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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十二)暂憩
    北平近郊的一处村庄。这里位于半山区,人口稀少,交通不便,是一个绝佳的藏身之地。

    一片小树林里,低矮的树枝上挂了几个玻璃瓶子。

    两个女孩站在距离约十米的位置,其中一人单手举着一支“盒子炮”,另一人负手站在旁边,眼睛直直地盯着对方。

    “手臂自然伸直,重心放在左脚,右手均匀用力,枪柄卡在虎口。”严微低声复述射击要领,一边轻轻地调整许幼怡持枪的右臂。“很好。”她接着说,“现在注意瞄准,眼睛、缺口、准星三点成一线,食指均匀扣压扳机。”

    清脆的枪声响起,但是很可惜,打歪了。

    许幼怡脸上显示出懊恼的神情,但严微轻声道“没关系,再来。注意你的呼吸,击发前吸气,击发时屏住呼吸,击发后再呼气,可以提升持枪的稳定性。”她看着许幼怡略微颤抖的右臂,又说“你的手臂力量还不足,可以考虑双手持枪,稳定性会更高一些。”

    许幼怡依着她的话去做,换成双手持枪,口中默念着之前严微教给她的口诀“有意瞄准,无意击发。”

    “啪”伴随而来的是玻璃碎裂的声音,这一枪稳稳地打中了。

    “好耶”许幼怡欢呼。严微看着她笑眼弯弯,也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

    二人又练习了一会,大多数时间是严微在指导,许幼怡在学习,偶尔严微做示范,动作干净利落,一枪一个瓶子,稳、准、狠,让许幼怡很是赞叹。玻璃瓶换了几轮,终于练到许幼怡的命中率超过了百分之八十,天色也暗了,严微才满意地点点头“可以,今天先练到这里吧。”

    二人便收拾东西往回走。许幼怡揉着发酸发胀的胳膊,抱怨道“你这教练未免也太严格了,我早就累死了,还不休息。”

    严微撇嘴“你太娇气了。我以前练的时候,都是先练端枪,整天整天地端,一端就是几个钟头。”

    许幼怡皱起眉头嘟囔着“那我跟你能比吗我又不是退役兵王,我可是靠脑袋吃饭的。”

    严微反驳“光靠脑袋不可以,现在世道这么乱,一定要随身带枪防身才行。”

    许幼怡嘻嘻哈哈地说“有你在不就够了吗”

    严微认真地看向她的眼睛“如果我们不在一起呢”

    许幼怡眼神闪烁,哽住了一下,但还是恢复笑容“别瞎说,以后我们不会再分开了。”

    严微转过眼神,看向远处“那说不定的。你还是应该保护好自己。”

    许幼怡做生气状“严微再瞎说我要生气了。”

    严微道“我没瞎说,我是在说现实情况。”

    二人一路拌着嘴,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回到住处一间小小的房屋。厨房传来一阵香气,大概是刘婶已经做好了晚饭。果然,二人刚踏进门槛,刘婶就迈步出来,在围裙上擦了擦手,笑道“今晚多做了几个菜,小顾说老刘要回来吃饭。”

    许幼怡和严微之前在四合院里住了几天,待严微伤势渐好,也不发烧了,刘叔便把他们转移到京郊的一处村庄,说这里的老乡全是自己人,要比城里安全得多,还把自己的老婆留下来照顾她们。许幼怡有想过要不要回到姜斌那里,但是考虑到严微的名字还挂在通缉令上,只怕她在警察面前一现身,马上就会被投入大狱。于是便听从刘叔的安排,因为除此之外,二人也无处可去。周云沛和陈露不知在何处虎视眈眈,他们的势力犹在,便仍对严微和许幼怡二人存在威胁。但从心底来讲,许幼怡并不完全信任刘叔。严微或许对党派之争并不敏感,她的思维比较直接,只有敌友之分,却看不清人与人之间更加错综复杂的关系,并非二元论就能解答。但许幼怡不一样,她曾经多年浸润于虚与委蛇的所谓上流社交,对人情人心再知悉不过,深知人的行为之复杂性来源于利益的争锋。那么问题就在于,刘叔不仅救了她们,还了如此周到的保护,为的又是什么呢,利益所在又是何处呢许幼怡担心的是,刘叔想要得到的回报,会远远超出二人所能接受的范围。

    正如许幼怡所料,刘叔这次回来,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他是和小顾一起来的,带来了一些重要的消息。

    “我们的人在天津发现了周云沛的踪迹。”刘叔道,一边伸出筷子夹了一块豆腐。

    许幼怡与严微对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问道“那陈露呢”

    小顾接过话头“他们说周云沛身边确实经常跟着一个女人,但不确定是不是你们说的陈露,只说她个子不高,很有魅力,两只眼睛尤其令人印象深刻。我听到的原话是像是狐狸一般,看起来又迷人,又锐利,又危险。”

    那基本就是陈露了,八九不离十。

    许幼怡看向严微,发现她的眼中渐渐升起一股杀意。她赶紧在桌子地下轻轻拍了拍严微的腿,示意她放松一点,然后转头问刘叔“那么你们有什么计划”

    刘叔答道“我们的任务是除掉周云沛。根据线报,近期他很有可能会从塘沽登船,逃往旅顺。”

    许幼怡惊讶“旅顺那不是日本人的势力范围”

    刘叔点头“不错。如果我们不抓住机会,在周云沛登船之前进行截杀,那么一旦他逃到东北,我们就不再是他的威胁了。”

    许幼怡恨恨道“这个周云沛,果然还是投靠了日本人。”

    小顾说“我们已经在策划刺杀方案,但是目前还有两个难题没有解决。”

    许幼怡问“是什么”

    小顾看了刘叔一眼,得到首肯以后,便开口道“其一是周云沛的准确登船时间,其二,则是他身边的那个女人,大概就是你们口中的那个陈露。上次在六国饭店,就是因为她的干预,我们没能完成任务。如果这一次她还在周云沛身边,那对于我们来说,任务成功的希望依然是渺茫的。”

    一直埋头吃饭没有说话的严微突然抬起头,冷冷道“我去杀了她。”

    刘叔似乎就在等她说这句话,露出笃定的笑容,道“你们两个对她最为了解,如果能够解决她这个大难题,当然再好不过。”他转向小顾,说“至于周云沛相关的准确情报,就交给我们好了。”

    许幼怡一脸无奈地看着严微,这个呆子答应得未免也太快太容易了些,都没有给她留下讨价还价的余地。

    于是在晚饭剩下的时间里,众人一边慢悠悠地吃饭,一边大致确定了后续的行动安排。刘叔会让小顾以及其他人继续打探情报,一有消息就传递过来。那么严微和许幼怡的任务,就是想出一个在周云沛登船之前就将陈露截杀的方案。

    夜晚,凉风阵阵,又不是太冷,坐在屋外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

    许幼怡和严微此刻就坐在小屋外面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星空与月光。

    “微微啊。”许幼怡轻轻地说,“你对陈露真的有把握吗”

    严微的语气冰冷“我必须要杀了她。”

    许幼怡看着严微面如寒霜的脸,感到内心一阵抽痛。之前在四合院的时候,严微断断续续地对许幼怡讲述了她从自首入狱到逃离六国饭店之间的详细经历,听得许幼怡数次心痛如绞,泪流满面。尽管严微自己讲得十分平静,仿佛不过是外出远行了几月那样普通,但许幼怡还是无法控制住亲眼看见严微身上伤痕时的情绪涌动。也许是为了安抚她,严微也讲了一些过去训练的经历,当然也包括她与陈露、小红、阿成之间的种种故事,这倒是解开了许幼怡心中关于那两张旧照片的疑问。然而严微的神情越是平静无谓,越是让许幼怡感到强烈的心疼。有好几次,她忍不住紧紧地拥抱严微,因为她怕自己再次失去她,让她经受那些痛苦,但严微却总是讷讷地回应“呃,别哭啦,没事的,你的眼泪都弄到我头发上了。”每次又弄得她一边哭一边笑。真是煞风景的呆子。

    但许幼怡已经可以理解严微对陈露的痛恨,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一样,尤其是听到陈露对严微表达出那种变态的欲望那一段时,许幼怡感到一种莫名强烈的愤怒。那根本不是爱,她心里想,真正的爱才不是那样的。假借爱的名义,却做出不可原谅的邪恶之事,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卑鄙无耻的事情。但有的时候邪恶卑鄙却总是与强大而危险的能力并存。现在摆在她们两个人面前的问题是,究竟怎样才能寻找到陈露的踪迹,并想办法将她杀死呢

    在这暂且能够喘息和休憩的日子里,许幼怡也慢慢地对严微描述了后者不在身边的时候,她自己所经历的种种事件。严微对九爷的周到很是满意,“他至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严微原话是这么说的。许幼怡又说到金老大的报复,严微一脸杀意“等回到上海,就把他干掉。”这简单粗暴的决策思维听得许幼怡又好气又好笑,不过这毕竟还是个稍微遥远一点的麻烦,倒是先不必挂念,眼前这一关能不能过还不一定呢。但是两人很有默契的是,谁也没提死去的谢一范,也没提严微自首之前可能杀掉的两个人。也许两个人心里都清楚,一旦提起这些,便有太多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也许单单是她们两个之间,有些本来坚固的东西,可能要产生些许微妙的变化。而这样的变化,或许是她们两个谁都无法承受的。

    大敌当前,倒是可以抓抓主要矛盾,先做个鸵鸟。难搞的事情以后再说。

    最后说起姜斌,严微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也就是那张脸有点意义。”严微说,“如果不是看他与阿成长相一模一样,我早就把他杀了。”

    “啊对。”许幼怡说,“我当时看到照片还奇怪,以为你与姜探长本来就认识。原来他们并不是一个人。”

    严微不以为意“对啊,世界上的事真的很奇妙,居然会有两个毫不相干的人却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不过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用。”

    许幼怡突然抓住严微的手,让后者一个激灵,立刻进入战备状态“怎么了”

    “我可能想到办法了。”许幼怡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她看向严微,一字一句地说“也许我们还真的能够用到那张一模一样的脸。”

    严微皱起眉头“你的意思是”

    在月光下,许幼怡看向北平城的方向,眼神坚定“我们要去找姜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