看到了吧是吧我没看错吧他肯定是跟人躲哪快乐去了对不对”
林凯又气又恼,还十分不爽,咬牙切齿“妈的,别让我知道是哪个狗男人”
莫名其妙的,在晚餐开始前,所有人都知道了谢离在海岛上和别人厮混了的事。
而他本人得知这个消息时,却正被孟衍逼在海岛环绕公路的礁石边。
对方似乎是问讯直接赶来,头发都湿着捋到额后,阴沉沉地盯着他“是谁”
谢离狐疑地拧着眉“什么”
孟衍盯着他颈间的红痕,猛然一手掐着他的脖颈逼到礁石上,眼底泛着怒意“今天上了你的人,是谁”
他的力气很大,谢离被撞得一阵头晕恶心,仰着头眼下潮红一片,却咬牙翻出尖利的礁石狠狠抵住孟衍的动脉“松开”
脖颈间刺痛,应该是流了血,孟衍盯着他,并不觉得慌张,却缓慢地松开人。
氧气争先恐后地入了肺,谢离弓着腰猛烈地咳起来,眼底溢出生理性的水光,抬起眼时却满含暴戾的怒火。
“顾谦”孟衍的声音有如毒蛇,阴冷潮湿。
谢离喘匀了气,目光猩红而诡谲,似乎并不因刚才的濒死心生恐惧,反而恶劣地笑起来,声音低哑“我说是沈白白,你信不信”
孟衍猛地拧起眉,走上前,逼近了“说实话,否则我让你生不如死。”
他确实没有说谎,说到做到,无人敢怀疑这位a市新任的掌权者。
谢离却不像他想象的那样目露恐惧,反而抬起手随意抹了下被磕出血的唇角,盯着他,冷笑“威胁我”
他力竭靠在礁石上,微微歪着头,笑意嚣张而乖戾“我告诉你,就算老子给万人艹,也不会轮到你头上。”
孟衍的脸色猛地漆黑下去,目光扭曲“你找死。”
谢离笑得不停,缓慢地摇头“真到要死的时候,不一定是谁杀了谁。”
他眯起的眼睛藏着瑰丽嗜血的晦色,孟衍盯着他,可到底没有再上前一步,只沉沉道“我不想动你不过再有下一次,我不会放过那个人。”
谢离听着,并不愿意顺着他给的下坡路结束,反而挑衅一样、恶劣地笑“我早就跟别人上过无数次床,以后肯定还会再有无数次,你就这么喜欢自讨绿帽吗”
孟衍暴怒不已,猛地捏起他的下巴,指尖的力度几乎要把他捏碎“谢离,我不介意陪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他压低了声音“不过,你最好守好你的下半身否则等我抓到你,就不只是玩玩这么简单。”
谢离眯起眼来,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勾着唇“这个不可能,我可忍不了。”
不远处传来旁人的说话声,越走越近,孟衍气得咬牙,却拿他毫无办法,只能看着人丢下一个嘲讽的眼神,而后转身漫不经心地朝人群的方向走去。
孟衍盯着他的背影,目光扭曲,心中跳跃出的某个狠厉的念头更清晰了。
海岛上虽然有特意带来的厨师和食材,但既然来了海边,一群人就准备搞些新鲜的,傍晚的时候去抓了鱼虾蟹,又拉出烧烤架,准备搞个自制篝火晚餐。
一群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周安羽尤其快乐,各处东奔西跑的,谢离就蜷在角落里休息。
他旁边的林凯朝这边望了好几眼,还是没忍住,憋屈地问“阿离你脖子上又是怎么回事啊”
“狗咬的。”谢离浑不在意。
林凯“”那么明显的指印你当我瞎
他清了清嗓子“那要不要去冰敷一下都红了。”
谢离扬起脖颈,抬手触了下热涨的伤处,有些刺痛“不用。”
明亮的篝火下,他微微皱着眉,眉目间明绝清冷不可方物,林凯晃了下神,正要开口,就听到身侧一道厌恶的声音“和人厮混都不分场合,真恶心。”
谢离循声抬起眼,对上顾斐然的视线,却见对方拧眉盯着自己,满是鄙夷与愤怒。
沈白白扯了扯他的衣袖,糯糯道“斐然不要这么说”
“我说错了吗”顾斐然猛地抽回手,恨恨瞪一眼谢离,也不管被挣倒在地上的沈白白,扭头就走。
“哎这人怎么这样啊”林凯瞪着他的背影忿忿嘟囔了一句。
谢离嗤笑一声,没有搭理他,从一旁篝火餐架的烧烤里拿起一串烤鱼,慢悠悠地吃着。
“谢离哥哥”沈白白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目光微闪,“你今天、今天和谁那个了啊”
他问完,周围不约而同有目光落过来。
谢离眯眯眼,盯了他一会儿“你猜”
沈白白咬咬唇,竟然当真猜了起来“阿衍”
“不可能”谢离还没回答,林凯先否了,等人看过来,额一声,尴尬道,“孟总还是听我听他们说起来才知道的,不可能是他。”
沈白白似乎有些失望,复又看向谢离,犹豫“那”
“我跟谁睡关你什么事。”谢离挑眉打断他。
沈白白脸色立即一僵,难堪地垂下视线,抿了抿唇没再开口,似乎是觉得伤心。他的身影单薄,孤单一人极其可怜。
一旁的人注意到,犹豫了下,却都没有像从前一样上前安慰。
谢离更懒得跟他表演,随便垫补了些东西,拒绝了林凯想要一起去海边摸鱼的邀请,直接回房间休息了。
冲完澡出来,他擦着头发,盯着镜子里的身体,目光冰冷。
谢离人清瘦,皮肤冷白,于是一旦有伤痕就显得格外明显。脖颈里的那道指印覆盖住了贺昱的咬痕,暗红的边缘泛起青紫。
他想起孟衍盯着自己时扭曲狰狞的目光,缓慢眯起眼。恐怕这个人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a市。
年初三,ak大赛总决赛名次终于公布。
国画区第一名时俞,第二名珍珠,第三名郑雨辰。意料之中地和晋级赛时的名次一模一样。
赛事结束后,全部选手的作品同时于官网上公示。作品一经挂出,顿时引起了绘画界轩然大波,兴奋的讨论持续了许多天,许多画好者大佬一一为这些作品进行分析传视频放到网上。
更是有国画院的大佬出面,当众点出前两位的匿名选手,邀请他们来加入国画院,网上于是掀起了一阵人传人的找画手风。
国画院的这一份邀约含义极重,接到谢恒海打来的电话时,谢离正躺在游艇的甲板背面吹海风,他听完对方说完情况,却只眯眯眼回了句“再说。”
谢恒海虽然气,但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咬牙转而道“谢翔这次的参赛成绩也很不错,油画区第三名。我准备等他过两天他公布匿名后,把家里艺术场景设计的商业交给他历练历练。你呢你想做点什么”
对于谢翔的参赛造假一事,谢离虽然知道却没有证据,他之前也有查过那个小画手的底细,可孟衍捂得紧,只一些蛛丝马迹根本没有说服力。
谢离于是没有点出来,只随意地回答了他的后半句话“房产吧。”
谢恒海“”
虽然谢老头已经依照两人之前的赌约把自己所有的银行卡都解了冻,但在念及之后剧情里不可控的因素,谢离还是觉得资产要抓在自己手里才更有安全感。
可惜谢恒海到底不相信他的“商业才能”,只勉强把与顾氏合作的建筑与工程技术博览会交给了他,还东叮嘱西叮嘱了一大堆,才在谢离的不耐烦中骂骂咧咧挂断了电话。
谢离收了手机,撇撇嘴,一手勾落了墨镜望向海面。
a市今年的博览会由周家和孟家占据大部分承办资源,其余则有老牌世家顾氏、谢氏、林氏等分区合作。
而刚刚谢恒海所说的建筑设计工程就是谢顾两家合作的项目,谢家负责的是博览会的立绘与设计,占比很大。
谢离正若有所思着,却忽而身后有人低声开口“喝水吗。”
他一顿,回过神,接过对方递来的水杯,才问“你怎么在这儿。”
贺昱穿了件宽松干净的白色t恤,坐在他身侧,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海鸥低飞的海面“没看到你,找了找。”
他看过来“怎么没去和周安羽去喝酒”
谢离没出声。
贺昱的声音里还有青年与少年转换间的微沙,沁着冰水,比海风更清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天的一场放纵,他整个人仿佛长大了许多,越来越有上一世的模样。
谢离自觉两人的关系微妙,于是没有去仔细想他的转变,移开视线“你妈妈留给你的遗产是不是还有一部分在孟衍手里”
贺昱抬气眼,半晌才嗯一声。
谢离没出声。
他记得原著里表述说,沈家被孟氏搞破产之后,贺昱从沈白白那里得到些线索,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孟衍私吞贺母的遗产弄了回来,又发展成贺母家的陈氏股权,成功报复了迫害母亲的科研所。
不仅成为了国内顶尖的科研大佬,更是作为沈白白背后的另一根金手指熠熠生辉。
谢离啧一声,没再说话。
贺昱的目光也从他脸上移开。
原著剧情他自然也清楚。于是在恢复记忆之后,他当机立断依照原身记忆和贺家的原有人脉线索,神不知鬼不觉地把孟衍手里的部分遗产套回了自己手里。
虽然只有一半多一些,但足够他以此为本金悄悄潜入a市资本控权下去捕捉吞噬漏网之鱼。
且眼下恰巧正有一条被分食的大鱼,沈氏,他已经有绝对的把我能够从孟周两下口中夺食。
还有即将被杀死的、谢离拼命想要逆转剧情来拯救的、谢氏。
贺昱沉下眼来。
博览会定在六月份,投资参股的各个家族早早就开始准备,谢家也不例外。
顾谦在得知谢家负责人交由谢离决定时,先是心间微动,继而皱眉,不知道向来毫无建树谢离能否跟得上自己的节奏。
于是,在注意到某日晚餐结束、谢离独自出门时,他犹豫着起身跟了上去。
海岛的温差大,入夜之后,海风就变得格外凉。
谢离的衬衣被风鼓起,循声侧脸望过来时,眯起的眼里有意外“顾总有事”
顾谦迟疑片刻,嗯一声。
谢离无可无不可地挑了下眉,仰头望了望漆黑的海面,弯腰脱掉鞋子,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
土黄色的砂砾松软,映得他皮肤更有冷白的质感。谢离身形清隽,脚踝也骨节分明,明亮偏蓝的月色下,能看清他脚上浅青色的血管筋骨。
顾谦移开视线,走在他身侧,低声道“下午我的助理发邮件说,谢氏的建筑设计负责人现在是你。”
谢离其实也大致猜得到他是为这件事而来,并不遮掩“谢恒海想试试我可不可用。”
对于他直呼谢老的名讳,顾谦有些意外,却也没多说什么“这件大工程从去年十月份就已经开始了。据我所知,你从前从未有接手过任何项目,这样一上来就组织这么大的设计工程能够搞清楚流程吗”
他说着,言语一顿,皱眉抬起眼“我不希望顾谢两家的合作有任何闪失。”
顾谦目光中的怀疑直白且毫不客气,谢离却并不觉得有什么,他笑了笑,朝着近海的礁石丛走去“顾总放心,我不蠢,谢恒海也不傻,我虽然是负责人,但所有的大决定都会经过谢氏管理层们共同确认后才会推进。”
见他并没有什么骄矜自满或是夜郎自大的狂妄,顾谦这才松一口气,莫名吊起的紧张也消散了。
半晌,又低声道“如果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随时可以找我帮忙。”
谢离看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谦也没再开口。他知道自己正在对面前这人示好,也知道对方明白自己不可明说的心思,但谢离却很有风度地没有戳破他的遮掩。
他忍不住去想,这样一个嬉笑怒骂皆肆意,却又有着玲珑心思的人,不知道真心喜欢别人时会是什么模样。
顾谦又想起前几天传的谢离似乎有床伴的事,有些想追问,却又顾忌着对方的隐私,没有问出口。
两个人距离得不远不近,走到了海岸边。
海水翻涌的浪花层层叠至脚边,清澈的海水冰冷没过脚趾,冲过沙粒,有些微微的痒。
谢离眯着眼,继续逆着海浪朝水中走去,一直到海水没过腰腹,才停下脚步,望向与天交接的遥远海面。
顾谦抬起眼,看着他站在海水里的背影。
海面深蓝至黑,月色却冷白,落在他肩上,镀出一层银色的莹晖。
海风吹乱了他的头发,领口被风鼓得翩跹,衬衣下摆却湿沉沉地贴在身上,清瘦单薄,整个人仿佛随时会溺于深海中消失不见。
在腾起这个可怕念头的下一秒,顾谦已经下意识一把攥住了面前这人的手腕,猛地拉到自己身边。
他拧着眉正要开口,却在目光触碰到对方惊疑的神情时忽的回过神,化为难堪的沉默。
谢离皱眉,垂眼看了下他攥住自己的手,又抬起眼“”
手中的腕骨冰冷清瘦,顾谦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依旧紧紧盯着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沉沉道“回岸上去。”
谢离于是莫名其妙被他拉回了沙滩上,等脚心被卵石硌得发疼时,这才不耐烦地推开人,狐疑“你干什么”
顾谦被挣开了手,却没动,依旧沉沉盯着他的眼睛,突然问道“你不高兴”
他虽然是问话,语气却笃定,谢离愣了下,嘲笑“我有手有脚,有钱有权,没什么不高兴的。”
他虽然弯着眼睛,笑意却格外颓靡,顾谦拧着眉正要再开口,却听见海岸不远处传来一声轻柔胆怯的“顾叔叔。”
他一愣,回过头,正对上沈白白有些脆弱卑微的目光。男生只穿了件薄薄的短袖,在冷风中微微颤抖,看起来十分可怜。
顾谦忍不住皱眉,却听到身旁的人在幸灾乐祸地轻笑“快去吧顾总,别让你的宝贝等着急了。”
他顿了顿,没有反驳,却侧过脸看一眼,低声道“你也早点回去。”
谢离散漫漫的,不知道听进去没有。
等主角攻受低声聊着天,说着话朝晚餐别墅走去,他才啧一声,收回视线。
正要无趣地转身离开,余光却注意到礁石丛的阴影里站了个人,他迅速盯过去。
对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表情落在逆光的阴暗里看不清楚,声音却冷“你真的喜欢顾谦”
谢离一愣,继而笑了“关你什么事,小东西。”
贺昱沉沉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腾起一种告诉他自己究竟是谁的冲动。
可念及自己还未成功的计划,只得忍住了,缓慢垂下眼,语气模糊“可是你都已经跟我”
他顿住,剩下的话没有说出口,似乎是觉得羞耻。
少年的身形已经挺拔,清冷冷的,谢离越看越觉得像是上一世那个人,讽刺“别拿那种事来绑架我,我说过,我跟谁都可以,如果你不愿意我也不介意换个人。”
对方的身影未动,半晌,才缓慢地低声道“你好像对什么都无所谓。”
闻言,谢离的身影似乎顿了下,冷笑一声“倒也不是如果我恨你,那就什么都有所谓。”
他转身朝海浪里走去,却没注意到,自己话落后身后那人盯过来的雾沉沉的视线。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又站错的地雷谢谢三六不想蹲坑、钰殒乌啼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