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顾朝站在门后, 静等了片刻。
而后将眉头皱起:“是谁在外头?为何不说话?”
依旧没有回应,只是没过一会儿,门外又“咚、咚”地敲响起来。
此时不是夜, 窗纸外却乌漆一片,听着似还在下雪,能听见风吹动松叶簌簌的声响, 顾朝总觉这气氛莫名怪异, 也不知为何让他升起丝紧张之感,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抬起手,搭上了门边。
青青在这时忽而“嗷呜”叫了一声。
顾朝回头看它一眼, 见它眸子死死盯着门边,反应强烈, 心中愈发奇怪, 但终究还是没有多想, 咬了咬牙, 拉开了门。
“吱——”
门外的风声在这一瞬间清晰了数倍,寒气也扑面而来,顾朝下意识闭了闭眼,在看清黑暗中面前那人面庞时,先是愣了一瞬, 悬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是你。”
来者见他开门,顿时笑道:“大哥!你再不开门,我都要被冻死了!”
“快些进来。”顾朝来不及说别的,只赶忙先将人朝里带,再顺手关上了门。
他一面帮弟弟拍着身上的雪,一面叹气道:“你又去哪玩了?也不打个伞, 这段时日身子本就不好,若是风寒加重了如何是好。”
来人正是顾夕。
小少年今日穿一身明黄色绣祥云纹的束腰圆锦袍,扎了个高高的马尾,额前绑着黄色护额,看上去精神济济,只是顾朝的话音一落,他便应声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没事,我身子硬朗得很,这点小病难不倒我,再说,不是说今晚制服了那僵尸便可痊愈了?”
顾朝无奈摇了摇头,欲到桌边给他热茶,忽撇见摆放在上头的包裹及鞋子,连忙侧身挡住顾夕视线,抱起藏在怀中。
顾夕眼尖道:“大哥,你拿的什么?”
“没什么。”顾朝顺手将这两样物什放回了柜中,这才转身岔开了话题:“方才我问你是谁,你在外头为何不应我?”
“自然是想吓吓你了,”顾夕懒洋洋坐上桌边,将手中蹴鞠朝桌上一放,抬头笑嘻嘻道:“是不是真把大哥你吓到了?”
顾朝哭笑不得:“胡闹。”
少年托起腮来,忽道:“大哥,其实我今夜过来,是有些事要拜托。”
顾朝点头:“你但说无妨。”
“就是……”顾夕斟酌了一番:“就是我今日又闯祸了,母亲若是怪罪下来,你能否替我求求情?”
“闯祸?”顾朝讶道:“你又如何了?”
“哎呀,也没什么。”顾夕摆了摆手,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就是我今日踢蹴鞠的时候,用力了些,蹴球便也飞远了些,而后正好砸着了夫子的头。”
顾朝大惊失色:“你砸了夫子的头?”
“对,”顾夕挠挠头,继续道:“还砸破了,流了点血。”
“……”
顾朝倒吸一口气:“你、你……那然后呢?夫子眼下如何了?”
“没什么事,已经找人包扎过了,不过他说要来顾家告我的状,叫娘亲好好管教我,我有些害怕,便来找你了。”顾夕耸耸肩说完,又换作了一张笑脸:“大哥,你便帮帮我罢,娘亲最听你的话,也喜欢你,她看在你的面子上,应当会放过我。”
顾朝看着他,忽道:“你叫我替你求情?”
“是呀。”
见他点头,顾朝却未说话,只倒了杯热水,随手自一旁茶罐中捏了两粒柑橼进去,递到顾夕面前:“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顾夕接过随意喝了口,而后追问道:“好不好啊大哥?”
“不可。”
顾夕当即不悦起来:“为何不可?”
“一人做事一人当,”顾朝看了眼杯盏,随后道:“你自己犯下的错,要自己承担,同母亲好好改过,她会原谅你的。”
顾夕哼道:“是吗?可她那般讨厌我,若没你求情,她大抵恨不得打死我才好。”
“阿夕,”顾朝心中一涩,蹩眉道:“母亲如何会厌你?”
“大哥自然不知道被讨厌的滋味了,”顾夕盯着手里的杯盏,摇了一摇,随即又喝上一口:“毕竟她素来只喜欢你,巴不得当初只生了你一个,不是吗?”
顾朝闻言一滞,张了张嘴,却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此时,忽听柜边传来凶狠的“汪!”一声。
顾夕视线朝着角落里正虎视眈眈瞧着他的青青看去,起身凑过去道:“你这泼狗,不是比猴毛儿乖巧得多么,怎的还敢凶起我来了。”
一面说着,一面蹲下身要去揉它的头,谁料还没碰上,却见青青忽而低头,冲着他指尖“嗷呜”咬了一口。
顾夕当即痛哼一声,朝后跌坐过去。
“阿夕!”顾朝当即跑上去道:“没事罢?”
见顾夕抱着手,指尖殷殷渗出血来,他顿时心疼不已,随后带丝愠怒冲狼犬道:“青青,莫不是平日里太惯着你了,将你养得不守规矩,胡乱咬人?”
青青只呜咽了声,看了眼主人。
“无碍,”顾夕却道:“我堂堂男子汉,被咬一下而已,大哥不必凶它。”
顾朝查看了眼弟弟伤势,叹了口气:“你先别动,大哥去给你找药,抹上一抹,才不会留疤。”
说着,起身朝内卧旁的另一排小立柜行去,一面开抽屉,一面道:“阿夕,猴毛儿可有消息?”
顾夕声音自背后不远处的桌边传来:“早不晓得那小东西跑哪去了。”
“你未去寻过它?”
顾朝一边问,一边在柜中翻找。
身后的顾夕这一回却没应声。
顾朝并未再问,只翻至内里,寻着了那瓶金创药,又眼尖瞥见药瓶旁有几本医书,上头还压着一个捣药罐,是前阵子顾家上下染病,他见大夫素手无措查不出原因,便着手自己研究了起来,后来知道或与院中棺材有关,才将这些物什搁置于此。
他将药瓶捏在手里,笑道:“找着了。阿夕,你……”
话未说完,也还未来得及转身,身后突然有一双手搭上了他的肩膀。
脊背爬上凉意,与先前那诡异的寒凉如出一辙。
顾朝道:“阿夕?”
没有回答。
他闭了闭眼,沉声道:“你不是阿夕。”
话音刚落,那双手的指甲刹时伸长,倏然之间掐上了他的喉咙。
与此同时,顾朝手中也握紧什么,朝后一刺,直刺得身后那人双手一松,朝后退了两步。他急忙转身,看着面前熟悉的顾夕面容,喝道:“你到底是谁?!”
“顾夕”未答,一双眸子的眼白渐渐被黑色吞噬,很快,便成了乌黑死寂的一片。
顾朝心中大骇,手中的捣药杆也险些没能握住,他下意识后退,撞在了身后的柜墙上,喃喃道:“阿夕虽最爱闯祸,可他性子硬,也格外叛逆,即便知晓母亲对他严厉,也丝毫不加掩饰。这孩子有自己的骨气,虽然他从未抱怨过我这个做大哥的,可我知道,他向来觉得母亲偏心于我,不然也不会从来未曾开口叫我帮他求情过。”
“还有那茶。”顾朝摇头:“杆橼性酸,阿夕自小厌酸,他断然不会喝上一口。你虽有他的记忆,也在操纵他说话,模仿他语气,可你还是漏出了破绽。所以,你是谁,又或者——”
他紧紧盯着“顾夕”:“是什么东西?”
再无话语,顾夕只宛如木偶般转了转脖子,面色于瞬间煞白无比,满是乌黑的眸子死死看向他,而后胳膊僵硬横起,唇间发出“哧”的一声,露出尖牙。
顾朝脑中顿时一嗡,回想起卫道长所言,怔怔道:“阿夕,你、你是被‘上尸’了?”
陈皮站得脚都有些酸了。
他一面替顾隽打伞,一面看着这公子弯腰在花坛边缘的高石上一张又一张画着符,叹气道:“顾公子,咱们这么也不是办法。不如先回去,等我主子回来了再过来?”
顾隽摇头:“不可,荫尸棺材方才已经出现过异样,我们需得时刻观察着,若再有动静,随时准备再将它镇压住。”
他说完,落下最后一笔,将新画好的一张心满意足地放在旁边那已然厚厚的一叠上,而后起身,拍了拍陈皮的肩膀,任重道远般:“眼下只能靠你我了。”
“……”
陈皮面上干笑了声,内里却欲哭无泪。这顾公子是不是忘记方才他自己都险些晕过去了?
顾隽活动了下手腕,毫尖蘸了蘸墨,铺了张新的无字符,将将点上,正欲画上精致的第一笔,忽听身后不远处传来极其猛烈的“砰!”一声,他笔尖顿时被震得一歪,画飞了出去。
“……”顾隽看着惨不忍睹的符纸,愣了一瞬,扭头道:“发生何事了?”
却见陈皮张着嘴,双眼瞪得大大,却是全然忘记了言语。
顾隽转身,还未看清是什么,又只听一声爆炸般的“轰!”,再一记“哐当”,地皮都随之抖了一抖。似木块断裂声“啪啪”响起,腾空而上,而后又纷纷砸落在地。
面前顺势被铺天盖地的烟尘与臭气笼罩,二人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纷纷愣在原地,又不由自主地朝后退了一步,呆呆看着眼前。
只见烟尘很快散去,一具黑压压的躯体直直地站在了不远处。
它双手合在身侧,身上似有无数小虫蠕动,指甲黑长无比,双眼空洞无神,面孔如死人皮肉般完好,却乌黑骇人,拥有一头极长却凌乱无比的黑发,发丝间滴着水,黏腻如蛇般缠着它整个身躯,发尾一直长到地上,自四面八方摊开,无止境地朝外不住蔓延着。
在它身后,是空荡荡的棺身,及被炸开后四分五裂的棺材木板。
陈皮傻眼,因惊吓一抽一抽地打着嗝。
顾隽则是懵了半晌,见那东西的眼睛直勾勾盯上自己,下意识吞了吞喉咙,问道:“你……起来了?”
……怎么也没打声招呼。
刚问完,便见那荫尸倏然笔直地朝他蹦了过来。
陈皮在这时也终于找回声音,颤声道:“顾、顾公子,它、它好像是冲着你来的……”
顾隽:“我也察觉到了……”
话音刚落,便见荫尸一蹦三尺高,直直地蹦在了他面前。
顾隽瞬间噤声,只觉近在咫尺的臭气倏然笼罩住他,还能听见头发丝和蠕虫游走的沙沙声响。
他近距离地看着它,愣愣地眨了下眼。
而后忽然对它抱歉地微微一笑:“失礼了。”
说完,默默地伸了伸手,在身后的石头上抓了个什么。
“啪。”
贴在了荫尸的脑门上。
荫尸额前瞬间多了张黄符,符上新鲜的墨迹还未干,而后它眼珠子动了动,发怒般张了张嘴,两根长长的尖牙恶狠狠外露,滴出浓稠恶心的汁液。
不够?
顾隽握了握拳,连忙转身又拿了几张。
“啪”、“啪、“啪”。
荫尸的脸颊,鼻子,甚至脖子上,一时间都贴满了符。
“……”
面前的荫尸安静了一瞬,而后只听“轰”一声,她原地高高一跳,身上的黄符竟瞬间被炸了开去。
顾隽愣了愣,还未来得及疑惑,身旁忽而伸出只手来,陈皮一把拉住他袖子,将他朝外扯:“顾公子,可快别试您那符了!快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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