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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烨关了周珩三天,而他开始说最少要一周,长的话要一个月。
当然,这话是吓唬她的。
他是有这样的想法,但实施起来不太现实,如果周珩真的“失踪”一个月,连许长寻都会过问的。
可他心里有口气,气急了,反而没火儿了,就剩下冷笑。
周珩小他六岁,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从一个小丫头、小屁孩,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到今天。
她的心一直挂在他身上,虽然不是死心塌地那种,毕竟要是周楠申让她在周家和他之间二选一,她一定会选择周家的。这就和她去欧洲之后,许长寻让他做出选择是一个道理。
他当时还去见了周楠申一面,他的意思也是一样,这一劫要周珩自己渡,别人帮不了,她得靠自己的本事回来。
她回来以后就变了个人,外人看似乎变化不大,只是成熟了,稳重了,她对外一向是得体大方的。
许景烨看着,却觉得她被洗练掉一层皮。
许景烨想,周珩应该是记恨他的,但这件事两人谁都没提,周珩转眼就答应和许景枫订婚。
他原本心里有愧,那时又变成了气。
许景烨这次关了周珩,也并非是他深思熟虑的结果,这个方法不够好,但眼下也没有更好的。
这三天,许景烨也不只是陪在周珩身边,或者应该说,打从他回来以后,他就一直在进行某件事。
许长寻,该退下来了。
梁峰放他回来是有条件的许家覆灭。
要么是梁峰动手,要么是许景烨动手。
许景烨选择后者,这样兴许还能保下一些根基,许家在全球那么多投资,他还有操作转移的空间。
他和许长寻仅存的一点父子情份,也因为许长寻的弃车保帅而彻底断了。
还有周珩。
梁峰没明说,但许景烨知道,周珩是他另一个目标。
许景烨想,这或许意味着他又要一次面临选择,大局还是周珩。
照眼下来看,想要两边都占着是不可能了,所以他暂时还没下决定,可能稍后局势变了,他就知道该怎么选了,又或者他需要一把推力,推着他不得不舍弃一样。
现在将周珩用这种方式“留”在自己身边,也只能是权宜之计。
这一次,许景烨接到电话就出门,也是和此事有关。
他本可以不赴这个约,但
许景烨开车来到地方,那是一家会所,开在江城,投资方的大头却来自春城。
服务生将许景烨引到包厢,踏进门口,就见到一个风情万种,却在气质中隐含着一丝锐气的女人姚岚。
姚岚刚用过午饭,桌上摆着盘子和碗筷,分量是只她一人的,服务生将桌面收拾干净,姚岚吩咐说上点热茶给客人,服务生领命去了。
不会儿,服务生又麻利的端上茶点,将门带上。
这几分钟内,许景烨和姚岚没有一句交谈,一个低眉敛目,神色严肃,另一个面含微笑,眼神淡漠。
他们都不是健忘的人,自然都还记得在许景烨失踪之前,他曾经将自己弄得进了医院,还骗周珩代他赴约。
姚岚将许景烨的所作所为看在眼里,就告知周珩,她和许景烨的合作不会继续。
按理说,姚岚是不会再见许景烨的,可这一次她不止来了,还主动邀约。
屋里安静了片刻,许景烨掀起眼皮,开口了“我还以为姚小姐不会再认识我了。”
“是认识得太透彻了。”姚岚笑着接道,“要不是有朋友托付,我也不会来。”
许景烨没接茬儿,已经猜到一点“你想谈什么”
他选择开门见山,姚岚也不迂回“你和周珩算是青梅竹马,你就这么对待她,传扬出去,以后谁还敢跟你结交。你断的不是她的路,是你自己的。”
果然,是为了周珩。
那个朋友自不必说,是程崎。
许景烨笑了“我怎么对她了”
姚岚没有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是善待还是虐待,每个人的理解和定义是不一样的,玩文字游戏根本没有意义。
姚岚只说“别把事情做得太绝,我就这一句话。”
“哦,否则会如何”许景烨问。
姚岚眯了下眼睛,几秒后这样说道“梁峰,他都已经自身难保了,你还信他跟他合作,就是陪葬。”
许景烨的眼色微微变了,他并不惊讶于姚岚会提到梁峰,也不惊讶梁峰走的这条路早晚会完蛋,那毕竟是一条钢丝,说好听点,梁峰是黑手套,说难听点,就是权贵们养的一条狗,不中用了就会推出去。
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姚岚似乎十分笃定梁峰的死期,而且已经不远了。
只是许景烨心里清楚,即便他问,姚岚也不会透露更多,索性就什么都没说,只是与她对视。
姚岚又落下一句“我把这件不该说的消息告诉你,让你早做准备,就是用它来换周珩的平安。”
许景烨不禁摇头笑了“想不到姚小姐居然是个仗义的人。”
“呵,你不用讽刺我。”姚岚随意应道,“我帮她也是有条件的。后面的坎儿她得自己过,过不去也不赖我。但你这一关,我答应了程崎渡她一劫,不仅是还人情,也是积德行善。”
许景烨自然不会相信姚岚这番说辞“姚家一向无利不起早,能坐到今天掌门人的位子,姚小姐竟然靠的是积德行善。”
姚岚轻笑“许景烨,你放她一马,就是放自己一马,周家是个定时炸弹,遥控就在周珩手上,你逼急了她,连自己什么时候被炸死都不知道。”
许景烨忽然沉默了。
若说刚才的话,他不信,此时却有几分信了。
姚岚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必然说不出这几句,反过来,姚岚若是知道什么,绝不会只知道一点,更不是要八卦,她必然是有目的的去挖掘,再为己所用。
这些事或许和她也有关,但并不似许家这样关系密切,不够致命。
再者,许景烨也听说过姚岚不少事,这个圈子根本没有秘密,女人中能做到姚岚这个位子的,春城就她一个。
姚岚还和周珩的情况还不一样,周珩是周家如今唯一的女儿,而姚家上面有好几房,姚岚虽然是大房的独生女,按照古代的话说就是“嫡女”,可姚家几房争夺厉害,可谓九死一生,姚岚最初并不是最吃香的那个,更不是最讨老爷子欢心的那个,偏偏最终是她杀出一条血路。
这之中,姚岚的手段又或多或少传出来一些。
就像是政圈搞阴谋一样,商圈的人也都知道,要是严格遵纪守法,一点毛病都挑不出来,那就赚不到钱,就是做慈善。
商有商道,人有人道,有人半生顺遂,却一朝跌入深渊,还有人是自小就在深渊里长大,一步步爬到悬崖边。
不管怎么说,这话从姚岚口中说出来,许景烨不得不去细琢磨。
她大老远从春城过来,绝不是来吓唬他的。
半晌,许景烨说道“我和她始终有感情,就算我控制她的人,也未曾伤害过她一分。”
这话也不知戳中了姚岚心里的哪根弦,她听了竟有瞬间的恍惚,随即笑道“许家老二对周家千金的爱护,我也是有耳闻的。可是话说回来,爱是要讲究方式的,你若保护得太紧,她就走不出温室,有时候推一把,反倒能有出乎意料的效果。”
用“温室”来比喻周珩的生存环境自然不恰当,可许景烨对周珩的“保护”,也的确妨碍了她的成长。
然而,还没等许景烨接话,姚岚便又道“我要说的已经说完了。”
这就是送客的意思了。
许景烨也没在意,起身对她点了下头,就要走。
可他刚走到门口,又停下,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来问“我和倪总有过一面之缘,知道他现在是姚小姐的未婚夫。听说你们也是一起长大的,外面也有人在传这段神仙眷侣一般的爱情。姚小姐怎么看”
姚岚的眼睛眯了起来,盯着他看了两秒。
她似乎在等许景烨的下文,可许景烨却径自将门推开,走了。
许景烨开车回到别墅,就见周珩在厨房里煮泡面吃。
已经过了饭点,她只煮了一份。
见到许景烨回来,周珩也有些惊讶“我还以为你会很晚,吃过了么”
许景烨就站在台边,眉心微蹙,嘴唇抿着,片刻后,他摇了摇头。
周珩便拿出另一个小锅,又拿出一包面,说“那我也给你煮一包。”
“嗯。”许景烨应了声,就回房了。
十分钟后,他已经换上居家服,也洗过手。
周珩已经在吃面了,旁边还有另一碗,面里有卧鸡蛋和火腿片。
周珩说“我的手艺不好,就会做速食,凑合吃吧。”
许景烨没有挑剔,坐下来安静地吃了半碗面。
周珩见他停了筷子,就去收碗筷,站在池子边洗碗。
许景烨依然坐在桌前,眉眼低垂,一动不动,像是被定住了。
直到周珩收拾好厨房,见他还是刚才的姿势,忍不住问“你出去见谁了,怎么回来就失魂落魄的。”
这听上去是再简单再自然不过的家常话了,完全不像是最初两天那样的焦虑,好似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这么过一辈子都没关系。
周珩在许景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就托着腮看他。
许景烨抬起眼,眼睛弯了弯,忽然说了句“今天太晚了,明天一早,我开车送你回周家。”
周珩立刻怔住“你说真的你到底怎么了你出去见了谁外面变天了”
周珩一连四个问题,许景烨却一个都没回答,只微笑的看着她,眼神很深,也很专注,而后还抬起一手,去顺她的头发。
周珩依然满脸疑问,而且还有些不好的预感。
许景烨只问“今天晚上是最后一晚了,能陪我一起睡么”
周珩眼睛睁大了些“你”
“你不愿意做的事,我不勉强,只是单纯的睡觉。”许景烨补充道。
这次,是周珩抬手,去摸他的额头“你没事吧”
许景烨就抓着她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下。
他唇角的弧度被她的手挡住了,只露出鼻子以上,那双带笑的眼睛透着情意“你想知道的事,我今晚就当睡前故事讲给你听,保证什么都不瞒着你,知无不言。”
周珩没接话,盯着他的表情,一时觉得他的确受了刺激,一时又觉得他有点疯了。
这之后,许景烨回了房。
他许久没有出来,这还是三天来头一次。
周珩一个人留在客厅里,盯着电视新闻有些出神,眉头始终拧着,并时不时朝他房间门口看一眼。
她左思右想,开始还觉得是她和程崎的短信发生了效用,程崎让人约了许景烨见面,用一些条件和利益交换去威胁或是利诱他,但再转念一想,许景烨是先接到的电话,然后她才有机会去和程崎短信对话。
那么,会不会是程崎提起就做了安排,还是许景昕暗中留了一手
不,这也不太可能,他们又不是预言家,就算知道许景烨要做些什么,也不会这么精准的料到是囚禁她。
其实在许景烨出去的时候,周珩的心境也有一些变化,她现在并不着急离开这里,也不打算报警。
她消失了三天,周家没有一个人来找,这就说明了一些问题,许景烨大概和周家的人沟通好了,又或者是周家出于别的原因,才对此不闻不问。
她不怪周家,也不怪许景烨,形势就是如此,没什么可怨的。
只要利益滚得足够大,就能趋势鬼推磨,在这个圈子里,也不是没发生过明码标价,将自己的家人、亲人卖出去的事,只要价格足够高,好处足够多,每个人都是有价钱的。
又过了半个小时,许景烨还是没有出来。
周珩就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不紧不慢地洗了个澡,又贴了块面膜,等将头发吹干后再出来一看,许景烨正在厨房里倒水喝。
他的头发还有些潮湿,显然也是刚洗过。
他们穿着同款的情侣睡衣,她在这里的衣服都是许景烨准备的。
周珩来到台前,许景烨给她也倒了一杯温水。
周珩捧着杯子,默不作声地喝着,眼睛一直在扫他。
直到许景烨问“看什么”
周珩便将另一个问题扔了回来“你知不知道一号为什么不出现,她是不是在躲你”
许景烨挑眉“一号”
“就是分裂出来的我。”周珩说。
“哦。”许景烨将杯子里的水喝光,洗了杯子,放回架子上。
周珩又问“她为什么躲你”
许景烨笑了下“我会告诉你的。”
看来,这也是睡前故事的一部分了。
周珩也放下杯子,他接过去洗了。
周珩看着他的动作,说“你的睡前故事安排倒是很独到,口味这么重,看来是不打算让我好好睡觉了。”
“你也可以选择不听,待会儿就回自己房间,明天我一样送你走。”许景烨如此应道。
可他们都知道,她是不会当缩头乌龟的,明知道面前钓着鱼饵的是个钩子,也会不顾一切的咬住。
周珩没理他,直接走进他的卧室。
两边的卧室格局差不多,色调也一致,但摆设和整个屋子散发出的气质却截然不同。
周珩并不拘束,她在屋子里绕了一圈,连衣帽间和洗手间都参观了,这才回到主卧,正巧,许景烨也进来了。
他随手将门关上,再一转头,和坐在床沿的周珩目光对上。
周珩钻进被窝,等许景烨关上大灯,点亮床头的小灯,又从另一边上来。
周珩侧靠在床头,一直盯着他,见他拿着手机刷起来,也没有什么表示,只问“你跟蒋从芸是怎么谈的,我三天不回去,她也没反应。”
“她能有什么反应,这些年你都没回去过,也就最近一段时间在周家住了几天。”许景烨十分淡定的在手机上查邮件,“我就跟她说,我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想和你培养感情,看什么时候把婚约再往前推一步。”
周珩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几分嘲弄。
许景烨用余光瞄了她一眼。
周珩又问“那老家伙呢,他知道你回来以后,第一件事就是沉迷女色,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他现在对我心里有愧,什么都不会干涉的。”许景烨说“不过这样的情况不会持续太久,过阵子等他那点愧疚淡了,就会收拾我了。”
这倒是,总不能等着儿子收拾老子吧
“为什么一直瞒着我”周珩又忽然问,听上去没头没尾,但许景烨知道她在问什么。
许景烨说“这是在保护你。”
周珩又笑了“这叫保护你们这是在害我。”
许景烨终于将视线离开手机,看过来的眼神有些微妙,还有点古怪“你不说是你自己体质特殊”
周珩没接话。
许景烨放下手机,也侧身看向她“每次出事之后,你都会失忆一次,经历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自己做过什么,全都忘得一干二净,毫无负担。”
周珩知道,他指的是她分裂的事。
这也是从他口中第一次证实了,她分裂了不止一次。
而如今只剩下阿珩一号,应该是在这些年当中,她分裂出来的用来承受压力的人格们,也在不断地融合。
周珩出其不意的提出一个问题“你今天到底去见谁了”
其实这才是她想知道的。
许景烨叹了声“姚岚。”
姚岚
这有点超出周珩的意料了。
但再一琢磨,也是合理的,而且一定是程崎安排的。
只是,程崎既然能请得动姚岚,要么就是他们之间有更深的交情或利益勾连,令姚岚无法驳他的要求,要么就是姚岚欠了他一件事。
周珩沉默下来,反倒是许景烨有话说了“你和他,也不算是白相处一场,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多了,还不忘给你留一手。”
周珩又看过去,这样说道“我在欧洲那几年,只有他来看过我。”
许景烨挪开眼。
周珩却没有纠缠在旧账上,现在这个她对和许景烨的那段已经忘情,心里也不在乎他是否无情无义,很快又把话题转开“可以开始讲故事了吗”
许景烨没什么表情,目光就看着前面的空气,嘴唇动了动“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梁峰要针对你么”
周珩本以为他要从不太重要的小事讲起,没想到一上来就撂下重点,当即提起精神,连身体都坐直了,直勾勾地盯着他。
隔了片刻,直到许景烨勾起笑,对上她的眼睛,又道“我知道为什么。”
周珩屏住呼吸,声音极轻“为什么”
“因为当时,我就在现场。”许景烨说。
这怎么可能
周珩愣了好一会儿,一边消化着他扔下来的“雷”,一边试图去将这件事合理化。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大概就是事实,许景烨没必要撒这种谎。
许景烨抬起双臂,枕在脑后,反倒轻松闲适了。
半晌过去,周珩提出第一个问题“是周楠申让你带我去的”
其实这也一直是她认为奇怪的点,这么重要的事,周楠申只让陈叔带当时只有十一岁的她去小白楼,难道周楠申不怕梁琦耍花样吗
“这是一次交换。”许景烨淡淡应道,“我为你保驾护航,事成归来,必有我的好处。”
算算时间,那时候的许景烨还未得势,仍处于被许景枫打压的阶段,他心里定然有气,也是隐忍多年,急需一个契机扭转局面。
而他处境尴尬,要在许家翻身,无非就三条路,第一许长寻愿意提拔他,第二结交人脉,树立自己的势力,第三周家指路。
当时许景烨只有十七岁,还未进长丰集团,第一条和第二条路都还不是时候,也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周珩思路转得很快“周楠申不仅让我去传话,还让我将梁琦的账本数据带回去,以免落在许家手上。那是你拿到账本的最佳机会,你完全可以拿走献给许长寻,换取他的重用。”
“这的确是一条路,我也动过念头。”许景烨坦白道“但这样做,无非也就是得许长寻几句夸奖,他会觉得我够狡猾,够机灵,会投机取巧,会变通,但这展现不出什么才能。再说,这也等于直接告诉许长寻,我私下见过周楠申,变相地证实我是先对许家生了二心,转头又出卖了周家,又首鼠两端,又玩心眼,最不可取。”
周珩接道“反过来,你若真能办到这件事,就算通过了周楠申对你的第一道考验,那么接下来你提要求,他也不能推诿。”
许景烨笑道“周楠申无非就是想看到,我是否能跳出那些账本对我的诱惑,我就证明给他看。”
这番对话落下,屋里沉默了许久。
周珩将事情捋了一遍,再次开口时,这样问道“我要你从头到尾讲清楚这件事,不要留任何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