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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45毕业礼
    毕业典礼在六月初。

    前一周, 阮美云就重视了起来,拉着孟辉去商场给他挑了一身行头。孟辉本来说用不着,去年夏天还有一件新短袖, 他一次没穿。

    阮美云站在镜子前, 往脖子上试翡翠和珍珠的项链, 拿不准哪一条更好。

    闻言回身。

    “就是我去年九十九两件买回来的打折货你穿那个去枝枝学校”

    孟辉毫无防备地应着“是啊, 还是新的。”

    阮美云眼一瞪“你少给我丢人, 我还喊了孟宇呢,到时候大家一起拍照都体体面面的,你像什么样子”

    一处不对劲,处处都不对劲。

    阮美云多看两眼, 不掩嫌弃“还有啊,你那个头发也要理一理,理得精神点,走走走,去理发店找人给你设计设计。”

    饶是孟听枝有心理准备, 毕业当天也被阮美云的珠光宝气吓到。

    她那头复古卷发,没有两个小时根本打理不出来, 穿她最得意的那身旗袍, 配一串个大身圆、颗颗华润的珍珠,手指上是压箱底的老坑玻璃种的翡翠,一扯丝质披肩, 任谁的视线都要从她手指的绿光上晃眼一下。

    周游爸妈忙着生意, 今天来不了, 也不形单影只,挽着刚泡到手的安保队长,看得目瞪口呆。

    “枝枝, 你爸妈还有你哥,这是来我们学校演豪门剧吗”

    “这也太有钱了。”周游咋舌完,目光落到孟宇身上,忽然感叹道,“你哥真挺帅的,你怎么不早点介绍一下”

    施杰比孟听枝先开口,冷声问“早介绍,你想干什么”

    周游抿住嘴,发觉刚刚说错了话,扶了扶学士帽,立马干干笑着把施杰往一边拽。

    “没什么啊,能有什么啊,就枝枝她哥懂车啊,我那辆甲壳虫感觉买亏了,早认识不走弯路嘛,走了走了,带你参观参观我们学校。”

    孟宇手上抱着一捧花,走近了打量孟听枝手里那束包装精美的白郁金香,眼神暧昧。

    “呦,这谁啊,送得比我们还早”

    程濯人刚进机场,花是毕业典礼刚结束那会儿,孟听枝出了礼堂,邓锐送过来的。

    孟听枝也接孟宇的花,一手抱一束。

    先带他们去参观学校。

    今天汇展中心有毕业展,不止孟听枝她们一个专业,来往不少中年父母带着穿学士服的子女。

    孟听枝跟周游约了一个摄影师,苏大摄影系的,刚毕业一年,技术暂时不知道怎么样,嘴很甜,教阮美云摆姿势,一通仪态气质的分析,把阮美云吹得合不拢嘴。

    中午在学校附近吃饭,孟宇大方请客,一眼看中湘桥居。

    周游立刻变了脸色,“啊,不要吧,这是我们学校这片儿的知名黑店,我跟我那个前男友就是在这儿吃了顿饭就分手了。”

    尾音低弱,周游讪讪转头看身边的男人,脸色已经黑透了。

    “你不是说你们分手是性格不合,你还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周游倒吸一口凉气,慌忙解释“就消费观不合,也是性格不合的一种啊,我早就不记得他,真的。”

    施杰不受她糊弄“真的那你上上个月还借他钱”

    周游被问得脑袋一空,一脸呆傻,她借钱给前男友的事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那个”

    “那个是他女朋友要打胎,我只是心疼他女朋友,想让他找个好医院,女孩帮女孩嘛。”

    施杰“”

    “钱必须要还。”

    周游保证“我铁定要债的,你放心好了”

    进店入了座,小情侣还在前面你一句我一句,阮美云收了和善的长辈笑容,扭头不满地看身边的孟听枝,低声说“你看看人家小晨找的对象,男朋友可不得就这么陪着,你看看你那个,多长时间了见不到一个人影。”

    孟听枝一声不吭,又气到阮美云,她心直口快,立马抱怨一句。

    “我看你俩聚少离多的,早迟得分”

    忽然,一桌子都安静了。

    孟听枝手里握着黑色的茶杯,还是湘桥居回味泛苦的大麦茶,她喝得嗓口舌苔都是苦味,怎么咽也咽不下去。

    桌上几个人默不作声,目光都在母女之间来回递着,也不知道聊到什么,才叫阮美云忽然说了这么一句气话。

    隔着屏风,只有别桌客人聊天笑声。

    孟听枝半晌接了话,“本来就是要分的。”

    她声线平柔,听起来一点也不像气话。

    周游愣了愣,立马打哈哈笑起来“现在年轻人谈恋爱就这样啦,动不动就喜欢把分手挂在嘴上,好饿啊,我们点的菜怎么还不上我去催一下,这黑店真把我气死了。”

    吃完中饭,阮美云和孟辉就走了,孟宇也没有多待。

    下午学校没有早上那会儿热闹,人少了大半,但还是随处能见到穿学士服的女生拢拢头发,在苏大各个建筑前,拍照留念。

    因为要分离,因为有感情,因为很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所以一花一木,一楼一路,处处都要拍,这样即使以后忘记了,翻起照片,也能想起自己存在过的印记。

    暮色将至,美院的柳湖前人影寥寥。

    程濯来的很晚,约的摄影师已经到时间走了,只有周游的拍立得还能用,她这一整天都活力满满,t安保队长都被她东拽西扯的跑累了。

    她招招手示意孟听枝和程濯再靠近一点。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孟听枝微微偏头,在看暮色,也在看程濯。

    “好好看你俩这颜值真的绝了呀”周游手上甩了甩,把那张巴掌大的照片递过来。

    相纸上还有温度。

    半身照,孟听枝看着照片上的程濯。

    西裤口袋有点微鼓。

    他结束一个长时会议后坐飞机返程,路上忙着看翻译传过来的新文件,领口被扯得松斜。

    出机场上车,他才挪出功夫看一眼衣着,将已经皱了的领带解开,叠好,见孟听枝之前放进了口袋里。

    “这张照片给你吧。”

    程濯接过来,有点意外,“你不要么”

    孟听枝抿唇微笑,摇摇头,“不要了。”

    照片是一种纪念,能被纪念的东西,都是会失去的。

    周游和施杰先离开,孟听枝跟程濯从美院门口走到汇展中心。

    昏黄路灯亮起,他们在隐晦树荫下行走并肩,不少路人都回头频顾,但没人会记得他们在一起的样子。

    “程濯,你真的从来都不骗我,你说毕业那天你一定会来,就真的来了。”

    这话程濯有些听不懂,答应了自然就会来。

    穿过那段树影,遇见大三下课的学生,人流如织里,只有他们在逆行。

    孟听枝停下脚步,程濯回身看她,她抿着唇,通透又温淡地笑,忽而说“你是不是忘送我毕业礼物啦”

    大雨忽至,一连下了三天。

    程濯入夏后食欲欠佳,睡眠也不好,半夜惊醒,他也没有开灯,梦魇未脱地盯着晦暗空间里所有的陈设。

    周遭气息清冷。

    记不清孟听枝有多久没来枕春公馆了,或者她来过,彼此都恰巧地错过了时间。

    他们之间像默剧播放,无声无息到此,自然又不可抵挡。

    之前的那批“盲盒”她都拆开了,衣帽间已经被温迪挑选的礼物塞满,由她的审美陈设,不同色调的包如何摆放都有讲究,格外精致舒心。

    落地窗前,小案上摊开的一堆小东西,让暗色的衣帽间有了活气。

    洗完澡的程濯走上前,捡起长绒毯上一张被风吹跑的纸。

    杏黄底色,手写的黑色字迹,潦草横折间可见瘦金体的笔韵。

    他将纸放回案上,看着桌上一个个被拆卸出来的颜料格,才知道纸上记的是颜料修复的一些步骤和注意事项。

    旁边也试了几笔深浅不一的色调。

    还没有修完。

    将东西都放回原位,他回房间睡觉。

    程濯已经很多年没有梦见过舒晚镜了。

    那是一个他少年时代的纪实梦,花瓶碎地,丝质桌布“嘶啦嘶啦”被扯成垃圾,佣人一个个都缩在厨房不敢出来。

    舒晚镜像狂躁症发作一样,拿到什么砸什么,从程靖远骂到程濯身上。

    “你以后千万别结婚害人,别让你的老婆在儿子生日当天,收到一堆丈夫跟别的女人乱搞的照片你听到没有”

    十四岁的程濯站在那儿,面颊被飞来的叉尖划出一道红痕,佣人心惊地偷偷给老宅那边打电话,被舒晚镜一声吼。

    “你干什么又要说我疯了”

    “我没有是程靖远,他才是疯子他为什么要娶我,为什么骗我,为什么都骗我”

    她冲上去抓程濯的衣服,眼底通红地质问“你也骗我是不是你不是说你爸爸会回来吗人呢我问你人呢”

    闹剧一样的场景里,只有少年镇定到漠然,玉石般的音质企图安抚。

    “电话打不通,他可能”

    舒晚镜厉声打断他,眼前相似的皮相让她就像紧盯程靖远一样的恨意灼眼,啪的一声打过去。

    “你又骗我”

    程濯偏着脸,闭着眼睛,低沉的声音比发誓还要笃然,“我不会,永远不会。”

    再睁开,他眼睛像冷雾弥漫的湖,哑声劝道

    “你跟他离婚吧。”

    舒晚镜像被戳到痛处一样,神色巨变地大叫“不可能不可能我绝不成全他除非我死”

    没有高墙一瞬坍塌的感觉。

    因为他所在世界里,所有情感好像一直都是坍塌的,甚至从他叔伯老婆们的口中得知赵姝一个在程靖远没结婚前就跟他的女艺人。

    他起初都很冷眼漠然。

    赵姝十七八就在港城以模特身份出道,后来转去拍电影,从初恋小白花到拼命三娘、飒气女霸总、再到如今一派息影多年岁月静好的影后。

    出道三十年,从不缺人设,早期黑历史也有,跟了程靖远后就没什么人去翻了。

    那阵子,舒晚镜在程家闹得很难看。

    逢节聚在老宅,舒晚镜怕见程家的人,怕听那些温声细语掀她伤口的假意安慰,每次都缺席。

    几个伯母婶婶凑在小厅喝下午茶,提起舒晚镜便叹气皱眉,说这种事有什么可闹的,是不是这些搞艺术的女人就容易多愁善感,也太不体面。

    好像她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跟丈夫两三年不同房,公共场合也能挽手臂演夫妻情深,这才是正宫太太该拿捏的体面。

    再后来,她们不说舒晚镜不体面了。

    说辞更隐晦秘辛,只悄悄点一点太阳穴,压低声道“肯定是这儿受刺激了。”

    几次三番,就连程濯也被接到了老爷子这边来住,搬行李那天,阴灰早晨,门口停着两辆保姆车。

    舒晚镜不许老宅的人进来,不分好歹地当恶人,对程家所有人都厉言相向。

    程濯自己提着箱子从三楼下来。

    舒晚镜拔了酒塞,半瓶弥尔顿达芙在她手里晃,程濯欲言又止,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从他身边过去。

    等程濯走到门口,她忽然踢翻松节油,铺开的画布上浊色翻驳,穿堂风凛凛似一道利剑掀过,味道极刺鼻。

    少年屏息稍顿,门口的两个老宅佣人急忙迎上来,像拉他出苦海般的请他赶紧上车,又絮絮念叨起,这些天老爷子多么担心他。

    过了几天,程濯放学后接到电话。

    电话里的舒晚镜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期期艾艾,低泣着问“小濯,妈妈真的有那么讨人厌吗”

    他到底还有多少耐心

    又是多少次重蹈覆辙,他爷爷发火再也不许他回去了

    任何一个人,从这世上突然消失,都足够震惊周围的人,何况舒晚镜的死毫无预兆。

    在叔伯的老婆们猜测她可能撑不下去的时候,她满身是刺的抗争。

    扇赵姝耳光,下程靖远的脸,再招人嫌、再不顾体面的事她也做得出来,程家把新闻压得死死的。

    好不容易风平浪静,连叔伯的老婆们都开始假意欣慰,恐怕这位艺术家真学会怎么当程太太了。

    她不当了。

    遗书里能看出那一刻的舒晚镜有多清醒。

    她说

    “也许花点时间,我就会走出这段失败的婚姻,会原谅所有谎言,毕竟人生那么长,可人生真的太长太长了,十年三十年,我怕有一天连我都会忘记这种痛苦,而给我痛苦的人都终将被原谅,我不想原谅。”

    消息通知到舒家那边是深夜,舒晚镜的哥哥惊滞片刻,带着睡意的声音低低烦躁,“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那是什么时候

    由程舒两家主导的环能地产即将上市,多少人盯着看着,这种时候半点风吹草动都会有不可预料的巨大变动,何况是上市公司的老总忽然丧妻,死因还是自杀。

    多体面的豪门世家,绝对的利益面前,连丧期都要瞒,都要改。

    无比惊愕的少年,只是其中小小的一环。

    他沉默到像病了一样,能做的大概只有在葬礼上把一束带刺的白玫瑰,闷不啃声地抡在沉痛悼念亡妹的男人脸上。

    咬着牙,声音似檐下冷雨往外泄。

    “你最好少说话”

    他的失控迅速被解读为丧母过激,相安无事地传递出去,掀不出一点点波澜。

    过了会,宾客稍清。

    程靖远叫人把一身黑衣的少年喊出去,在程靖远眼里,他的儿子骨子里流着程家的血,早熟聪慧,最懂体面世故。

    他不掩失望地说“你对你妈可真冷漠,那是你舅舅你妈刚去世你就这样不给他面子,你叫你外公那边怎么想”

    那是舅舅么

    程濯只是冰冷地笑了下。

    舒晚镜离世两年后,程濯高中有回参加十四中组织的户外秋游,受了伤,不知道家里哪个女人起的头,说舒晚镜住过的地方不吉利,程濯不能老回去,无缘无故受伤,多少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

    病愈后,那栋别墅就被封了起来。

    连程濯也不能进。

    他开始学着抽烟,混在一群青春期叛逆男生里,大家吞云吐雾,撩妹泡妞,笑着问候彼此祖宗。

    他身处其中,不知道哪一次发呆被燃尽的烟头烫到了手指,无声地捻灭,抬头看好朋友放肆狂笑。

    他漠然看着周遭飞速变幻近乎扭曲的世界。

    怎么就是上不了瘾呢

    刚去美国那会儿,他干了不少自甘堕落的事,游走在异国的灰色地带,只觉得自己不该这样清醒完整,他已经病了这么久了,身体里应该腐烂一部分才对。

    美国中西部春夏多发龙卷风,六月份,他自驾去堪萨斯州参加朋友生日,雷雨云累计后的龙卷风遮天蔽日,如世界末日一般的场景在他的挡风玻璃里像灾难片一样真实上演。

    他拿出手机,信号已经弱到快消失。

    车里放黑人摇滚的电台自动切至气象频道,女主播紧急地通知堪萨斯州正面临的危险情况。

    他关了电台,看着前方,把油门踩到最大。

    两天后,他掀开啤酒拉环,瞥了眼客厅巨幅电视里的重播新闻。

    那场龙卷风导致15人死亡。

    落地窗外在下雨,疯狂失序,高大的阔叶绿植被打得摇摇摆摆,一次次撞在玻璃上。

    碳酸雪泡争先恐后从铝质罐口里往外涌,任由冰气沁进掌纹骨骼里。

    忽而,他想起自己离开苏城,好像也是六月,南方六月也多雨,苏城多温和,他印象里都很少打雷。

    高中无数次被雨困在屋檐下。

    明明打个电话,司机就会送伞来接,可他就喜欢像被困住似的,在雨帘里走神浪费时间。

    徐格从他身后搭住他的肩,示意他往旁边的书屋里看。

    “这些女生好笨,她们不应该挤在一块陪你躲雨,应该把藏在书包里的那把伞英勇地拿出来,然后说要不要撑伞一起走唉,笨呐。”

    徐格笑嘻嘻地挤眉弄眼。

    雨声淅沥,书屋清脆的风铃响起,敲撞出潮湿的叮咚声,一个瘦白的女生背着书包刚走出来,就被同学惊喜地喊住。

    “孟听枝你有伞啊你送我一截路吧,好吗”

    女生握着手里的伞,犹豫了一会儿,温声说好啊。

    两个小姑娘并头挤在不堪风雨的折叠伞下,啪地一下踏进台阶下的小小水洼。

    程濯抬头,天色渐黑,雨也没停。

    等他想从这种颓废放纵的留学生活里走出来的时候,不仅有了烟瘾,还有几分嗜酒,站在阳光底下,倦睫轻抬,不知道腐烂了的是哪一块。

    直到天际微亮,程濯再也没睡去,脑子放空,杂乱的思绪无数。

    洗漱完,他边下楼,边打电话。

    “把我在苏城靠近艺术区的房产都整理出来,你这两天去看看车,往好的看,有现货最好,价格无所谓,挑一辆适合女孩子开的。”

    邓锐在那头应着。

    走到门口,程濯看见朦朦天光。

    浓雾似雨,忽的想起什么人,那张轮廓柔凛的脸,几分缄默,几分清艳。

    邓锐正想问车是买给谁的,他好去挑车型和配色,只听见程濯倏忽放轻的声音。

    “只要白色。”

    邓锐再一想,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艺术公社开展前,程濯见了程靖远。

    在舒晚镜的墓前。

    遵从她的遗书,墓碑上干干净净,没有她自认为面目可憎的照片,也不是谁的妻子。

    只是她自己。

    父子各自撑伞,各自捧一束热烈恣意的剑兰 ,沉默不语地站立,都是孤高不可摧折的疏冷模样。

    雨水在大理石台上噼里啪啦溅着响。

    “你做事,向来令人生厌而不自知。”

    程靖远后到,一年都见不了几面的父子在这种地方不期而遇,他穿严整的西装三件套,像个品味极好的绅士,先将花放下,直起身说“等你到了我的位置上来,你会明白,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程濯冷笑“我一直好奇,这几年你怎么好意思抱着她喜欢的花来看她,原来是这四个字让你问心无愧。”

    “我后悔了。”程濯轻轻地说。

    程靖远唇角抿着克制的弧,仿佛凡俗的情绪都不会再影响到他,面具戴久了就会刻在脸上。

    “我后悔高三那年一气之下弄没了赵姝的孩子,如果那个孩子生下来,或许你会娶她,或许这个时候,你就不会对我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你们一家人,夫妻和睦,子承父业。”

    程濯笑容讽刺冰冷“多好。”

    程靖远深沉的眸色转去看他,厚重声音里不乏警告,“程濯”

    他凝看着墓碑,忽然冒起的火气像是要将那张面具崩碎,“这是你妈墓前,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程濯目光无所谓地迎上去,那股子毫不在意的冷淡将程靖远的愠怒衬得有几分莫名。

    “别说是她的墓前,就算她现在活着站在这里,听到这些话又怎样她早就不在意了,你如今愧疚在意,不觉得多此一举”

    说完,程濯弯下腰,把手里的花放在潮湿的台子上,没任何情绪地转身,撑一把黑伞,消失在雨雾朦胧的半山。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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