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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48章(一更)
    邹灵雨心中触动, 在侯夫人将手抚上她面颊时,她也将自己的手轻轻叠了上去,对她展颜一笑。

    她从不知还有这段往事。

    侯夫人见她这般, 笑笑问她“这就是你烦恼得夜不成眠的事”

    也不知这孩子事去哪儿听来的荒谬事, 竟会让一向稳重的她这样烦忧。

    邹灵雨心头一件事安放下来,她心中已是轻松许多。

    “这是其中一件,不过想问的, 尚有其他。”

    侯夫人也不拐弯抹角, 直接问“是何事”

    她以为这回又是啼笑皆非的小事,才问得干脆,谁料接下来听见邹灵雨所言, 她还以为自己听错。

    邹灵雨不知侯夫人心中所想,径自开口, “我想问些前朝相关的事。”

    那时的邹灵雨尚未出生, 对于前朝往事仅能从旁人口中得知。

    长辈们许是知晓一二的,到底也算经了两个朝代,那不如亲自去问, 指不定都还能问出些一二三来。

    邹灵雨思来想去,她方便问出口的人,似乎唯有侯夫人一个。

    初生之犊不畏虎,邹灵雨说出来还不疑有他,侯夫人却是愣了片刻过后, 急忙站起。

    她左右看了看,紧张兮兮的, 亲自去关了门窗。

    掩好门窗的侯夫人走回来,压低声音问“怎突然问起这事”

    十五年前,周朝覆灭。

    邹灵雨那时刚出生, 又远在战况并没那样激烈的兰州,未经当年羌族破城门而入,险险杀入宫中,登基为帝的年代。

    侯夫人从兰州回来时,京中破败正在重建,幸得长靖侯府众人平安。

    只据说宫中情况惨烈,否则也不会前朝皇室后人几乎被屠了尽,最终由平乱的夏姓将军率领朝臣,坐上龙椅。

    邹灵雨见侯夫人这样慎重,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得放轻许多。

    她说“我近日听闻一些前朝传言,因为好奇,所以想问问前朝最受宠爱的那位公主之事,不晓得伯母可曾见过她”

    前朝公主不只一位,没有提及封号,乍听还真不知是哪位。

    但一提“最受宠”的,就是不必指名道姓,侯夫人也知晓是谁。

    一想起她,侯夫人表情便有些恍惚。

    对邹灵雨来说这兴许只是个名号,但对她而言,却是曾经亲眼见过的人。

    她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德安公主,说来这位公主,与你娘还是旧识。”

    邹灵雨被一个接一个的消息惊得都瞪圆了眼,来之前从不知道自己走这一趟竟有这样多的收获。

    原来那位公主,竟与自己母亲认识吗

    她下意识地摸了腰带处,她将包好的火凰镯给藏在这处。

    经了那样的高温,她的白玉镯变得火红,且完全没有再变回去的迹象。

    但会变得如此的原因,应当不只是温度才是。

    否则在她每日洗浴泡温泉时,要变红早红了,何至于待到现在才有变化

    而且邹灵雨还想起一事。

    她并非初次祭拜父母,更非初次烧化纸钱。

    每一年,她祭祀的过程都不曾有变,怎么今年才

    越想越觉奇怪,但想不明白的事也只能先放放再说,现在她更想探问的,是那位德安公主之事。

    邹灵雨问道“她与我母亲,交情如何”

    话中两人均已不在,侯夫人回答时满是怆然。

    她连想都不用特意回想,便能轻而易举回答“她俩感情很好,年纪喜好又相近,很能说到一处去。”

    说完,侯夫人忽然觉得,她们方才所谈的两件事好似能凑在一块。

    “就是这个”

    侯夫人忽然击掌,把正在想事情的邹灵雨思绪都给击散了去。

    她长叹一口气,有种拨云见日的舒快感,兴致勃勃地对邹灵雨说“我这下啊,总算明白你爹与你大伯为何要分家。”

    邹灵雨聪颖,并不蠢笨,侯夫人这样一提,邹灵雨也想到了同个关键。

    两人同时出声“是因为德安公主”

    十五年前的周朝岌岌可危,与当时的皇室中人走得近,谁都不知道这事是好是坏。

    倘若想分散风险,那么分家便是最妥当的处置方式。

    侯夫人靠在椅背上,终于想通的感受,让她整个脑袋都豁然开朗。

    她感叹地道“原来如此啊。”

    以前怎么也想不明白的原因,原来竟这么简单。

    说起以前的事,侯夫人又想起另一件。

    她坐起身来,同邹灵雨说“说来,你娘怀上你的那时,听闻公主也怀有身孕。”

    邹灵雨神情变得凝重,觉得她想知道的消息,应当就在这处。

    如若她母亲与公主两人皆有孕,也就是说,除了她以外,十五年前诞下的公主后人,应是另有其人才是。

    要真是如此,那情况便复杂了。

    邹灵雨忽然觉得,被她藏起的手镯磕得慌。

    有没有可能,这镯子在她身上,其实是另有原因

    ──比方说,为了误导她才是公主之女,这样的

    这念头一起,她便浑身泛起冷意。

    她的爹娘,是这么打算的吗

    邹灵雨想着想着,面色都泛白。

    就好像以往最最信任的什么,转眼崩塌于前。

    侯夫人沉浸在回忆中,没有立刻察觉邹灵雨的异状,而是透过被掩起的窗子在凝望。

    哪怕看不见外头景象,但因为日日都看着,不必开窗,她也能知道外头树枝上开出的花苞有几何。

    她放柔眉眼,嘴角微扬,悠悠说道“你爹娘与侯府的来信从没断过,我与你娘哪怕分隔两地,每个月起码也都会写上一封信告诉对方近况。那时她同我说,她与德安前后脚怀上的,要不是先前应了闵国公夫人,还说若两人生的要是一男一女,想结个娃娃亲呢。”

    邹灵雨听到这边,不禁有了想扶额的冲动。

    怎么她娘亲这么喜欢给人订娃娃亲的

    蓦地,邹灵雨怔住。

    她娘与闵国公夫人是闺中手帕交,而既然娘亲与德安公主的交情也不错,那同闵国公夫人,又如何呢

    邹灵雨将自己心中疑惑问出口,侯夫人也想起此事。

    她点了点头,回道“确实,她们三个玩得挺好,如若是德安公主的事,想必闵国公夫人会比我来得更清楚。”

    与侯夫人谈完那番话,邹灵雨虽解开了些答案,却也惊觉浮现的问题更多。

    回到庄子,哪怕是在逗小鱼玩,她也一次又一次地偷觑凌晔,犹豫着该不该同他搭话。

    她半声都还未吭呢,正提笔不知在写些什么的凌晔头也不抬,直接问她“何事”

    邹灵雨虚点水面的手险些真往水里戳去。

    既然她偷瞧他都被凌晔发现了,邹灵雨干脆收了手,转向凌晔。

    只是话到嘴边,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有什么事,想问便问。”

    凌晔说此话时运笔未停,邹灵雨想了想,只得硬着头皮问“小公爷可知婆母法号为何”

    适才从未停过笔的凌晔动作明显一滞,抬眸看着邹灵雨,眼神满是探究。

    “为何问起那女人的事”

    邹灵雨听到凌晔反问,被梗得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叫自己的母亲“那女人”啊

    邹灵雨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问了最不该问的问题,都不禁兴起干脆作罢的心思。

    她干巴巴地道“就是好奇而已小公爷若不方便说也不打紧的。”

    邹灵雨笑得尴尬。

    看样子,这母子俩的关系要比她所想,还来得更差些啊。

    本以为凌晔许是不打算作答,可过一阵子,他却淡淡开口。

    “净音。”

    凌晔提笔再行书写,语气随意。

    随意到,邹灵雨还愣了片刻,才意识过来凌晔是在答她所问。

    写完最后一行字,凌晔搁笔。

    他撑颊,侧眸看向发愣的邹灵雨,好心补充了句“那女人的法号,便是净音。”

    邹灵雨于心中默念,暗暗记下。

    幸好不算太难记住的词。

    她心想,得知法号的话,是否下次去元德寺见到闵国公夫人的机会,也就大些

    邹灵雨不想抱太大期望,免得到时期待越大,若此法不得行,所得的失落感也会更重。

    但,事情到底算是有进展了,可以的话,她还是想弄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等邹灵雨回过神来时,与凌晔对到眼,才惊觉对方盯着她,不知看了已有多长时间。

    凌晔慢条斯理地道“你问的问题我答了,那么现在,换我来发问。”

    邹灵雨心中有不好的预感,交握在一起的手又捏了起来,面上故作镇定地问“小公爷想问什么”

    凌晔也没马上答话,而是定定瞧着邹灵雨。

    两人都没说话,屋内便显得安静,宛若一根针落在地上,他俩都能清楚听见的程度。

    这期间邹灵雨一直在思索,凌晔会问什么而她又该怎么回答

    火凰镯的事她是绝对说不出口的。

    凌晔都已事先说了,找到持有者后他会做何应对。

    暂且不提自己手上那物是真是假,倘若坦承了,那岂不是将自己脖颈,往他手上的刀刃递去

    邹灵雨不敢去赌,不敢赌凌晔会不会因为拿了火凰镯的人是她,便对她网开一面。

    他们虽是夫妻,可并没感情的基础。

    甚至硬要说的话,几个月前他们于彼此而言都还是陌生人。

    凌晔追查皇后把柄已久,比认识她的时间都不知道要长上几倍。

    邹灵雨实在没有自信,凌晔会因为她做出退让。

    也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明白,她总介怀凌晔不将自己的计划说与她听,其实就连她自己行事也是差不离的。

    ──他们两人,谁都没有信过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