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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教训
    乔吟走后,李秀色便在车里打起了盹儿,正睡得香,马车忽然重重一晃荡,她屁股狠狠一跌,直接被晃了个清醒。

    车夫在外头道“姑娘,走不了了”

    李秀色掀了车帘,见外头天色早已黑了下来,仍有些懵“怎么了”

    车夫手指向后头“您瞧,也不知此处怎么有个陷下去的大洞,车轮在里头卡得死死,动不得了,推出来还不知要什么时候,剩下的路您只怕得自己走了。”

    李秀色点了点头“行。”

    这车夫是乔吟雇的,见着乔吟美貌,便一路热情万分,如今车里就剩下个模样差了去的小姑娘,他不光先头行车速度早就慢了下来,态度也敷衍了许多。李秀色不是听不出他语气中的怠慢,并未多言,抬脚便朝前走了。

    走出一会儿才有些后悔,她方向感属实不好,不认得什么路,当初能找到长斋阁,也是提前问了小蚕一嘴,眼下竟像是有些迷路了。

    残月当空,李秀色胡乱走过一个拐角时,正看见墙边贴着两张红字告示。

    她不由感叹,顺天府腿脚果然麻利。

    许是贴了告示的缘故,路上并没什么人,月光将她影子拉得极长,李秀色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回去重新找路,忽觉后方似有道阴沉沉的目光盯着自己。

    她察觉出异样,下意识回头去看,却是空荡荡、黑漆漆的一片,并没有什么人影。

    李秀色皱起眉头,继续朝前走。

    走出一阵后,忽觉背后发凉,那躲在暗处的目光似再度出现,甚至愈发近了些,黏腻地、蛇一样攀爬上她的背。

    她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脚上的紫色布鞋,先松了口气应当不是。

    回过头去,依旧什么也没看见,却敏锐察觉那双眼仍藏在暗处,目光死死黏在自己身上,李秀色心下一沉,不自觉加快了脚步。

    她一快,身后跟着的竟也快了起来。李秀色心头顿时狂跳不已,额上冒出虚汗,总觉得快要被追上,只顾闷头疾走,拐弯时却倏然间撞上一个人影,那人影“哎哟”一声,骂了句“要死啦”

    李秀色也被撞得一歪,停下来看去,才发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婆子,穿一身大红大绿的料子,颈间挂着串珍珠坠子,一身商户贵气,除了脚上那双鞋是黑的,整个人艳得跟朵花似的。身边还掉了两个包袱,应当是方才被她撞落的,看形状似都是些衣物鞋袜之类的物什。

    老婆子破口大骂“哪里来的小妮子,走路不长眼”

    李秀色经这么一嗓子,紧张感登时去了七分,这才意识到身后的压迫感不知何时早已消失,急忙回头去看,也没见任何异样。

    她登时松了口气,弯腰去帮忙拾包袱“对不住,对不住。是因为方才有人在追我,我实在紧张了些。”

    “追你”老婆子皱起眉头“我怎么没瞧见你后头有人”

    李秀色见她不信,也不再多说,只将包袱递过去“许是那人见着有旁人出现,便逃走了罢,还要多谢阿婆了。”

    又道“阿婆要往何处去眼下各处已张贴了告示,城中有个杀人不眨眼的僵尸,夜里独行还当小心一些。”

    老婆子哼了一声,又看了看周围,嗤之以鼻“知道了你可瞧见那院子我再走两步便到家了,怕什么多嘴”

    李秀色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果然见街边一处宅院,门匾上挂了个“方”字,的确很近。她点了点头,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老婆子又道“倒是你,冒冒失失一个小姑娘,晓得不安全,这么晚还在外头游荡什么”

    李秀色被凶得一懵,不好意思地笑笑“我迷路了。”

    “什么迷路你这么大人了,脑子长屁股上了”

    “”

    老婆子见鬼一样训了她半天,而后没好气道“前面左路是死胡同,你记住了,往右边拐,一直走到大路,路口有家没关门的糕点店,递给老板娘两锭银子,叫她给你指路笨”

    说完,翻了个白眼,没等李秀色回话,便不耐烦地兀自绕过她朝前走了。

    李秀色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后,原地愣了一会儿,而后挠挠头,这老婆子虽是凶巴巴一张刀子嘴,说话也粗俗难听,却没想是个豆腐心。

    她乖乖听话拐到了右路,不知过了多久,果然走到了一条横着的大路上,一眼便望见那糕店,正要过去,却忽听一声“小姐”

    李秀色先是一愣,再而一喜。是小蚕

    小蚕气喘吁吁,一路小跑迎上来,对上李秀色欣喜目光,焦急道“小姐,老爷归府发现你不在,正生气呢”

    李秀色的笑脸登时一垮。

    坏了。

    甫一跟着小蚕进门,便觉气氛低沉,李谭之坐在堂中沉默不语,身后是嘤嘤的哭声。

    李秀色目光顺着右侧灵堂中跪着哭泣的梁氏母女二人看了一眼,再行至李谭之面前,欠了欠身“父亲。”

    李谭之并未看她,只沉声道“跪下。”

    李秀色也不辩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去哪里了”

    “我”

    “去了马场,冒犯了广陵王世子,还不知廉耻与人争论,闹了天大的笑话。是吗”

    李秀色心下一咯噔,低头道“没有。”

    “没有好、很好”李谭之厉声道“衣儿,你说”

    话音刚落,灵堂里便缓慢走出一个梨花带雨的女子,嘤嘤哭道“我与柳县丞之女柳知艺交好,柳姑娘下午确实见着三妹妹出现在马场附近,后来三妹妹还一直等在广陵王世子包下的茶楼外面,不仅和高家小姐争吵了一番,惹得周围人人旁观指指点点,还在世子出门时不顾一切朝他身上扑,好在被世子躲开才没叫她得逞。柳姑娘心知我们府上正值丧事之期,按理说府中女子七日都不得出门才对,这才差下人来告知了一声。”

    李秀色心里暗骂了一句,这书里的人是不是有病,告状告到府里来了她抬眼瞧去,见说话那人模样娇滴滴,想来就是书中一笔带过的李家二小姐李秀衣了。弱柳扶风的,不愧与那“柳儿”是对好姐妹。

    李谭之面色青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李秀色沉默一瞬,抿了抿唇“没有。”

    没想到她答应得如此爽快,李谭之捂着心口,直接拽起桌上一只瓷杯砸过去,气道“你姐姐去了,你不伤心便罢,连七日安分都不肯心肠如此,我生养你有何用一心只知攀龙附凤,你可知那广陵王世子是什么人物你又是什么东西他是你能碰得的是我们府上配碰得的上回你勾搭高家长子高复,叫人好一通羞辱便罢了,连同他老爹见了我也来拿你说事叫我抬不起头我本不愿说你,但谁知你竟如此胆大妄为但凡你有些廉耻之心,也不会三番五次出去丢我的老脸”

    李秀色头偏也未偏,正好被砸到了额头,顿时殷殷冒出血来。

    小蚕在旁边心急如焚。一边擦着眼泪,一边担心三小姐,却见小姐直直跪着,眼眶红了一圈,却任凭额上血珠滚落,哼都未哼一声。

    她知道老爷虽然吃穿用度从未怠慢,却是打心眼里不疼爱小姐的,可就算他因为大小姐的事痛苦,一身躁气无处疏解,也不能拿东西砸三小姐呀

    李谭之方才在气头上,眼下骂完许久才缓过来,长顺了一口气道“罢了,说你也无用,你姐姐在天之灵,怕是见了你也要生气,你收拾收拾,过些天回青山镇上的乡下祖宅住什么时候反省透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李秀色半晌没动,许久才擦擦额头,又擦了擦眼,道了声“是”。

    灵堂前一闹,李秀色便被赶回了房间禁足。

    小蚕替三小姐处理着额前伤口,眶中眼泪包不住,又委屈地呜呜哭了起来“老爷这么对小姐,小姐不难过么”

    她一哭,手上动作便不稳,李秀色无精打采,正悠悠地说着“禁足了才好,省得去灵堂跪着”突然间疼得倒吸一口气,嗷嗷叫道“小小小蚕,动作轻点”

    小蚕只顾着哭,一时间手忙脚乱。

    “行了我自己来。”李秀色干脆一把抓过药膏,对着自己额头胡乱抹了一通,拍手满意道“就这样吧。”

    抹完药,见小蚕依旧梨花带雨,她便长叹口气,拍上小丫头的肩,语重心长道“小蚕,我跟你讲,比起生死大事,这点委屈都不算什么,明白么”

    “可是小姐,青山镇那是什么地方,”小蚕哭道“穷乡僻壤的,祖宅还失过火,比乞丐桥洞都不如,早就没住过人了,小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说起这个,李秀色倒真有些头疼,倒也不是不愿意去那什么鬼地方住,可若是去了,倒贴的活怎么办呢

    “罢了,先不想这个。”李秀色摇摇头,乐观道“小蚕,有伤心难过的功夫,不如替你小姐我好好想想,明日要怎么溜出去。”

    小蚕惊了“小姐竟还要出去”

    “那要不不出去了”李秀色嘶一声,努力思考番后,点头道“没错,是我考虑不周,又不是只有投怀送抱才算得上倒贴。”

    说完,大抵是联想到明日或许不必再去见那个杀千刀的倒霉世子,李秀色长舒一口气,朝床上一躺,几乎是瞬间便沉沉睡了过去。

    翌日一大早,李秀色便兴致勃勃招呼了小蚕进来“去,去帮我寻些纸笔来。”

    小蚕云里雾里,虽有些奇怪,仍依言照作。早在三月前小姐写了情诗给那高复却被羞辱一通后,小姐屋里就没见过笔墨纸砚这类东西了,说是怕见了触景伤情,眼下突然竟又需要了起来。

    李秀色坐在桌前,期待地搓搓手,待小蚕抱了东西进来,便铺开了宣纸,咬着毛笔蘸上几滴墨,先冥思苦想了片刻,而后双眼一亮,大笔一挥写上了十个大字。

    小蚕自小被卖入府中为奴,并不识字,好奇道“小姐写的是什么”

    李秀色乐呵呵道“我念给你听。”

    她的指尖顺着第一个字依次点过去,一字一顿“广、陵、王、世、子、你、个、王、八、蛋。”

    念完又兴高采烈道“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