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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00章 乐双
    乔吟在庙门外足足跪了整整两日。

    期间不吃不喝, 即便是李秀色将干粮送了上来,她也只是摇摇头,低声道一句“不饿。”

    李秀色看她面色越来越差, 只觉得心急如焚, 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

    第一日时又下了场小雨,地面早已泥泞不堪, 乔吟跪在石泥之中, 雨水打湿她的双膝, 寒意自双腿蔓延至了全身。李秀色照例为她撑伞,有时蹲累了, 便站着, 将手放低些,也不知过了多久, 雨渐渐停歇了下来。李秀色收了伞正要休息,忽瞧见广陵王世子下了马车过来,他慢悠悠停在了一人面前, 扫了庙门一眼, 便偏头道:“够了,不必跪了。”

    乔吟微微睁眼,她不知这世子何意, 只动了动苍白干燥的嘴唇,低声回应:“还不满四日。”

    她说话时声音细微, 带着轻咳,似有些虚弱。

    “要什么四日。”颜元今不以为意说完,才转过头来,又问道:“腿软不软?”

    李秀色眼下本就有些腰酸背痛,想也不想便回道:“软。”

    颜元今好笑看她一眼:“没问你。”

    “……”

    他转问乔吟道:“累不累?”

    乔吟摇头。

    广陵王世子嗤笑一声:“你不累她都累了。”他说完话, 好整以暇地抬头望了望天,此刻雨收云散,天色有转好的迹象,不利于营造苦情氛围,他仰头看了片刻,啧一声道:“可以晕了。”

    李秀色“啊?”了一声。

    颜元今未答,只将目光放在乔吟身上,见她嘴唇苍白,面无几分血色,闻言也只是皱了皱眉,半晌没有作声,而后忽然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即便闭上了眼,整个身子便如同飘零的落叶,摇摇晃晃片刻,竟直直朝前一侧栽了过去。

    李秀色吓了一跳,忙道:“乔姐姐!”

    颜元今则是嘶一声,并未去搀扶,只小有些意外道:“这么听话?”

    便在此时,忽听半空中一声大吼——

    “听话什么听话,她是真晕了!”

    这声音老迈浑厚,分明源自远处,却犹如响在耳边,李秀色生生一震,奇道:“谁?谁在说话?”

    广陵王世子却是懒洋洋朝天上一望,哼笑道:“来了。”

    随着他话音方落,远处突然疾速飞过来一道什么物什,眼见着要砸至李秀色身上,颜元今挡去前方,眼疾手快一把捞住,却见原来是个装了半吊子水的红葫芦。

    广陵王世子抬手随意一甩,那葫芦便又飞了出去,随后只听“蹦——”一声,似被谁一把抓了住,紧接着是一声大笑,那笑声爽朗无比,李秀色下意识抬头看去,却见半空的庙墙上正斜倚着一个粗布烂衫、浑身破破烂烂的小老头,这老头须发皆白,看上去虽是已过古稀之年,却是鹤发童颜,精神矍铄,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可谓是炯炯有神。

    这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分明不久前才方在何处见过。

    李秀色盯着他的衣着装扮半刻,忽而想起什么,一时目瞪口呆起来。

    这、这分明不就是昨夜在那亭间看见过的老乞丐么!他怎么到也跟那倒霉世子学的,爱往墙上跑呢!

    老头拔开葫芦口,仰头喝了几口水,而后低头瞧她,咂嘴道:“看什么看,没见过我这般英俊的老道士吗?”

    “……”

    李秀色嘴角一抽,听他自称“道士”,又一时恍惚起来,眼前这老头言行举止都大大写了“不正经”三个字,实在和仙风道骨没有半分半毫的联系。

    只见他凶巴巴骂完后,又将目光放到了乔吟身上,抬手朝庙里招呼一声道——

    “人五人六,把这个小美人抬进去。”

    话音落下片刻,庙门忽而吱呀一声开了来,那两个小僧童走了出来,停在李秀色面前,作势便要抬进去。

    老头忽而“哎呀!”一声,怒道:“我是说那个!你们有没有点眼力见儿,这个小丑丫头不要管她!”

    “是。”一小僧童应完,向着李秀色行了个歉礼,旋即又朝乔吟而去。

    李秀色怔怔看着这两个童子竟对那老乞言听计从,忽而意识到什么,愣愣道:“您、您不会是……乐双散人罢?”

    那老头晃着葫芦,并未作答,只看她一眼,忽问道:“你为什么要给她撑伞?”

    李秀色又“啊?”了一声。

    老头哼道:“叫她淋一淋不好么?你给她撑伞,我怎么知道她愿意不愿意为那臭小子淋雨?多感人的场面,被你好生生折腾成这幅模样,半分劲都没了。”

    李秀色听他这般言语,一时竟有些气结:“您平白无故让人下跪,跪都跪了,为何还要让她淋雨,这算什么道理?她既已下跪,心诚可见,又如何会不愿淋雨?”

    本以为她说完这为老不尊的老道士定要跟她吵上一吵,谁料他听完却忽而嘶了一声,居然点头道:“说的也是。”

    李秀色:?

    “不过没能叫我亲眼看见,老头我心里便是不舒服。”他说完,又啧啧了一声:“好在那丫头是个实在的死心眼,都快被烧糊涂了,还这么一动不动硬撑跪着,也算是补了没能淋雨的缺憾。”

    李秀色听他说话总觉得有些气性,这老头怎么便这么想折腾有情人?怕不是曾经为情所伤,还是说原本就是个口味清奇、彻头彻尾的怪人!

    不过她眼下没空关心这些,只急道:“乔姐姐发热了?”

    说着,便要上前去看看,可那两小僧童已一搀一扶,已将人带入了庙中。

    老头坐在墙头,晃了晃葫芦道:“发热怎么了?莫要大惊小怪,便是热死我也能将她治好。”

    他说完,又打量李秀色一眼,哼道:“好在不是要我救你,我对你这种丑不拉叽的小丫头可没兴趣。”

    “你——”

    李秀色气结不已,一想到昨夜还把自己的一半铜板交代了出去,便着实有些心痛,早知他嘴巴这么坏,冻死他她也不管了!偏偏眼下还不能发作,毕竟这人可是现在的救命稻草,说起来,他还是卫祁在的师尊伯,可这德行,分明更像是那世子的亲信,简直如出一辙的气人。

    还在想着,便见那老头将目光转向了世子,晃葫的动作倏然一顿,眼神也骤然深邃了几分,静静看他片刻,忽而笑道:“小子,你现在过得很好啊。”

    颜元今眼神中不着痕迹地闪过几分怔仲,却也只是笑了笑:“怎么,本世子过得好不好,你如何晓得?”

    老头再不说话了,也不再看他,仿佛再看他一眼便要折寿一般,只神秘莫测地晃了晃首,哈哈大笑一声。

    随后竟一把扔了葫芦,重新丢回颜元今手里,再自高墙向庙中踏风而下,只留下余音一瞬:

    “把车里那人抬进来吧。”

    甫一踏入济世观中,李秀色似乎才终于晓得它缘何称作是观。

    因它外表是为寺庙,可但凡踏入其中,竟发现内里无半分佛家装饰,尽是道家气派。她被这不伦不类的装扮亮花了眼,还没来得及好好参观,在进入内院时,忽听几声极其响亮且凶猛的“汪——!汪汪汪——!”

    李秀色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朝后一退,正撞在谁人身上。

    她回过头,见是顾隽,他似也因她这突然的一撞正有些愣神,李秀色忙站直身子,不好意思道:“抱歉,顾公子。”

    顾隽摇了摇头:“无碍,李姑娘,你……”

    话未说完,却见李秀色的衣后领被谁一把拽住,将她轻轻向后一带,广陵王世子哼道:“怕狗还走在最前面?”

    李秀色忙吐吐舌头,虽被这倒霉世子拎小鸡一般拎过去有些不适,但还是就势躲去了他身后,而后道:“这观中怎么养了这么多条狗?”

    颜元今瞥她一眼,这紫瓜倒还真会找地方躲。

    不过到底是躲对了地方,他心中一时也舒坦起来,只是嘴上依旧没什么好脾性:“我怎么知道。”

    顾隽则是走去了最前方,见这院中两旁果真拴着大大小小数十条犬,颜色种类不一,却是个个被养得白白胖胖,想来这观中主人应当是个极其爱犬的人士。

    他环视一圈,忽眼尖瞧见角落里蹲着两只狼犬,那灰色的毛发极其眼熟,竟是特别的像顾宅中的青青和猴毛儿那一对儿,顾隽不由怔仲一瞬,下意识朝那两只走去,在他们半步远停了下来。

    两条狼犬看见顾隽靠近倒也未曾喊叫,反倒很是亲近似的,乖乖地看着他,时不时哼唧一声。

    尤其是右边那一条,竟与那去世的猴毛儿有九分相似,令他心中忽而有些难以名状的酸涩感,喃喃出声道:“这两只竟这么像堂兄堂弟的……”

    早便在院中等候多时的乐双老头见他这幅表情,便哼一声道:“自然像了,这可是那两条狗的同胞兄弟。”

    顾隽愕然抬头,问道:“您知道我说的是谁?”

    乐双道:“如何不知?”他走到被僧童再抬进来的、放置在院中床上的卫祁在面前,伸手掀了掀他眼皮,一面细细观察,一面头也不回地回道:“那两条狗便是老头儿我赠与他们的,我呀,瞅着那两兄弟有眼缘,又嫌牵着狗云游太累,便顺手给了。”

    说完,他又忽而啧一声,回头问道:“那兄弟俩是不是死了一个?”

    此言一出,不仅顾隽一怔,李秀色更是一愣。

    这话虽让她有些不适,可她最关心的还是,这乐双是如何晓得的?

    李秀色蹙眉道:“您既然知晓他们兄弟会……会去一个,您既然有济人之能,为何不救?”

    “为何要救?”乐双嗤道:“这是上天给每个人的机缘,天注定的东西,小丫头,你懂什么。”

    他说完,似知她不满,又深深看她一眼,道:“譬如说你的机缘罢,我能看破却不能说破,你晓得为什么?并非是老头儿我怕你,而是我不能与上天作对。”

    此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李秀色直接道:“听不懂。”

    乐双嘿嘿一笑:“你自然听不懂,这些话要当世之人才能听得懂,丑丫头,”他盯着的眼睛,带着笑意,一字一顿问道:“你是么?”

    李秀色脑中忽而“铛——”一声,似有警钟长敲,令她倏然一怔。

    她别过脸,没有接他的话,只转移了话题道:“你既这般神通广大,缘何要在外穿得像个乞丐?”

    乐双扬眉:“我高兴。”

    又道:“说起来,老头儿我在那睡得美美的,只等着睡醒抓僵尸,谁让你们突然冒出来的?” w ,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