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心下是他的腿, 手背是凌晔的掌,邹灵雨进退两难。
凌晔那道伤疤蜿蜒,邹灵雨紧紧贴着, 那触感更是明显。
为他按腿活络筋脉, 邹灵雨本就竭力维持冷静。
御医交代的事何等重大,邹灵雨可不能因自己羞涩就草草为之,是认真在往御医说的地方使力。
可凌晔那双大手覆上, 将自己的手裹着, 越发增添了彼此肌肤相触的部分。
凌晔往下按去,力道也压在自己手背上。
邹灵雨觉得自己的手就好像是提线木偶,而凌晔作为操偶师, 自己只能往他想挪的地方挪去,用他所要的力道去按压。
他嫌力道太轻, 像挠痒一般, 下手便越发用力。
这要邹灵雨自己出力也就罢了,偏偏凌晔这力道一使,在透过邹灵雨按到自己腿上之前是先压在邹灵雨手上, 邹灵雨终于没忍住,轻轻“嘶”了一声。
凌晔僵住,停了往下摁去的力道。
邹灵雨抬起眼,眼睫一颤一颤,两人对视时, 她有些委屈地对凌晔说“会疼。”
凌晔松手,才发觉邹灵雨那皓白细腕已是红了一圈。
她皮肤本就娇嫩, 一蹭就红,此前他还嫌她手跟豆腐似的,脆弱得很。
如今被他用力攥了这样久, 留下的痕迹越发怵目惊心,瞧着就跟扭了手似的。
凌晔面上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是收回手,淡淡扔下一句“那就睡吧。”
没打算继续让邹灵雨按的意思。
然邹灵雨可没打算放弃,“还不能睡的”
她稍稍转了转自己手腕活动下,对凌晔做出保证,“我这次力道用得大些,起码得捏完两腿才行的。”
只按了一半,那岂不跟白按了一样
凌晔板起脸看她良久,邹灵雨迎着他眼神,没想退缩。
他看见她不肯退让的模样,便知邹灵雨那股倔强劲又犯了。
凌晔知道说不动她,便闭起眼,“随你。”
邹灵雨起先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般排斥,甚至瞧着心情不悦,像在隐忍什么似的。
这次她用足了力气,两手并用,好不容易往上推至血海穴时,邹灵雨看了最终要按至的足五里穴一眼。
看了一眼,邹灵雨目光被旁边的物事引去,她原先还茫然了下。
那是何物
疑惑一起,思考了片刻,意识到什么,邹灵雨睁圆了眼,像被窜出的火苗给烫了般,赶紧低下头去。
她知道那是什么了。
邹灵雨气息大乱,想到避火图上所画那物原本的模样,心中骇然。
她佯装不知情接着按去,御医说了,腿部内侧位置由下往上推按即可,从复溜穴为起始位置,按至足五里穴。
邹灵雨小心翼翼避开那处,好不容易才顺利抵达最位,额上都因此沁出些汗。
她抿紧唇,悄悄望了凌晔。
凌晔闭着眼,面上虽看不出任何表情,可邹灵雨却能感觉指下肌肉僵硬。
──他也在隐忍着。
邹灵雨垂下眼,虽没敢再看,但刚刚看的那一眼还是时不时在脑海中冒出。
她努力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再乱瞟,屏气凝神按完所有该按的穴,方才将手撤回。
那双在点火的手终肯收回,凌晔睁开眼,便瞧见邹灵雨脸都红了,慌慌张张同他说“还、还有右腿呢。”
神情虽是稳重,眼神却是惊慌。
看那样子,瞧着也不像什么都不知道。
凌晔眯眼,“你确定要继续”
邹灵雨没敢对上他的眼,转而去撩起他另只裤脚,她认认真真地道“做事不可半途而废。”
可凌晔看着,邹灵雨那指尖都在微颤,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拿刀抵着她,非让邹灵雨这么做不可。
这次他连一句话也没再吭,任由邹灵雨耐心地揉按自己右腿。
与适才同样的煎熬再来一遍,受折腾的也不知到底是谁。
邹灵雨放下凌晔裤子,重新给他理了理。
细声对他说“小公爷,可以歇息了。”
话落,邹灵雨才拿帕子擦去自己额上的汗。
御医说得简单,要给人按双腿按两刻钟,可真不是一件轻松事。
不光身上沁出薄汗,邹灵雨连捏着帕子的手都是抖的,尤其每一根手指都在出力,到后来只感到火辣辣的酸疼。
收拾好自己后,邹灵雨熄了灯也上榻准备歇息。
她还是老样子习惯面对墙壁侧躺,原是打算闭眼睡了的,但手上酸涩实在强烈,她便左右手互相轻按伸展,紧紧握拳后,再将五指张到最极致,如此反复。
当她再次握拳时,忽然,身后一动。
一只手伸了过来,包覆住邹灵雨的拳头。
“小公爷”
她想转身询问是怎么回事,凌晔的声音却几乎就在她耳边响起。
“别动。”
凌晔将自己的手从她掌根探入,让她从握拳姿势展开,摊平手掌。
他那大手给邹灵雨捏起掌心,由下到上,像她刚刚为他捏腿一般,每个地方都按得仔细,每根手指和指缝间也都轻轻推揉。
力道不大,却又刚好能按揉开来。
说实话,凌晔那双惯常握剑的手与细腻半点也扯不上边,甚至可说是粗砺也不为过。
但他那双本就微凉的手按在自己手上,在这夏日里并不让人觉得抗拒,甚至按着按着,他那凉意也被自己掌上的热度所取代。
“另一只手。”
他低哑的嗓音在黑暗中传来,邹灵雨顺从地将另只手塞进他掌中。
才在想,小公爷的风寒应早早就好了才是,怎说话声又嘶哑了起来
莫不是被自己给传染了吧
这样想着,她转过身想问个仔细。
然为替邹灵雨按手,凌晔也是侧身对着她。
邹灵雨这一动,两人身子便几乎挨在一处。
凌晔抓着她的手忽地加重,邹灵雨低呼一声。
她转头,即便昏暗的屋里,邹灵雨也能感受到凌晔似乎在瞪着自己,且表情近乎阴狠。
邹灵雨瑟缩了下。
凌晔贴着她的耳,咬牙切齿地说“我不是让你别动”
听着宛若要将她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哦”
不明所以的邹灵雨悻悻然转了回去,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惹了他生气。
挨在一处的身子分离,邹灵雨才后知后觉发现异常。
自己转过身去时好像磕到什么异物,但只要好好侧着身就没事,她不免觉得纳闷。
联想到自己替凌晔按腿时,他也是板着脸,神情极度不悦,邹灵雨蓦地想起适才瞥见之物。
“”
不会吧
邹灵雨眸中从迷茫渐渐转为了然 ,越睁越大。
她倒吸一口气,随即像豆虫似的,慢慢往前挪动,直到都快与墙贴成一直线为止。
察觉邹灵雨的行为,凌晔眸色一暗,语气阴森“知道为何就好。”
邹灵雨“”
让她静静。
她是真没想过会是那样的。
而凌晔还持续在为她捏手。
两手都按完后,他还问了句“还疼不”
邹灵雨连忙摇头,也没去想凌晔能不能看到她动作,摇一半回过神来,又闷闷地说了句“不疼了。”
哼哼唧唧的,声音小得像是饿了好几天的猫崽子。
“嗯。”凌晔敷衍地回了声,收回手,转过身去。
没了背后紧迫感,邹灵雨稍稍松一口气,只觉自己双颊都在发烫。
先别提那个意外,就凌晔伸手过来替她揉手的时候,虚虚圈着她。
两人的姿势那样看来,就好像自己被凌晔给揽在怀里似的。
邹灵雨神情恍惚。
她这副模样也不知持续了有多久,直到邹灵曦说话说到一半都没见她有个反应,这才伸出手到她眼前挥挥,把邹灵雨给唤回神。
“怎么心不在焉的不是说病都好了吗”
邹灵曦蹙着眉头,绕到她前头去仔细端详邹灵雨模样,若是瞧出有一丝不妥,便打算将她赶回去歇息不,干脆直接在长靖侯府里歇着不就得了。
“我没事。”邹灵雨歉然笑笑,“我就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让三妹妹担心了。”
明日邹灵晨就要出嫁,今儿个是为她添妆的日子,所以邹灵雨一早便到了长靖侯府。
邹灵晨作为主角,今日正忙,邹灵曦便逮着了机会同邹灵雨说话。
“可不是担心吗听说你病倒了我们都吓坏了,不过没事就好,二姐姐就是个有福气的,这么有福气的二姐姐,有什么烦心事说与我听听,我好替二姐姐出出主意”
也不知是不是两人喜爱看话本子的兴趣相近,邹灵雨与和她性子几乎可说是相反的邹灵曦很能说到一块儿去。
不过她的烦恼哪里好吐露给还在闺中的妹妹知晓自是轻巧带了过去,只将话题引回邹灵晨身上。
“说来大姐姐跟咱们那位姐夫也挺不容易的,姐夫对姐姐一片真心,竟也真的等了她两年。”
她伯父伯母舍不得邹灵晨那么早出嫁,便多留了她两年,待到今年年十有七方才出阁。
及笄定下的亲事,这两年间邹灵晨的未婚夫也真的耐心等了。
书信、手信等,几乎没隔几日便送到长靖侯府,佳节假日也会邀了邹灵晨一同出游,两人感情羡煞众人。
邹灵曦瞧邹灵雨那艳羡样便知她在想什么,忍不住噗哧一笑,“二姐姐你又来了,你最喜欢话本子上那些互诉衷肠,彼此定了终身的故事。可这世上早早就遇到心仪之人哪是这么容易的成亲前互不相识,成亲后琴瑟和鸣的更是比比皆是,他们也同样过得挺好的啊就像你和二姐夫一样”
猝不及防被邹灵曦点明心思,还来不及想明白,又被她后一句话给引走注意力。
被妹妹打趣了的邹灵雨哑然失笑,“我同你二姐夫再寻常不过了,哪有你说的那样”
话是这样说,然而她望着自己双手,若非凌晔后来替她揉按,只怕今日还不知得疼成什么样。
她替他按腿,他给她捏手,互相为之,很寻常的吧
邹灵雨再一次在心中询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