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ter15
几分钟后,蒋从芸被周楠申请出书房。
周珩一点表示都没有,依然很淡定,她知道接下来的对话才是重点。
等门合上,周楠申第一句就是“像是许家这样的家庭,会有很多敌人和对手,但要他们命的人,还真不多。”
毕竟在商业上的互相针对是一回事,而用这样恶劣的手段的又是另外一回事。
前者还有理智,后者八成是疯了。
周珩说“如果说是景枫得罪了什么人,逼得对方要杀他,我不太相信。他还没坏到这种程度,也没那个能力惹上这么厉害的对手。爸,在你印象里,许长寻是否有什么仇人,而且恨他恨到要拿他儿子泄愤的程度。”
会是什么样的仇恨要动到家人呢
周珩脑海中蹦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血债血偿。
再看周楠申,他目光低垂的坐在对面,表情在细微的变化当中,正在向周珩透露一个讯息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那么,是一件事,还是一个人呢
与此同时,周珩也在回忆昨晚以及更早之前和面具人的两次接触。
面具人的目的很明确,他也没有跟她兜圈子打哑谜,通过各种明示告诉她,他的目的在许家以及周家,而且他一直在提醒她母亲梁琦的死。
还有那张照片,他和母亲长得那么像
哦,当然,照片也有造假的可能,这一点尚需要证实,除非她能见到本尊,亲眼见证他的长相。
“说到仇人,还真有那么一个。”就在这时,周楠申忽然开口了。
周珩立刻对上他的目光,追问“是谁,我怎么没听您说过”
周楠申说“因为那个人大概率应该已经死了,就算不死,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周珩接道“凡事皆有可能。”
周楠申倏地笑了,很是嘲讽,随即摇头道“如果真是他,那他要对付的不仅是景枫,接下来还会有景烨、景昕,最后才会轮到许长寻。当然,还有我和你母亲。”
周珩下意识眯起眼,品着周楠申这番话。
虽然周楠申没有明言,而且还有意隐藏关键信息,但往往在这种时候,隐藏就等于透露,因为周楠申是站在知情者的角度上,他的所有描述都是建立在她毫不知情的基础上。
反过来说,周楠申无法预判她已经知道一些线索,再结合他话里的重点,就不难推断出两件事。
第一,周楠申很了解这个人的手段,知道他喜欢“玩游戏”,要一个一个来。这说明他们之间很熟悉。
第二,周楠申说还有他和蒋从芸,却没有提她。问题就在这里,为什么没有提,是恰好忘了,还是不可能包括她
思及此,周珩越发肯定那面具人的身份与她有关。
可她知道自己不能直接问,这是最愚蠢的办法,她便只能说“您的意思是,接下来景烨会有危险既然您能想到这一层,许长寻也一定想到了。”
周楠申又是一笑,还摆了下手,说“我只是瞎猜。不过要证实这一点很简单,只要看过段时间景烨会不会出事,就知道了。”
说到这,周楠申站起身,又道“好了,正事聊完了,我也累了。你早点回去吧,记住我的话,这件事你不要冲在前头。”
“是。”周珩按耐住心里的好奇,跟着周楠申走出书房。
不会儿,周珩送周楠申上三楼休息。
下来经过二楼时,她没有像过去一样径自离开,而是脚下一转,直接走向二楼走廊的尽头。
这条走廊,她已经好几年没有驻足了。
她厌恶这里,也憎恨这里,所有关于这里的一切,都像是噩梦一样的回忆。
周珩先来到自己过去的卧室门前,也就是周琅时期的那间。
她将门推开,见里面的东西已经被清理掉了,如今改成了客房,没有留下一丝过去的痕迹。
周珩朝里面扫了一圈,便将门带上。
转头的瞬间,她看向走廊上的一幅画。
画仍是十年前那张,而她至今还记得,那次她大病初愈,走出房门,正好就在这里看到了在讲电话且刚好经过的“周珩”。
当时“周珩”就站在那副画面前,冷笑着扫过她,还对电话里的人说了一句“哦,是那个野丫头。”
话落,“周珩”就越过她的门口,超前面,也就是最里面的房间走。
回忆到此,周珩将目光收回,同时顺着那个“周珩”移动的轨迹,走向尽头。
直到她来到门口,将门推开,脚下没有丝毫停顿,而是直接走了进去。
“周珩”的房间保持的非常完好,周家的人还真是做戏做了全套,不仅让她取代“周珩”,连房间都替“她”保留下来了。
她和“周珩”长得很像,可是气质截然不同,即便穿上同一件衣服,也会透出不一样的感觉。
她在山间长大,自然无法和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媲美。
一个人自小长大的经历,不仅会决定格局,也会透出骨子里的东西。有的人看上去就很自卑,就算日后有机会改变命运,骨子里的自卑感也洗不掉。而有的人自小就光彩照人,自信十足,哪怕穿着破布,也是不一样的。
周珩来到书桌前,随意拿起桌上的相框。
相框里是笑容明媚的“周珩”。
周珩面无表情的与它对视,心里的感觉却是复杂的。
恐怕“周珩”做鬼都不会想到,她最瞧不起的野丫头,如今已经彻彻底底的取代她,不只是表面风光,还有父母的信任,家族的未来,以及她最爱的那个许景烨。
将来,这一切都会变成她的。
想到这里,周珩笑了,她将相框放下,随即转身准备走向那张大床。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她的余光忽然瞄到门口站了一个人。
周珩倏地顿住,心里也跟着一紧,唇角的笑容也消失了。
她被结结实实的吓了一跳,直到门口的蒋从芸说“我还以为你走了。”
说话间,蒋从芸走进来。
周珩暗暗吸了口气,将刚才受到的惊吓用力压了下去,随即说“哦,突然想进来看看,就来了。”
蒋从芸将门关上,再看向她的眼神,很是古怪,周珩一时也难以理解。
就听蒋从芸说“你要是愿意,以后就多回来住几天,就别睡客房了,这间房你可以随意使用。”
周珩在床尾的长凳上坐下来,盯着蒋从芸,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却是十年前她的情况逐渐稳定之后,见到的那个蒋从芸。
那时候蒋从芸也是这种古怪的表情,幸而已经过了最初的愤怒,不再质问是不是她杀了“周珩”,就只是说“周家唯一活下来的女儿,必须是周珩。从今以后,你就是周珩,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得演一辈子。直到有一天,连你自己也这么认为。”
周珩还记得自己当时很排斥,拒绝这些安排。
可是蒋从芸却没有不耐烦,还坐下来,耐着性子跟她分析利弊,等她慢慢冷静下来了,才说“你如果不答应,活下来的周珩很快就会死于心脏病。你爸还不算老,若是他想再要一个孩子,有的是女人愿意。可你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你可要想清楚了。”
蒋从芸边说边给足了她时间消化,隔了许久,又撂下一句“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梁琦是自己服毒的。可你要是想知道是谁动的手,总得先活下去吧”
即便到现在,回想起来往事,周珩仍觉得不可思议。
没想到她第一次听蒋从芸的规劝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们一个死了母亲,一个死了女儿,要在这个宅子里,在这个家族乃至整个势力中生存下去,就唯有合作。
“相依为命”,多么讽刺的四个字。
过去的片段一闪而逝。
周珩眨了眨眼,从过去抽离出来,回应道“好啊,那下次我要是回来住,就睡这间。”
蒋从芸笑了“那我提前让人准备一下。”
周珩又道“我这些年一直住在外面,很多生活习惯都变了,这房间里的旧东西还真有点用不惯,都换成新的吧。”
“好啊,我明天就让人着手办。”蒋从芸仍在笑,看不出半点不乐意。
周珩揣摩着蒋从芸的演技和心态,一时倒有些佩服她的定力了。
从外面来的野丫头鸠占鹊巢,要将她亲生女儿的一切都抹除掉,她竟然还能这么气定神闲的。
周珩笑了笑,很快话锋一转,突然问“许家的仇人是谁”
这话题转的猝不及防,蒋从芸的笑容成功的僵在脸上,但只持续了一秒,就化掉了。
蒋从芸拨了下头发,若无其事的反问“什么仇人”
周珩说“是爸爸透露的,但他没说是谁,我想你会知道。”
蒋从芸笑道“既然他不说,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再说现在这件事刚发生,是谁动的手要等警方调查,咱们何必自己瞎猜呢”
周珩却没有放松“所以真的有这个人。”
蒋从芸双手环胸,叹道“就算有又怎么样,未必是他做的呀,他可能早就死在什么犄角旮旯也说不定。而且这是许家的事,跟咱们没有关系。”
“没关系么”周珩说“可是爸爸说,如果真是他,接下来他还会对付你们。”
“你们”二字一出,蒋从芸顿时有点不自在了“你爸真是的,干嘛说这些吓唬你啊,我这就找他去”
蒋从芸说着就往外走,动作非常的快。
周珩就坐在原位,看着她遁走。
许久过去,她才起身走出房间,一路下楼。
车库外,袁洋早已恭候多时。
周珩坐进后座,一言不发,等车子开出周家,她才闭上眼,靠着椅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而另一边,蒋从芸也已经来到周楠申的房间,“质问”他为什么要胡言乱语。
周楠申却坐在阳台边看风景边应道“你好好动动脑子,我的猜测概率很高。”
蒋从芸咬了咬牙,脸上浮现出担忧之色,她是真的有点慌。
“可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要是报仇,也不会等到现在吧”
周楠申接道“或许现在才是他要的时机。”
“可是”蒋从芸说“你也说了这是猜测,又没证实过,你干嘛告诉周珩”
周楠申这才拿正眼看她“因为在这个家里,只有周珩是他唯一的亲人。他是个重亲情的人,就算再疯狂,也不会动周珩的。所以接下来,咱们有一件事非常重要。”
蒋从芸接道“我知道,我会让人去调查,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人挖出来。如果最后证实是虚惊一场,大家也好早点安心。”
周楠申笑了下“但凡事都要做两手准备,调查归调查,周珩那边一定要控制好,要给她一定的权力,也要适时安抚。只要她听话,就算这件事真是那个人干的,就算他会对付周家,有周珩在,咱们就不怕。”
周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等她被袁洋叫醒,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而车子就停在许景昕的别墅外。
周珩诧异的看向窗外,又问袁洋“怎么来这里了”
袁洋说“姐,你忘了,是你上车的时候叫我开过来的”
周珩愣了下,揉着太阳穴回忆着,好像确实如此,她当时已经有些疲倦了,就靠着椅背眯着眼,随即就在睡着之前,说了句“去老三那里”。
周珩叹了口气,说“算了,还是送我回家吧。”
只是这话刚落,就见袁洋指了一下车窗外。
周珩下意识顺着看过去,就见许景昕从大门里出来了,而且还踩下阶梯,朝车子走来。
周珩只好推门下车,迎上去“我只是顺路过来,不是要打搅你,我这就走。”
可周珩刚转身,许景昕却伸出一手,拦了上来“等一下,聊两句。”
周珩诧异的对上他的目光,一阵沉默,终于点了下头。
随即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屋,直到坐下,周珩问“聊什么”
许景昕抬了抬眼皮,说“当然是聊今天的事,我已经接到消息了。”
哦。
周珩却忽然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你是想问我细节,还是你和你大哥没有情分,他也没有关心过你,你在医院被人下毒的事,他也有嫌疑,你不要告诉我你在关心他。”
许景昕微微抿了下唇角,如此回道“说不上关心,但也不至于漠不关心。”
“好吧。”周珩摊了下手,“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许景昕想了下,说“你是不是去过案发现场了,把你见到的,听到的跟我说一遍。”
周珩笑了下“我倒差点忘了,这方面你最有经验。”
周珩也没多废话,很快即将细节描述了一遍。
许景昕很少打断周珩,大多时候就只是安静的听,除非是有些模糊的地方,他会觉得奇怪,问上一句。
自然,周珩也注意到他的问题。
“前一晚于真在哪里”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是谁”
“是谁报的警”
第一个问题,周珩也回答不上来。
至于第二个第三,刚好都是于真。
到此,周珩也基本明白了许景昕的意思,她直接说道“你觉得于真最可疑。”
许景昕说“假设不是她,那她一定要解释清楚,为什么许景枫遇害时,她不在身边。也就是,她必须拿出不在场证据和不在场的理由,而且理由一定要合理、自然。”
周珩点了下头“于真是很可疑,但动机呢她跟景枫一年了,怎么早不动手,晚不动手,偏偏选在昨晚昨晚有什么特别。”
许景昕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半阖着眼睛,似乎正在思忖什么。
周珩也没打搅他,直到他再度看过来,问“你刚才说,去案发现场的刑警都是南区分局的,夏铭带队”
周珩说“对,他是这么自我介绍的。”
许景昕又问“那么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他现勘人员,比如毒检,或是禁毒警”
周珩想了想,摇头“毒检我不会分辨,我只是看到有些人拿着箱子,有些人负责问话,询问我的女警从头到尾都没提毒品的事。”
事实上,周珩知道许景昕是什么意思。
一年前米红的案子虽然最终以吸毒过量而结束,看似没有下文,也没有牵连到其他人,可是那时候许景昕就说过,这个案子最终会转到禁毒队手里。
而毒品线的调查一向是隐秘的,在有清晰的脉络和确凿的证据之前,禁毒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再说,在那之前,许家就已经被盯上了,不仅是毒品,还有资金管制。
说不定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就连经侦都开始秘密行动了。
许景昕接着问“这一年来,许景枫有戒掉毒品么”
周珩说“我不知道,我后来很少和他接触,但观察他的气色,和根据于真的描述来看,多半是没有的。”
到此,许景昕沉默了。
既然没有,那么警方就大概率会在他的别墅里搜出毒品,可是警方初步跟周珩做的笔录,却没有问到毒品一事。
这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根据现场判断,以及多半办案的经验,警方已经将嫌疑人锁定在家人身上。
而周珩作为嫌疑人之一,在案件调查最初,警方是不会向她或是其他亲属透露更多讯息的,为的就是怕打草惊蛇。
思及此,许景昕看向周珩“你昨晚一直待在慈心”
周珩一怔“当然,医院有护士可以证明。”
这话落地,她跟着问“你怀疑我”
许景昕摇了下头,说“我只是要提醒你,在彻底排除你的嫌疑之前,警方一定会从毒品来源以及命案本身两方面下手,有可能还会翻出一年前米红的案子。而你和这两个案子都有关系。你要做好准备,在关键信息上决不能撒谎,否则一旦谎言戳破,就算不是你做的,你的嫌疑也会立刻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