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你已经恢复记忆了,是吗”她看着他的眼睛。
李晋一动不动。
然后突然就松了手。
“小俞，你在说什么你不是要和我回去成亲吗”
他装傻，低下头接下系在自己腰间的那两个葫芦。
雾气弥漫的海上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和一艘船。
海岸还有一段距离,他们现在还不能闹翻。
俞缨移开视线，重新抓起木桨。
“没什么。”
她划动木桨,水流缓缓被拨动。
李晋在旁边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然后伸手摸了摸她湿透的发顶。
俞缨抓着木桨的手紧了紧,最后还是没有拨开他的手。
李晋嘴角上扬,坐得离她更近了些,几乎是靠在了她身上。
木桨用力划动时溅出的水滑过她的眉梢。
然后滴落在李晋的身上。
“先划船。”她偏过头，声音沉闷。
“好。”李晋扬眉,坐到了后面拿起木桨开始划动。
两个人一个靠左，一个靠右,船慢慢向东方划去。
水波以木船为中心缓缓地荡了开来,形成一圈一圈的涟漪。
月亮倒映在水面上，亮黄的光斑也随之波动起来。
银色的鱼儿跃出海面，又坠入海水中,鱼身带起一串串的水珠,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天空传来鸟儿的低鸣。
有海鸥俯冲向大海,皎白的翅膀掠过一连串细细的水流。
哗啦啦的水声不断响起。
细微的声响无处不在,但是如有实质的沉默也无处不在。
俞缨低着头看着木桨拍打水波的模样。
李晋沉默地在她后面看着她。
天光从云层中透出来。
墨色的天幕慢慢变成蓝黑色。
他们的前方突然就出现了久违的海岸线。
俞缨眼睛一亮。
李晋一直盯着俞缨的侧脸,呼出气体变成白色的雾气。
虽然天已经快亮了,但是气温反而越来越低，他们身上还穿着湿透的衣服。
海上的风一阵一阵的,吹向他们，带走皮肤上的水汽时，也带来了更加刺骨的寒冷。
俞缨回头看了一眼李晋,对上了他深沉的目光。
海面的雾气也越来越重。
俞缨停下手中的木桨，观察了一下风向。
船被吹着飘向那边的海岸线。
她把桨架在船的旁边，转身面对着李晋。
然后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李晋蓦地睁大了眼睛。
“你做什么”
“你也把衣服脱了，我身上暖和，等会儿抱着你，就没那么难受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将外袍脱下来放在船底。
里面青色的中衣已经被她自己穿得几乎干了。
李晋震惊地看着她，一时之间没有动弹。
俞缨直接上去帮他将湿透的外袍往下扒。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慌张地抓住她的手“我自己来。”
然后将衣服脱下。
只是里面的那一层中衣一半还是湿的。
“你坐过来。”俞缨示意。
李晋顿了一会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走到了她的旁边。
“你到底怎么了”他心中还是觉得无比怪异。
俞缨没有回答，而是转身面向他，伸手绕道他的背后，将他整个人抱住。
温热的体温一下子传了过来。
李晋感觉自己被冻得几乎凝滞的血液突然之间就开始缓慢流动了起来。
他愣神地看着俞缨的发顶，双手垂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
“小俞”
“你把这件中衣也脱了，还是湿的。”俞缨一下子直起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李晋小心地伸出手拉起自己的衣领，然后又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确认是说的话的真实性。
“赶紧脱，现在太冷了，你很容易会再发烧的。”她直接上手。
脱完了之后，她再次整个人扑进李晋的怀里，双臂将他紧紧环住，头埋进了他的怀里，看不清表情。
李晋的手小心翼翼地抬起，在半空中犹豫了几秒钟，最后轻轻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他的手冰凉，按在她背上的时候，即使是隔着两层衣服，也能感受她的体温正在温暖自己的皮肤。
俞缨闭上眼睛。
“你好像一块冰块。”她声音小小地说。
这是这个晚上她主动说的第几句话。
李晋整个人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
他的手上下抚摸了一下她的蝴蝶骨，嘴角情不自禁地扬起。
“嗯。”他嗓音沙哑地回应她。
“抱紧我。”俞缨一边说一边用力地将他往自己身上揽。
李晋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他低头看向俞缨，但是她一直将头埋在他的胸膛，根本看不清表情。
“冷。”她又说。
“你别抱着我，我身上冷。”李晋手上微微使力，想要将她推开。
谁知他没有推开，她抱得反而更加用力了一些。
“你抱紧我。”她再次重复，语气甚至是如今少有的软和，“我想你抱着我。”
那一瞬间，李晋仿佛又回到了之前，俞缨厚着脸皮一次次轻薄自己的时候。
到后面，哪次不是自己红着脸由着她胡闹。
甚至如今，也还是这样。
李晋俯身，将她半抱着坐到自己的腿上，然后完全拥入自己的怀中。
动作之间，小船轻轻地左右晃动，引起一波一波的涟漪。
俞缨也跟着他的动作半直起了身子，将下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背对着他，往向不断靠近的海岸线。
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敢露出自己的脸。
脸颊上还残留着泪痕，鼻头氤氲着红晕。
她这个人像只脆弱的鸟儿，仰着脖颈，被他轻轻揽入怀中。
她身上的温热与他的冰冷互相交融，将两人包围，在这静谧而又冰冷的海面上围出了一道墙。
这道墙将外界隔离，只剩下他们。
但是一旦到了岸上，墙就会坍塌。
李晋将她紧紧锁在怀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小俞”他在她的耳畔呼唤她的名字。
“李晋”她第一次有了回应。
李晋瞬间睁大了眼睛，松开手正想直起身看看俞缨的脸。
也被她拒绝。
“不要动，让我们抱一会儿，好嘛”
“好。”他按捺住内心的狂喜，将她揽入怀中，闭上眼睛享受此刻的时光。
不多久。
“哐当”一声，木船靠了岸。
李晋先跨上了岸，然后伸出手将俞缨半抱着上了岸。
他们一齐转身看向这片陆地。
俞缨心中的石头骤然落下。
李晋十分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
俞缨没有挣开，但是却一言不发。
“小俞，我们要去哪里呢”他还是用那种有些呆呆傻傻的语气说话。
“往东吧。”她的回答却显得有些冷漠。
“好。”
路上看到红色果子，李晋停下脚步。
“这个果子看起来好像可以吃呢，我去给小俞采一点儿吧”
“好。”
遇到纯净的小溪。
李晋蹲在地上用树叶舀起一捧水。
“你嘴唇都干了，快喝些水吧。”
俞缨嗯了一声，就直接从他手中借过，然后扬起头一饮而尽。
看到不远处的炊烟，李晋装作十分高兴地抓起她的手，拉着她跑。
“前面好像有人家，我们快去看看吧”
俞缨挣开他的手“我有些累了，不想跑了。”
李晋站在那里，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不见。
“我背你好不好。”他嗓音突然低沉了下来。
阳光透过头顶的树杈，细细碎碎地照在俞缨的脸上。
却更显得她的脸色白的几近透明。
她的垂下眼睫“不用了。”
李晋刚刚扬起来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冲散了。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身体不舒服吗”
他靠近她，伸出手想要摸一摸她的额头。
俞缨猛地一偏头，躲了过去。
然后抬头看向他“没事，我们赶紧走吧，去问问看前面的那户人家要往哪里走。”
她说完转身加快了步伐。
李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的背影。
过了几秒，俞缨没有转头。
他抬脚跟上。
俞缨低着头快速地穿梭在这片树林之中。
脚下的泥土十分湿润，有许多小溪流需要直接淌过去。
李晋几次想要抱着她走过，都被再三拒绝。
“我可以的。”她摆摆手。
李晋跟在后面盯着她看，也变得越发沉默。
他们很快找到了前面那个冒着炊烟的小房子等到走近了才发现，这不是一个供普通百姓居住的房屋，而是一个猎人小屋。
是平时进山打猎的人偶尔落脚的地方他们敲了敲门，一个壮汉来开了门。
“你们是从哪儿来的”他说话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俞缨第一次没有听懂。
“您说什么我们是北方人，没有听懂。”
“哦哦，北方人啊。我是问你们从哪儿来，来干什么。”
那个人恍然大悟，随即换成了有些蹩脚的晋都官话和他们交流。
虽然口音很重，但还是可以听得懂。
俞缨松了口气。
“我们的来做生意的商人，船在海里翻了，然后就到了这片林子里，想问个路去遂原城里。”
“去遂原啊，我刚好等会儿要去城里卖肉，能带你们一道。”那个猎人侧过身，展示出小屋里面的样子，“你们先进来歇个脚吧。”
俞缨赶紧道谢，和李晋一同进了屋子。
小屋里面放着一张铺着稻草的十分简陋的床，然后就是浓重的酒味。
一些动物的皮毛被挂在屋子的墙壁上。
“我这个鹿肉是昨天刚猎的，可新鲜了。”那个猎人抬起一头已经死掉的鹿的身体向他们展示。
“好，好。”俞缨有些尴尬地和他交流。
她藏在袖子的小刀一直都抵着在掌根，将李晋护在身后。
这样好说话的陌生猎人，实在是过于可疑。
“你们是晋都来的商人，身上银子应当不少吧。”果然，他稍微寒暄了两句，就直接问起了钱的事情。
俞缨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能够展现自己的图谋，也比将心思藏在阴暗处要好。
“我们身上的银子都掉到大海里了。”她蹲了一下，察觉到对方的脸色微微有变，然后接着说，“但是我们在遂原有认识富有的朋友，他们很有钱的，等你把我们带过去，不仅这些鹿肉能全都给你买下来，而且还会给你付酬劳。”
那个猎人听到这句话，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你说的全是真的”
“是真的。”她认真地点点头，“你看我们这个长相样子也不像是普通人是吧”
猎人顺着她的话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二人。
确实长得都非常精致好看，皮肤也光滑白嫩。
单单是这个皮相就和他们这种平日里干重活的粗人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