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室里的其他人陆陆续续会过来上班。
以免她们撞见,贺之洲不能在这边呆太久。
两个人在床上笑闹了一会儿,贺之洲也就起身洗漱,准备离开了。
温宁将画板和刚刚完成的画作搬回隔壁的画室,贺之洲穿戴整齐,理着身上的西装外套到画室找她。
画室里面还有一间密室,以免作品丢失,温宁一般会把已经完成的放到那里去。
贺之洲见她进去了,站在外面的画室等了等,眼神无意扫过旁边的书桌,发现有一盒喜饼和一份喜帖。
他踱步过去,随手翻开了那份喜帖。
这时,墙上的书架自动打开,温宁从密室走出来。
她看见贺之洲立在桌前,垂眸翻看着喜帖,跟着想起这件事来,说“哦,对了。”
“孟小姐和闻总元旦举办婚礼。”她边朝他身边走去边说,“你到时候有没有时间去参加”
婚礼的事贺之洲知道,昨晚的商务酒会上,闻时礼曾向他提起过。
因为闻时礼他们还不知道他和温宁已经离婚了,所以只给两人派了一份喜帖,邀请贺氏夫妇共同前往。
“你去吗”贺之洲转头问她。
温宁点点头,“去啊。”
“那我也去。”贺之洲合上喜帖放回原处,转身搂过她往外走,“陪你一起去。”
两人从楼上下来,下到二楼的时间,隐隐听到一楼传来两个助理交谈的声音。
温宁脚步顿了顿,抬眸看向贺之洲,压着嗓子小声道“我一会儿先下去,引开她们,然后你再偷偷溜走。”
两人在工作室过夜这件事,若是被其他人知道,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尴尬。
贺之洲倒是没所谓,但是他知道温宁脸皮薄,也就顺着她的意思,点点头说“嗯。”
“那好,我先下去了。”温宁小声说,然后扶着扶手,独自往下走。
餐厅里,两名助理正在摆弄自己带过来的早点,听到楼上传来脚步声,皆抬头向温宁问好。
温宁笑了笑,故作平常地走过去,问她们今天买了什么早点。
乔星推了碗粥到温宁平常坐的位置,说“你昨天说想喝粥,我今天给你买了。”
“我喝不了那么多。”温宁立即找了个借口,“跟你一人一半吧。”
“好。”乔星立即转身进厨房,准备拿个碗过来分。
温宁见状,又转头看向了林火。
林火以为她惦记自己的早餐,也边从袋子里掏出早餐来,边跟她分享问她要不要吃这个那个。
温宁移步过去,挡住她和楼梯那边的视线,然后佯装认真地跟她挑。
贺之洲停在楼梯上,听到差不多了,便放轻脚步继续往下走。
从楼梯上下来,他转头往餐厅那边扫了一眼,见时机恰好,赶紧快走几步,往门口溜去。
可是没想到,刚走出门口,突然迎面撞见了南希。
贺之洲脚步一滞。
南希垂眸将车钥匙塞进包里,一抬头,竟然瞧见贺之洲
她也是惊讶地站在原地,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贺总”她不由得上下打量起他来。
这时,乔星拿着碗从厨房出来,和餐厅里的另外两个人,也听到了门口的动静,皆循着声源转过头去,看向了门口。
两秒过后,工作室里的几个伙伴,又都齐刷刷地转头看向温宁。
这尴尬的
温宁顿时有些局促,急中生智地掩饰道“我我最近想画人体,让他过来给我做一下模特。”
话音落,只听到南希玩味地“喲”了声。
“贺总这身材条件。”她手臂挂着包包,偏头打量着贺之洲,点点头,调侃意味十足地说,“确实值得一画。”
噗嗤
餐厅里,响起了克制不住的笑声。
温宁满脸通红,转头睨了她们两眼。
两名助理立即扶着脸埋头忍笑。
贺之洲尴尬地咳了声,摸摸鼻子,假装镇定地回过头,跟温宁道别“我走了。”
温宁回过头,“嗯。”
车就停在工作室门口的路边,贺之洲走过去,发现被贴了一张罚单。
他伸手取下来,拉开车门坐进去。
关上身侧的车门,贺之洲这才抬手揉了揉额头。
他早上脑袋又疼了,温宁画完画让他起来那会儿,他一动不动趴在那,除了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导致身体有点麻以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脑袋疼。
这时,口袋的手机震动了下。
他掏出来看了眼,是秘书发来消息,提醒他今日行程。
贺之洲垂眸想了想,回道把上午的行程往后挪。
我得先去一趟医院。
好的。秘书的回复立即跳出来。
贺之洲放下手机,推上车钥匙,启动车子离开。
约莫过了半小时,贺之洲只身一人来到医院。
医生见到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截了当地问他,最近着两天有没有什么明显的不舒服。
“偶尔会头疼。”贺之洲说。
医生看着他,面色沉重地说,“再做个脑部检查。”
做完检查,医生对比着两份报告,发现贺之洲脑内的那处阴影愈发明显了。
他眉头皱了起来。
贺之洲坐在医生对面,见对方神色愈发凝重,也开始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怎么了”
医生轻叹口气,抬起头说“您目前存在颅内慢性出血的症状。”
闻言,贺之洲不由蹙起了眉头,“慢性出血”
去年,祖母不小心摔了一跤,脑袋砸在地板上,急性脑出血,送到医院已经抢救不过来了。
他那天和温宁从山坡上滚下去,从外伤上来看,并不算严重,但没想到
就目前这种情况,他也不知道是该感到庆幸,还是该感到难过了。
医生点点头,仍旧不得不残忍地告诉他,“是的。”
内脏出血往往都会存在一定的延迟,不会立即表现出明显的症状,这也是为什么很多时候医生会提醒病人复查的原因。
而经过两次的复查,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贺之洲现在脑内多出了个血块,而且还有持续出血的可能。
只见贺之洲沉吟片刻后,问“那么您这边给出的解决方案是”
“一个是保守治疗,用药物控制,但这种方式成功率很低。”医生给出两个方案,“还有一个就是做开颅手术,将血块取出来,不过这个方法,风险不低。”
“成功率有多大”
“百分之六十。”
“手术失败的后果是什么”
到底是豪门人家培养出来的继承人,在生意场上见惯了风云诡谲,即便此刻面对的是自己的生死问题,贺之洲整个人看起来仍旧非常的冷静。
他甚至还能够思路如此清晰地跟医生沟通,好像完全没有被这样重大的消息扰乱心绪。
医生从医几十年,经手过太多病人,也从来没有见过像他心理素质这么强大的,不由得暗暗佩服的同时,也有些于心不忍地告诉他说“死亡,或者是”
“部分躯体功能散失。”
“部分”显然,贺之洲希望对方可以说得更具体些。
“这个得看具体损伤的脑神经,按目前来看,很可能是四肢。”医生说。
贺之洲终于皱了眉头,“也就是说,如果不成功,我很有可能会瘫痪”
“是的。”医生点头道。
比死亡更可怕的,大概就是瘫痪吧。
没有人能够接受自己无法像个正常人那样活动。
贺之洲沉默了许久,说“先保守治疗,看看效果。”
“好的。”医生拿出单子,认真给他开药。
一到傍晚,兰姨还是一如既往到工作室给温宁送饭。
贺之洲晚上本来是有应酬的,但是也许是想到自己或许很快,就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再也不能陪她了,于是又让秘书把晚上的应酬推掉。
至少现在,能多陪一天是一天。
温宁坐在餐厅里,刚准备要吃,突然见到贺之洲过来了。
“你来了”她拿起的筷子又放下,起身朝他走去。
贺之洲今天离开医院前,把身上所有外伤的纱布都摘掉了,温宁凑近了些,端详起他额头上原本贴着纱布的地方。
稍微还有点紫红色的淤青,不过看起来问题不太大。
她又拉过他的手看了看,“你今天去医院了吧复检结果怎么样没事了吧”
“没事。”贺之洲笑了笑说。
温宁看手背上的伤口恢复得也挺好的,都结痂等脱落了。
“那就好。”她挽过他的手,将他往餐厅带,“还没吃吧陪我一起吃。”
虽说兰姨只给温宁一个人做的晚餐,但是每次都足够丰盛,两个人分着吃也足够。
吃完饭,收拾好桌子,温宁就准备上楼去了。
“你今晚是回去呢还是留下呀”温宁托着腮帮子,坐在灯下笑盈盈地问对面的贺之洲。
她这么问,其实就是在留贺之洲过夜,否则压根不会问他这个问题。
贺之洲当然听得出来。
只是,接下来他需要配合医生提出的治疗方案,频繁打针吃药,还要注意饮食和休息,不能激烈运动。
不能激烈运动的意思,当然包括尽可能避免性生活。
是陪她一阵子,还是陪她一辈子,贺之洲还是掂量得很清楚的。
所以他沉吟片刻后,佯装没有听懂她的暗示,说“公司还有个跨国视频会议,下次再来陪你。”
他笑着伸出手,越过桌子摸摸她的头。
先前不需要温宁提,贺之洲自己都会想尽办法留下来,现在她主动提了,他反而不打算留了
温宁有些意外,不过听到他说是为了公事,她也就只能体贴地说“好吧。”
她故作大方的样子,但神态和语气难掩失落。
贺之洲怕再待下去会心软,立即起身取了椅背上的西装外套,说“我先走了。”
他边给自己穿上西装,边疾步往外走去。
温宁托着腮帮子,歪头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
她眨眨眼,忽而起身追了出去。
“哥哥”
贺之洲刚走到门口,闻声回过头来。
“嗯”他垂眸,看着小跑到自己身前的人。
温宁仰头望着他,笑着上前两步,踮起脚亲了亲他,“不要太累了。”
她非但没有责怪他今晚不能陪她,反而怕他累着。
男人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
“嗯。”他抬手摸摸她的头发,又俯身回吻了一下她。
他扣着她的后脑勺,情真意切地凝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还要陪宁宁一辈子呢。”
所以他,必然是要好好活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