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至吴员外府外时,已是卯时。
员外府此刻大门敞开,道士装扮的卫祁在正手握追邪盘,在门边四处查看,李秀色远远便瞧见他,高声招呼道“卫道长”
卫祁在闻声一愣,瞧见是她,便奇道“李娘子,你怎么来了”
李秀色上前,直接开门见山道“卫道长,我听闻你已抓住了那只僵尸”
卫祁在点了点头,沉吟道“抓是抓到了,但是”他说着,忽而想起什么似的,话锋一转“这不过是今日清晨的事,李姑娘是如何得知的”
李秀色被问得一懵,总不能跟他说是系统告知的罢,她摆了摆手,胡诌道“就是碰巧听说。”
又立马转移话题道“那僵尸在何处”
卫祁在果然没再追问,只叹了口气道“跑了。”
“跑了”李秀色还未来得及惊讶,忽听身后一声嗤“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道士果然没什么用。”
卫祁在顺着声源处望去,瞧见离李秀色后方三步远外,一身雪青锦袍的小郎君,更是诧异“世子”
他讶道“你怎么也来了”
广陵王世子乜他一眼,没有要搭理的意思。他打方才心情便不好,正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虽说这破道士也没招惹他,但他眼下实在懒得给这厮好脸色看,只冷哼一声,跃过李秀色和卫祁在,兀自朝着大门内进去了。
卫祁在瞧出不对劲来,虽说这世子素来这个脾性,但今日的脸色尤其难看,似有什么事惹恼了他似的。他看着颜元今进府的背影,又看了李秀色一眼,愣愣问道“他怎么了”
李秀色耸了耸肩“不知道。”
打从方才那一路这骚包就不对劲了,不,应当说,今日他就没有对过劲过,谁知道他犯的什么情绪。
两人也随之进了府。
卫祁在身为阴山观奉令捉僵的道士,员外府知晓他为吴娘子安全着想,避免僵尸再度寻来一直守在附近,便也准许他这几日随意进出,一直好生招待着。如今见着广陵王世子也来了,吴员外更是备上了一桌好酒好菜,生怕招待不周。
颜元今却没那么闲心吃喝,只道“麻烦将令爱叫出来一下,我有些话要问她。”
吴荑儿过了半晌方才自己院内出来,她这几日似乎也没有睡好,神色有些许紧张。她行至颜元今面前,微微行礼道“世子。”
广陵王世子“嗯”了一声,掏出袖中的卷宗放上桌面,轻轻一叩道“看一下,这些人,可有你认识的”
吴荑儿点了点头,拿过那几卷卷宗和籍册,一一翻了过去。
颜元今道“这些是前阵子失踪的女子卷宗,我猜想,僵尸不会平白无故掳人,既盯上了你,自然是因为你与她们那些有何相同之处,或是有何渊源在,你仔细想一想,切莫漏了什么细节。”
听见僵尸掳人四字时,吴荑儿似僵了一僵,神色有些微变。李秀色将她这点变化尽收眼底,却也没有感到太奇怪,被僵尸盯上实在是祸事一糟,想必是这吴娘子还在心有余悸吧。
吴荑儿道“是。”
她默默坐上对面,翻看半天,这卷宗与籍册上的记载都十分详细,籍册上头有那些女子的身份背景、所居住址,生辰几何,甚至家中有几口人,在做什么行当,都清清楚楚。而失踪卷宗上记载了他们消失的时辰,最后被看见的地点,以及当日旁人最后所见其的穿着打扮。
看了半晌,眼见是一张张陌生的画像,她终于摇了摇头“小女不认得。”
颜元今“嗯”了一声,这并不意外,他喝了一口茶,续道“她们的资料你也看过了,可有什么共通之处”
今日光顾着吃味去了,拿来卷宗籍册后他也没有好好看过,因为心情不佳,甚至都懒得翻开,此刻便走了个捷径,先问问这吴娘子的话。
“共通之处”吴荑儿盯着纸张,一边喃喃,一边摇头“没有”
颜元今见状也问不出什么,唔了一声,作势便要将卷宗收回,却听吴荑儿忽然“诶”了一声“等下”
她斟酌问道“生辰年岁算吗”
她指着籍册上某一处,语气中带着些不确定道“这几个娘子都是乙丑年出生的,我也是。”
乙丑年
乍一听见这三个字,颜元今微微一愣,但随后又反应过来,道“算也不算,乙丑年出生的今年应当刚满十八,本世子就是与你同年,这都城中不知多少人皆是乙丑年生人,若以此为标准,那僵尸的范围则广了去了,并不能定向追踪。”
吴荑儿闻言点了点头,却又道“可是”她忽然抬手翻至其中一本籍册,指了指上面,犹豫道“我的生辰年月日,与这位娘子,都是全然相同的。”
连日子都相同
颜元今闻言,起了一丝兴趣,拿过那本籍册翻看,见那页上头的生辰一栏里写着“乙丑年、丁卯月、己巳日,丑时生人。”
他抬眉道“你也是”
吴荑儿点了点头“我也是。乙丑年、丁卯月、己巳日,不过时辰似乎记不大清了。”
不远处旁听着的吴员外忙道“卯时,是卯时”
这可就有趣了,同年可以有许多,可同年同月同日就难得了。
广陵王世子正暗暗思忖,忽听一旁的卫祁在“咦”了一声,似发现了什么,问道“那吴娘子便是至阴相属了”
吴荑儿道“是。”
一旁的李秀色有些听不大懂了,问道“至阴相属,那是什么”
卫祁在应声道“至阴相属,顾名思义,便是她的属相风盘皆是阴相,四柱八字为罕见的全阴命理,此阴律极为难得,需得在阴年阴月阴日出生,吴娘子的生辰便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列得来的阴年阴月阴日,且她还多了一则阴时,此于阴相中的大阴,是更为难见。”
吴员外也道“我家小女的生辰确实特别。”
李秀色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颜元今坐在一旁,在卫祁在说话时眉头微微一皱,似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而后愈皱愈紧。
阴年,阴月,阴日
他眉心猛然一跳。
是了,那泽幼所说的乙丑年、乙丑月、乙丑日,不正是至阴之相么
他意识到什么,匆忙去翻阅剩下的籍册,将每个娘子的生辰日月都翻看过去。
“乙丑年、辛酉月、癸亥日,未时。”
“乙丑年、丁卯日,辛酉月,丑时。”
“”
如数翻看过去,竟无一不是至阴之相。
难道那泽幼所指的便是这些失踪的女子可她们不是被僵尸所掳么,这和圣上又有何干系
他一时想不明白,只觉这内里定有蹊跷,便合上卷宗,想着要先去宫里一趟。
不是要去问泽幼,而是要去见一见圣上,他大抵已有几个月没见过这伯父了,那句“保护圣上”实在让他心中有一些不安,不知道泽幼所言所指,若只是在那无事生非故弄玄虚,他定是要割了他的舌头。
问吴娘子的话也问完了,他携上卷宗便想要离开这员外府进宫,起身还未走出一步,余光瞥至一旁站着的李秀色身上,步子却突然又迈不出去了。
夜晚天黑,这小娘子是一个人前往此处,回去定也是一个人。她片刻前方被歹人跟踪过,况且城中还有僵尸出没,委实算不上安全。
若他现在一走了之,谁来护她回程的周全
这臭道士肯定是指望不上的,员外府也没他放得下心的人。
虽说这小娘子今夜说的话气人的很,闹得他心里很不高兴,可他毕竟是宽宏大量的广陵王世子,便不再与她计较了,况且瞧她这模样,想来八成也看不出来他为何不高兴。
罢了,还是等一会儿送她回完家再朝宫中去吧。
思及此,他又慢腾腾地坐了回去,状似随意地又看了李秀色一眼。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感受到他的贴心,至少比那杜衡生要贴心得多罢嘶,没关系,等一会儿他开口要送她回家,她便一定能感受到了。
李秀色恰巧对上了他的目光,直觉这个骚包世子一直在偷偷看自己,也不知他犯什么毛病,在想什么美事,竟还自己勾了勾唇角。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将视线移了开来,又看向了卫祁在“对了,卫道长,那僵尸逃走是怎么回事”
卫祁在道“我正奇怪这个。今晨罗盘大动,我察觉到僵尸气息,便布下四壁无间阵设法捉拿它,这僵尸为一具最普通的游尸,可却力大无穷,生前想来也是从武好动蛮力之人,好不容易才将其制服,因太阳升起,僵尸不可露于其下,我便贴了符见它置于府中,想着等日落之时再将其驱使回观,可就在片刻之前,我寻遍府内,竟都没有了它的踪影。”他说着,又道“方才你们来时,我就在门外,试图找到一丝那东西的踪迹,可惜仍是一无所获。”
吴荑儿站在一旁,始终低着头不说话,李秀色见她神色异常,以为她是害怕僵尸走脱后再来,便上前宽慰地拍了拍她肩膀“别怕,有卫道长在,那僵尸定不会将你怎么样的。”
吴荑儿半晌没有作声,随后又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
李秀色安慰过后收回了手,正要再跟卫祁在说些什么,忽觉手上沾了什么物什,她指尖捻了一捻,奇怪地“诶”了一声“这是什么”
只见指尖处有一道浅黄色的磷粉,应当是方才不小心抹上去的。
方才
她疑惑地看向吴荑儿方向,凑近她身边,见她肩头果然还有一点点微末的粉迹,便道“吴娘子,你这上头有些脏东西,我帮你拍了去”
说着,便要抬手去帮忙。谁料那吴荑儿身子却抖然一晃,很是慌张似的,慌忙道“不、不必了,我自己来。”
眼看她抬手要拍上自己的肩头,一旁的卫祁在眉头却倏然皱了起来“等下。”
他道“吴娘子,你别动。”
吴荑儿僵硬一瞬,果然一动不动了。
卫祁在看着她,先道一声“失礼”,而后靠近了些,将手抹上她肩头,低头细看了看指尖的磷粉。
随后,又凝眉道“可否能让小道再看看你的手”
吴荑儿没作声,也没拒绝,只是指尖有些微微的颤抖。
卫祁在低声“得罪了。”说着,抬手把上她腕间,将她的手翻转过来,吴荑儿正微微握拳,似是僵了半晌,才慢慢放开拳头,掌心朝上。
卫祁在定睛看了半晌,沉吟道“此磷粉乃是道家符箓特质的奇粉,我今日定住僵尸的便用的是此类符箓。小道记得,我安置僵尸之时,吴娘子并不在旁边,也不可能与之有过触碰。可眼下”他顿了顿“娘子的肩头和手上却都沾染了此粉。”
他抬起眼,盯向吴荑儿的眼睛,神色有些不敢确信,语气却肯定“你动了符。”
一旁的李秀色闻言一怔。
连带着不远处一直在旁听的吴员外也愣了住。
“吴娘子,”卫祁在沉默一瞬,续问道“你为何,要放走那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