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地面积太小, 海洋面积太大。
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很多海洋生物不仅长得不客气,力量也很不客气。
温山眠丢下去的那块肉被海里的鱼直接连绳子一块扯断了。
他原本是坐在围栏上边的, 都险些被这股力量拖得掉到海里去。
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双手抱住了围栏上方, 勉强挂好, 才幸免于难。
再低头看去,就见那些鱼正在他脚下的水域来回游动。
偶尔跃出水面往上一咬, 满嘴尖牙咔嚓咔嚓的,好似在寻找方才的肉香。
这可真是
温山眠双臂一个用力,便撑起身体重新翻回了船内。
将险些跌落入海的刀从腰上解下, 放在船侧。
一旁的秦倦目光不冷不热地看着他,待他落地才道“娃娃亲”
刚刚为了能抱住围栏,温山眠连鱼竿都一块掉进海里了,眼见也没法下去拿,于是暗自奋发图强道“下次要用整根麻绳钓”
秦倦靠在围栏上, 笑眯眯地看着他。
就见转移注意力不成功的温山眠原地蔫下来“没有。”
“说了几个啊”秦倦把人拉回来,垂眸看着他的眼睛, 手顺下去,温柔地分开温山眠的五指。
那还能有几个
“一个都没有。”温山眠老实巴交地垂眼。
“是么”秦倦捏他的掌心“不是很会捉鱼”
“是会, 但没给别人捉过啊。”思及此,温山眠突然想起来“我很小气的。”
“小气”
温山眠点头。
他那么小就学会捉鱼虾, 有的大人会夸奖, 也有大人会逗他玩, 譬如路过时把他捉好的鱼虾拿走一两条。
每到这时,温山眠都会很生气。
年纪虽小,但那双眼睛阴冷下来时,却能叫成年人心里都发毛。
所以也有人说, 温山眠虽然长得像娘,但脾气指不定像他那暴躁的爹多一些。
“什么都好,就是小气,总之大家都是这么说的。”温山眠总结,旋即松开先生的手往杂物间跑,又弄了长条鱼竿和绳索,再噔噔噔地跑回秦倦面前“您等一会,我给您捉鱼玩啊。”
说完之后,温山眠又想起了什么,回首望去“对了,要不要在房顶上再做个能乘凉的地方”
先生和阿二都喜欢高,又都不喜欢阳光,所以他就想着要不要在房顶上打造一个小凉棚。
据说上边视野好,这样回头他也能上去坐一坐。
左右巴尔干人给他准备的东西数量都多到泛滥,不用白不用。
这就是温山眠的小气。
秦倦看着在阳光下认真伐木到快出汗的人,顺手就给他把围巾解开了“好。”
海风吹过,脖颈处一凉,用心工作的温山眠下意识打了个颤。
茫然地抬首望去,就见原着的先生用指腹拖住他的下巴,旋即俯下身来,在他脖颈处轻轻一咬。
没有吸血,好像只是欲望上来了留个印记而已,旋即舌尖轻轻卷了卷道“咸。”
温山眠圆眼一眨,立刻羞赧地伸手捂住了脖子,冒烟道“您下次等我洗过了再咬。”
秦倦笑着顺手把他手里的鱼竿接过来,替他在前端绑了个死结“不,比这更咸的也不是没有过。”
旋即将鱼竿往温山眠的方向一丢。
温山眠“”
头一回接东西接得这么不稳。
先生所说是很早之前,他第一次在床上亲吻温山眠的时候。
他刚食髓知味,深入舌尖,却不想温山眠直接没撑住,浑身一颤,便让他下巴处湿热了起来,还渗进了吻里。
“你当时怎么不说没有下次”回想起来,秦倦戏谑道。
温山眠急“我说了。”
“哦,那就是没做到。”
温山眠“”
他血压升升降降了好半天,挂个鱼钩那么简单的事都反复数遍才做好。
终于忍不住,甩开鱼竿,瘪嘴小声哔哔“早晚有一天要和您打一架。”
秦倦回眸“什么”
温山眠“没什么。”
旋即伸手按在围栏上撑起身体,往前翻,一下便坐回了刚刚的位置。
豪气将手里的绳索一丢,麻绳钓鱼开始。
粗粗的绳索下吊着大大的肉。
之前那些鱼还循着肉香在附近找,这会儿嗅到味自然立刻聚了过来。
约莫有五六条,体积大大小小的都有。
敢于和大鱼争肉,其实中间那些小鱼的攻击力反而更强。
就说方才温山眠险些掉下去时,跃出水面咬牙的就是体积小一些、体型宽扁的鱼。
这种鱼在末海被称之为扁鱼,目光呆滞,但牙齿却十分锐利,能咬穿人的手骨。
有了之前的经验,温山眠这次没有一次性将绳索全部放下去,而是控制着长度在空中先晃了一会。
那些鱼起初跃出水面要抢,温山眠也不介意,鱼钩可以挂住鱼唇,能这样简单钓上来一条当然最好。
可那些鱼彼此之间斗争实在是太剧烈,有一条出水,另一条便会撞上来。
反复多次,没有咬到钩的不说,还险些将钩上的肉蹭下去。
好在温山眠不着急,就那么钓着等,直到海里的鱼互相扑腾够了,累到都不太往外跳,有离开之势,才一次性将大肉放下去。
海下的鱼于是彻底开始了食物争夺战,溅起的水花一下更比一下高。
有了之前的经验,温山眠这次有序地晃动麻绳,再没出现上一次的情况。
他目光落在其中一条身上,兴致勃勃地舔了舔唇,接问道“您呢”
这个问题他之前问过了,不过秦倦当时没有回答,被娃娃亲的话题给岔了过去。
温山眠这会儿找回来道“您小时候是什么样的”
说完,温山眠又有些困惑地偏眸“您有小时候吗”
按照越川代代流传下来的说法,血族虽性淫,却不具备生育能力。
他们壮大自己的种族主要依靠“转换”这种方式。
譬如人族可以被饮血,也可以被转换,而转换的那一刻便会就此定型。
这也就意味着,转换前是什么状态,转换后便会永恒维持在什么状态。
没有成长的机会,自然也就没有“幼年”这样的说法。
当然,记忆是会保存的。
有人故此认为人族转换为血族并定型之后,身为人族成长起来的那段岁月可以被称之为幼年。
但血族不这么认为,他们绝不会认可自己身为人族的那段幼年期。
在这方面,越川也有很严肃的说法。
人类就是人类,血族就是血族。
人类决不能因为有相同的“人类期”,便奢望血族可以与自己同日而语。
因为成为血族的第一步,便是抛弃自己与曾经种族相通的同理心。
低等血族饮血为生、使用人肉,能做到这点便绝无可能再认可自己曾经的种族身份。
可秦倦却说“有的。”
温山眠好奇“是什么样的”
海里的鱼还在争肉,温山眠时不时便提提绳索,旋即听见先生的声音自耳侧传来“忘得差不多了。”
“啊。”温山眠有些失望“什么都记不住了吗”
秦倦转过头来看他“你想我记住什么”
温山眠想了想“比如住在什么样的地方,做过什么样的事情,有过什么样的经历之类的”
海上风比陆地上要大,眼下的太阳也不如正午时一般耀眼了。
连温山眠眼底暗含期待的目光都比不过。
秦倦接收到他的目光,弯唇捏了捏他的脸,才顺着回想道“独居。但我的居所书籍很多,所以或许绝大多数时候都在看书吧。”
“完全不同其他人接触吗”
“不,偶尔也会有老师来教学。”
听见这个答案,温山眠愣了一下“您是中心岛的人类吗”
越川可没有教学这样的说法,他们躲都躲不及呢,都快恨不得钻地底下去了。
倒是听李奶奶说过,亲王统治下的中心岛同越川是不太相同的景象。
那里的人类需要为血族工作,故而有上学这样的说法。
李奶奶当时也说,倘若阿眠生在中心岛,便不需要她这样的老婆子来教认字了,自会有老师教。
秦倦说“不是。”
也不知说的是不是中心岛,还是不曾是人类。
“好吧。”温山眠没想那么多,只顺着接道“那您上课,一般都学什么啊”
说到底,他还是对“上学”这个说法最好奇。
因为在温山眠的认知里,血族是转换后便拥有一切的种族,同人类需要努力训练才能与之一拼截然不同。
这样的天之宠儿,也需要学习吗
“很多。”秦倦懒洋洋道“你以后到中心岛就知道了。”
血族并非是靠不死之身与蛮力统治整个世界六百余年的,温山眠在越川时有句话说得没错,他确实还未曾见过真正的世界。
温山眠还想说点什么,却不想就在这时手里的鱼竿一沉。
他目光落下,便看见那条最凶、牙齿最尖利、他盯了许久的扁鱼终于咬住了鱼钩。
目光登时一亮“就这条了”
这条鱼是所有鱼中最凶的一条,温山眠可还记得先生当初引鲸时眼底的兴致。
所以不管怎么想,都只有这种凶残的鱼才能满足先生的恶趣味。
秦倦目光落在那牙齿歪七扭八,鱼眼一前一后,鱼唇都闭不紧的鱼身上,迟疑片刻“你要吃这条”
“不啊。”温山眠将疯狂甩动鱼尾的鱼往后边准备好的木桶里一放,就见那鱼险些将那木桶都扇飞出去。
温山眠于是走上前,一巴掌将那鱼敲晕,旋即抬起头来冲先生弯眼笑“我捉给您玩的。”
秦倦“。”
他看着这份昂贵的“礼物”,缓缓后退了半步。
偏生温山眠还在这种时候凑到他面前来说“对了,您还没有回答我呢,您有没有娃娃亲啊”
秦倦“”
有就要让这条鱼丑死他吗
秦倦沉默许久,才凉飕飕地答了句没有,温山眠于是更高兴了。
原地造了个盖,把那个木桶封上,还学着巴尔干人的样子在盖旁边多打了个封口。
这封口非人力无法打开,正好应对里边那怪力扁鱼。
如此一来,先生便可以想玩时打开,不想玩时封上了,温山眠贴心地说。
秦倦也受用道“麻烦封死。”
温山眠“”
阿二在房顶上笑咧了嘴。
秦倦目光扫过去,才端正脸颊,面无表情地眺望远方。
海风吹动它的鬃毛,气氛乍一看十分美好。
直到那凶残扁鱼突然又猝不及防地在木桶里向上一跃。
“砰”地一声,险些将桶盖撞到温山眠脸上。
温山眠瞪大眼睛猛按住桶盖,停顿两秒,旋即严肃地将其往先生脚下一推“您好好玩。”
后溜之大吉。
秦倦“”
过足了钓瘾,温山眠也懒得再吃鱼了。
毕竟船上没有厨房,倘若要吃鱼,还得另外再在甲板上弄出一堆工具。
以巴尔干人为他们准备的工具齐全度,倒也不是凑不出来,可温山眠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他内心开始惦记起之前答应过先生的那个凉台来。
目光总不自觉往平滑的屋顶上瞧,注意力转移,自然也就不愿意再耐心做鱼。
随便吃了点肉干后,眼见海况不错,他便找了个绳梯,拎着木板爬上去了。
温山眠一向耐心,打小便喜欢做这些东西。
当初在越川时,李奶奶的木屋便被他翻新过一次。
如今经过巴尔干,看见了新型造木方式,自然也想运用一下。
不过话说回来,这阳台造起来也没有那么复杂,就用木板上后左右随便一搭就可以。
温山眠很喜欢那些木板严丝合缝的一瞬间,每到这种时候,内心便会洋溢出满足的情绪。
在摇摆的船只顶部,听着浪声,扶着木板用钉子左敲敲右敲敲,太阳便在不知不觉中下了山。
海风清凉,温山眠的围巾早些时候便被先生摘掉了,弧度好看的颈项裸露出来。
稍稍将衣领拉开一些,让风灌进去,再边吹边伐木。
小船在身下晃悠来晃悠去,倒是惬意得很。
这时候的温山眠已经不像从前乘坐在船上,一点小幅度的晃荡都得紧张起来看帆一样了。
他已经能通过风声和浪声来判断眼下的晃荡角度,是否真的需要人力去干涉船只。
而事实也证明了,阿方索新打造的这艘船浮力和抗性都很好,绝大多数时的晃荡都是船能抵挡住的。
也是这一点,成就了温山眠这一整天又钓鱼又造凉台的闲情雅致。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因为即便阿方索将船只交给温山眠时,有带他系统地逛过一次,也不代表温山眠就习惯这艘船了。
其实那个时候,这船只在温山眠眼里还是新的,手碰脚踏时都不太舍得。
直到他在船上翻翻木板、追追乱跑的钉子,再敲敲打打。
一点点将自己和先生的痕迹加入进去,这艘船好像才真正成为了他们的船只。
以至于熟悉到能在任何角落里舒展开身体了。
从下午到近夜,凉台终于打造完毕。
温山眠将手里的锤子往旁边一丢,双腿伸直,愉快地伸了个懒腰,旋即手向后撑地,目光舒适地朝船尾看去。
先生和阿二喜欢楼顶不是没有原因的。
比起平地,上边的风景就是会好看许多。
登高望远,视野宽广。
繁星落于黑海,波光粼粼地在船尾曳出一片柔缎,连空气都比下边的要清新。
不过收获这些的同时,自然也意味着要承担更多的风险。
是登高望远,也是木秀于林。
不提受袭时的显眼,就说这船只同样晃动的幅度,屋顶的感触都会比甲板要更渗人一些。
倘若倾斜再严重一些,甲板好歹有围栏护体,屋顶上说不定就直接飞出去了。
不过温山眠显然不会害怕这些,也已经渐渐习惯了船只波荡的弧度了。
饶是船只晃荡地再厉害,他也能在屋顶上坐得稳稳的。
欣赏了片刻,被吹得身心舒适,一时间甚至舍不得离开。
于是将腿往回盘起,双手再扒拉向小腿前侧,就这么坐在自己新打造出来的凉台下边。
随着风晃来晃去,好像一个迎风的小不倒翁。
再休养片刻,温山眠便负重做俯卧撑去了。
船上虽然没有山地里那么好的天然训练环境,但该有的训练还是不能落下。
不然身体生锈了可不好。
秦倦不知何时从浴室里走出,在下边敲了敲木板,对他说“去洗澡。”
温山眠的俯卧撑于是结束,往秦倦方向的屋顶扒拉住边缘,露出一双眼睛,好奇“您洗完了吗”
“嗯。”
温山眠于是只能依依不舍“好吧。”
嘴里不舍,动作倒是利落,也没借住绳索,直接从屋顶上翻了下来。
风顺势将他刚刚拉扯过的衣领吹开,露出小半片胸膛,以及里边好看的肌肉纹理。
秦倦眯了眯眼,余光瞥见屋顶的凉台,倒是没有逗弄他。
只在温山眠拎着衣服乖乖走向浴室时,伸手用力揉了他的脑袋一下。
温山眠“怎么了”
秦倦“把衣服穿好。”
温山眠“”
脖子一缩,领子一扯,溜进浴室关上门前才敢小声答一句“喔。”
秦倦低笑一声,旋即转身看向浪愈发大的暗海,笑意渐平。
与此同时,浴室内传出唰唰水声。
这是温山眠在船上洗的第一个澡。
感觉还挺奇怪的。
因为他进浴室时,时间已经入了夜,外边的风浪加大,船只晃动幅度也就大。
洗澡的同时脚下的木板晃来晃去,那感觉着实叫人不太适应。
加上皂角打出来的泡沫还会让地板变滑,偶尔一个大浪打过来,饶是温山眠也站得费劲。
身上汗水和洗澡水难分你我,只能在内心暗暗发誓,以后再也不夜里来洗澡了。
得中午洗。
可怪的真的只有“第一次在船上洗澡”这一点吗
温山眠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越淋越觉得不对劲,直至脑海中闪过一个画面,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洗澡水怎么是热的啊
意识到这点后,温山眠立刻向后退了半步,呆呆地看着水管里出来的热水。
是因为他此前习惯了洗热水澡,所以才会没能在第一时间想起来。
虽然阿方索没给他介绍生活设施,但一直观摩造船的海枝却在惊讶于温山眠的船有个浴室后,同他说过“可惜这浴室只有冷水,所以小温你得切记白天洗哦,要是晚上洗,吃凉病了可就不好了。在海上食物少了都好说,最怕生病,我们船之前有人冷病了,一时半会都急得不知道要怎么办呢。”
不仅如此,海枝还给温山眠解释过为什么船上的浴室会没有热水。
简单来说,就是这次船只进阶得厉害,阿方索将船上更多的空间都用在了“努力让船航行得更远”这方面。
生活设施随便造的,装了个过滤器后发现没有直接的烧水设施,阿方索索性就不造了。
让他们要么洗冷水,要么自己烧。
海枝说的时候,温山眠一点不介意。
要知道,比起海枝他们只能睡甲板的船只相比,温山眠和秦倦能有卧室、浴室的大船已经很进步了。
不能苛求那么多,他也不是没洗过冷水澡。
可问题是如今站进浴室后水管里为什么会出来热水呢
这不应该啊。
温山眠退半步后看着水管里出来的水愣了好半天,旋即发现这不只是热水,还是对他来说极为舒适的水温。
竟同越川家中浴室温度有那么点相似。
他原以为是自己想越川想魔怔了,将所有合适的水温都同家里联想到一块。
直至他放眼望去,突然瞧见角落里过滤器的外围,有一个熟悉的纹路在缓缓消退。
温山眠才猛地瞪大了眼睛。
与此同时,船只又猛晃了一下。
浴室内的油灯磕碰上木板,温山眠连忙扶住墙壁,目光朝窗户外的黑海看去。
越夜风浪便越厉害,窗缝打开一点点,冷风便毫不客气地灌入。
一派风雨欲来的样子。
同一时间,秦倦正站在屋顶的凉台旁。
长风将他未扣紧的衬衣衣领吹起。
温山眠进浴室时,海面上的状况整体看着还算好。
偶尔晃动荡进一点水珠,同三角帆时的狼狈相比也不算什么。
所以浴室门关紧之后,秦倦便上楼看了眼温山眠打造出来的凉台和扶梯。
也就在这时,他听见被温山眠放在阳台内侧的木桶里传出了尖牙咔嚓咔嚓的声响。
显然是那扁鱼已经醒了,正在里边翻江倒海呢,好似想从木桶里冲出来一般。
看似寻常,但如果仔细听一听的话,又会听出那扁鱼动作时的焦躁感。
仿佛不仅仅想逃离这木桶,还想逃离这一整片海域。
天色暗淡,海浪过大,反复扑起时的海水仿佛形成了雨珠。
秦倦的目光在这其中偏过,朝那隐隐有激荡之势的海平面扫了一眼。
风将他的黑发吹起。
海水哗哗翻滚,至于顶端时相互冲击出泡沫,复又褪下。
阿二匍匐于一侧,长尾不耐地轻轻拍打。
也不知是在不耐烦那吵闹的扁鱼,还是在不耐烦这汹涌的海面。
秦倦的目光落向木桶,对阿二说“看着它。”
阿二“”
它睁开眼睛,很低地吼叫了一声,像是在说,这是他们两的东西,不应该由它来看。
直至秦倦目光冷冷地望过去,阿二的肩胛才向后一缩。
顺从地不吭声。
凶残的扁鱼对外边的事情一概不知,只顾着想逃离那小小的木桶。
在里边奋力跃起,将整个木桶撞飞起来,阿二于是用长尾重而实地往那木桶上边一敲。
木桶顿时就不动了,任由扁鱼再怎么挣扎,也挪动不了分毫。
看似细长的尾巴好像有千斤重。
秦倦多看了海面最后一眼,对阿二说“今晚风浪大,看住了。”
也不知说的是扁鱼,还是那风浪风浪。
但总归阿二是听懂了的,压住扁鱼的长尾尾尖立起一点,在空中轻轻地晃悠了一下。
秦倦便从屋顶消失,进到了卧室,于翻滚的船只内,点亮床头柜上的油灯。
火光荡漾。
这么说起来,温山眠的动手能力是真的很强。
钓完鱼之后,他不仅打造了一个凉台,还因为觉得阿方索造的卧室窗户太偏了,索性自己动手又多造了一扇。
旧窗户在衣柜旁边,新窗户则在床头正上方。
是一个长方形,床头多大,那窗就多大,甚至比床头要再宽上那么几厘米。
秦倦垂首用指尖抵开床头上方的新窗,旋即很快便瞧见了外边翻滚的黑海。
这也是温山眠的用意。
航海危险,但他也不可能一路不睡。
有了这样一扇窗,哪怕他在睡觉,也能第一时间捕捉到船只动向。
想到小孩一脸睡意朦胧从这窗户下冒出双圆眼的样子,秦倦弯了弯唇,收手,任由那窗户的木板磕碰回来。
在窗框上发出“咚”的声响,又被海浪声淹没。
秦倦在这两种声音的交杂中绕过床尾,坐到了另一侧床头,顺手捞过温山眠的羊皮本。
一天过去,小孩的羊皮本上又增加了不少内容。
窗外海水闹腾,秦倦倚靠在相比之下极为安静的房间内,才将羊皮本上的内容看了没两行,便听见卧室门被人从外边猛地推开。
大风“呼”地一声直灌进屋。
温山眠复又关闭,浑身裹着皂角的香味往秦倦身侧一扑。
连头上的水都没来得及擦干。
秦倦看眼墙壁上的沙漏,蹙眉说“你才洗了多久”
温山眠兴致勃勃打断“您是不是改了浴室”
海水一扬,床头所靠的那一面木墙向下,温山眠也不自觉顺着重力往秦倦的方向多滑了一些。
后者目光看向温山眠,眉眼舒展开来“舒服吗”
温山眠连连点头“嗯。”
旋即两眼冒光道“是怎么改的啊”
越川家中的浴室是阿一改造的,温山眠原以为这种事只有阿一会做,却不想如今船上的浴室也被改过了。
阿一不在,那船上能做这种事的自然只有先生。
原来先生也会进行这样的改造吗
可他方才分明什么动静都没有听见啊,即便风浪再大,以温山眠的耳力,也不可能一点动静也捕捉不到。
正是怀揣着这份疑惑时,温山眠瞧见了那过滤网上缓缓后退的浅淡玫瑰纹。
内心的好奇于是顿时膨胀得更甚。
是这样的,当初温山眠抵达巴尔干的第二天,巴毅便将血仆尸体给了大青。
大青则表示一旦合成成功,会立刻通知巴毅。
可最终结果是失败。
这个失败可以说是早有预见,巴尔干本就没有过先例,要怎么做全靠大青自己摸索。
再加上大青此前也说过,按照他的理解,这荆棘纹必须得在最新鲜时剥离才有效果,越晚,效果可能就越差。
而最终的结果可以说是验证了这一点。
据大青所说,他最终合成的那把长刀,荆棘纹路附上去后,长刀动了一下,便不再动了,连带着纹路也变得灰死过去,算是彻底无效。
对此,巴毅一度表示过遗憾。
可大青却乐观地表示,虽然合成失败了,却也不是完全失败。
因为他通过这一次失败,积攒了一些经验。
首先,验证了荆棘纹确实可以附在旁物之上的这个传闻。
其次,大青认为,根据合成后的反应来看,这荆棘纹应该是有一种奇怪能量的。
或者说它本身能制造一些奇怪的能量。
像是一种驱动,一如机关中的核心一样,驱使着血仆,让其被亲王所控。
而大青的研究则证实了荆棘纹不仅仅能控制血仆,也许还能控制武器。
无独有偶,“驱动”这个词眼,温山眠也从孙老太那里听说过了一次。
那日,孙老太严厉拒绝了温山眠“贪婪”的请求,但最终还是在温山眠离开小木屋之前,以沙哑的嗓音同他慢道了一句。
“你若真能到中心岛,要谨慎提防永动机。”
温山眠不理解,回首道“什么是永动机”
孙老太以长烟斗顶开窗户,瞥了眼外边的海洋说“我在最初的图纸上,看见过一种永恒驱动机。”
“那是我此生所见过最美丽的构造。”
但美丽的同时,也意味着危险。
也许孙老太从船上隐藏的,便是相似的东西。
可什么是永动机呢为什么大青看过血仆,孙老太通过先祖留下的图纸,都提到了驱动这两个字
温山眠想不明白。
在他看来,血仆那自然是同血族有关,可巴尔干的先祖却是人类。
两个完全不相关的种族内,却都有提及驱动。
只是一个是纹路,一个是图纸。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而先生能够让水变热,还在木板上留下了未绽放的玫瑰纹
温山眠越想越兴奋,眼睛在油灯下发亮,紧接着便追问出了第三个问题。
“您知不知道什么是永动机”
关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是好奇极了。
毕竟荆棘纹之于血族,能重要到他们以此来自我命名,而图纸之于巴尔干,又悲观到他们将其封印。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呢
温山眠满心好奇,却不想还没等到回复,床上的秦倦目光便突然向后一斜。
与此同时,一股海水用力击打向船,让整艘船剧烈晃荡起来,连床头柜上的油灯都险些熄灭。
秦倦故意没有关紧的木窗在窗框上砰砰直撞。
与此同时,窗外传来一声嘶哑的鸟啼。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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