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陈皮一边端着水,一边在主子门前守着。照往常主子发作后的第二天辰时便会从密室中精神济济地走出来,可今日这会儿都过了晌午了,也没见主子的影。
陈皮颇有些担忧,直扒着门朝里望。
不知过了多久,忽听房内“轰隆”一声,应是密室的门开开了,而后没过多会儿,房门也“吱呀”一声开了开。
陈皮立马站直身子,笑眯眯道“主子,洗脸水打来了。”
广陵王世子“嗯”了一声。
他在密室待了太久,似乎还有些怕光,眼睛眯了眯,朝外看了一眼,方才回屋净了面,漱了口。
换衣裳的时候,听见陈皮在外道“主子,城东今日新开业的那家碧翠楼的包厢我已替您定好了,咱们一会儿直接过去便好。”
“知道了。”
陈皮又道“昨夜中元节,您没法子出去玩,我和福冬他们一块出了去,在河边给您放了荷灯,祝您日后事事顺遂,长命百岁。”
这小厮自幼便在他身边伺候着,衷心得很,几乎每年都会给他祈福放灯,颜元今见怪不怪,倒没说什么。
陈皮知晓主子从来没见过中元佳节的灯会盛况,便又在门外绘声绘色跟他讲起昨夜景象如何,如何热闹,正说到兴头上,忽而想起什么,又叹一声道“不过这么好的日子,竟听说又有女子无故失踪了”
房门再次开开,换好了一身荷茎绿色锦袍的广陵王世子朝外走去,不忘问道“失踪”
“是。”陈皮跟在主子后头“我是听外头闲谈提起的,说是近段时间总有女子莫名失踪,旁人都猜测这都城怕是又出现了具作怪的僵尸。”
他知晓主子素来对僵尸案感兴趣,所以想着回来一定要跟主子说,却不想广陵王世子听完却无甚大反应,只是忽而停下了步子,想起什么似的,转头看了看他,着重在他手上望了望,嘶一声道“今日没人来送东西”
陈皮尴尬挠头,主子怎么突然又提起了这茬,昨日不都说过了么,人家今后都不会再送了,怎么还心心念念着,往常也没见他对谁家的小娘子这么上心。
他诚实地摇摇头道“没有。”
颜元今眉头皱了皱眉,轻哼一声,什么也未说,大步出去了。
李秀色还未用午膳,便带着小蚕出了门。
她实在闲来无事,便老想着要出门逛集市,李谭之虽对她这个庶女谈不上多喜欢,但是吃穿用度上却是从来没克扣过,尤其是身边的银子也没断过,这钱不花白不花,总归在这也待不上太长时间,过把有钱人瘾也是好的。
她腰间系着钱袋,在巷中正逛得不亦乐乎,忽听远处传来一阵霹雳啪啦的声响,李秀色登时吓了一大跳,惊道“什么声音”
“小姐,”小蚕淡定道“今日碧翠楼开业,这是在放鞭炮庆贺呢。”
李秀色讶道“碧翠楼”
“是呀,听闻这家酒楼是王员外家在外的基业,建了好几层高,气派得很呢。”
李秀色闻言,顿时来了兴致“既是开业,那咱们也去捧个场罢。”
到了那碧翠楼前,李秀色仰着脖子,才晓得小蚕口中的“气派”并非是空穴来风,这楼一共建了六层,眼下不过刚刚开业,已是人满为患,楼内楼外挤满了客人,门口还有舞龙舞狮队大张旗鼓地表演,场景好不热闹。
李秀色带着小蚕好容易挤了进去,在堂中挑了个正中的位置坐下,店小二立马迎了上来“娘子要点些什么”
想着今日带的银两充足,李秀色便也充了回大款,摆手道“把你们店中的招牌菜通通呈上来罢。”
“好嘞。”
虽是新店开业,后厨腿脚却麻利得很,没过一会功夫,李秀色面前已摆满了几道小菜,她当即看花了眼,拉上小蚕一起大快朵颐了起来。
正吃得开心,忽觉胳膊被谁撞了一下,手里的筷子险些都掉桌上,李秀色扭过头去,却见一个穿着灰衣的男子正对她连连致歉。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人不小心,便也说收回了目光。
那男子走后,李秀色又尝了几口菜,方才拍拍桌子“小二,结账。”
“来了”小二带着算盘上前道“娘子,一共是四两八文钱。”
倒是不贵。李秀色摸着腰间,正打算拿钱,却忽觉自己摸了个空。
她顿时一惊,低头仔细去寻,却发现原本系着钱袋的地方只剩下半根断了的绳子,她眉头一跳,忽而想起片刻前那撞了自己的男子,方才还不觉得奇怪,眼下只觉得那男子神色慌张坏了,那定是个小贼
她左右看看,早已瞧不见那个小贼的影了,便收回手,清清嗓子,拍了拍小蚕的肩膀,凑过去小声道“带银子了么”
小蚕一愣,也小声道“小姐,我今日出来得急,并未带在身上。”
李秀色嘴角一抽,心道坏了,眼下怎么办才好
那店小二是个眼尖的,见这小娘子在身上找来找去也没有要掏钱的意思,不由眉头一皱道“今日可是开业第一天,娘子不会是来吃霸王餐的罢”
他声音不小,惹得周围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李秀色当即窘迫起来,大声道“怎么会我不过是不过是”
店小二见她“不过”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更确信了这人身上没钱,当即道“瞧您穿得也不错,还以为是哪家的小姐,怎能干出这种事来”
在场人纷纷窃窃私语起来,更有甚者开始打量起她额角处的胎记,眼见议论声越来越大,气氛也越来越焦灼,李秀色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忽见身旁落下一块银锭
“我来付罢。”
小二见了来人,当即讶道“谢小公爷”
那人微微颔首,而后道“这位娘子应当是遭了小贼,并非是有心赖账,她此顿饭钱多少,谢某来付罢。”
“是、是。”
小二走后,李秀色方才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公子。若她没记错,此人名为谢寅,她昨日在灯会上将将见过。
那公子也瞧着她,大抵是也想起来了昨日那一面,笑道“原来是姑娘。”
李秀色稍稍一窘,起身行礼道“多谢谢公子相助。”
“姑娘多礼了。”谢寅微微一笑,正欲再说些什么,忽觉身后传来一阵桌椅倒塌声。
李秀色也吓了一跳,闻声看去,却见片刻前那个撞了她的灰衣男子两手正剪在身后,直直地从门外栽了进来,摔至桌上,又从桌边滚了下来,直直砸去地面。
周围人皆是吓得不轻,纷纷绕去两边。
那人摔在地上,却也便可没停,立马跪了起来,蹭到李秀色跟前,不住磕头“姑娘大人有大量,大人有大量,我下次再也不偷了,再也不偷了”
李秀色愣了愣,还未搞明白怎么回事,忽听一阵铃铛清脆声。
门外懒洋洋走进一个人来,手里晃着个钱袋子,慢悠悠行至她面前,在她和谢寅的面上各扫了一眼。
他将手中的钱袋朝她面前桌面一丢,而后道“点点看,少了一块铜板,我便割他一根手指头。”
李秀色看着面前行事及眉眼都格外张扬的广陵王世子,一时有些发怔。
倒是小蚕忙将钱袋拿了过去,在里头翻了翻,随后道“小姐,都在这,一点没少。”
颜元今这才将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磕头的小贼身上,轻嗤道“磕够了便滚罢,莫让本世子今后再看见你。”
那小贼颤着嗓子道了声“是”,忙屁滚尿流地跑了出去。
广陵王世子目送着那小贼出去,又将视线移了回来,看向李秀色“怎么,看傻了”
李秀色没答,倒是一旁的谢寅先道“世子,许久不见。”
颜元今点了点头,忽然道“你们认识”
谢寅道“世子是说我同这位娘子么”
他笑道“萍水相逢,有两面之缘罢了。”
见过两面就见过两面,什么缘不缘的。
颜元今“嗯”了一声“既然如此,谢公子便去忙您的罢,我同这位熟人有些话要说。”
谢寅微微一愣,笑道“好。”
“世子再会,”他说完,又对着李秀色稍稍颔首“姑娘再会。”
李秀色张了张嘴“谢”
话未说完,却见广陵王世子朝旁一坐,语气不咸不淡道“人都走了,还谢什么”他偏头瞧她“你怎的不谢谢我”
李秀色道“谢你做什么”
颜元今
没等颜元今说话,一旁的小厮陈皮已替主子说了话“李娘子,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主子方才可是帮你捉到了小贼,还抢回了钱袋。”
李秀色这才道“多谢世子。”
颜元今道“我有话要问你。”
李秀色瞧着他,洗耳恭听。
广陵王世子也不绕弯,开门见山道“今日为何不给我送糕”
李秀色一愣,她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个,下意识道“为何要给你送糕”
颜元今
不是,这才几天,这紫瓜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呛人得很。
他皱起眉头“那你过去为何要给我送糕”
李秀色想了想,胡诌道“小女子过去对世子一片心意,想送便送了。”
这话倒是受用得很。颜元今点了点头,他随手斟起面前的茶盏,刮了刮杯中的茶叶,懒洋洋问道“那今后呢”
李秀色诚实道“今后对世子没了心意,自然不送了。”
颜元今刮茶叶的手一顿,险些将茶水洒了出来。
“心意。”他神色古怪起来“没了”
不是,这叫什么话,心意这东西,还能说没便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