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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66一次性
    这栋小楼, 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藏一两副画可能还有余地, 但要藏一个上身没穿衣服的大男人。

    这太为难小楼了。

    何况,阮美云已经到了楼下。

    程濯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要躲,就被孟听枝推起来, 窗帘鼓摆,室内的气息早已被吹淡, 地上四仰八叉散着一地的毛绒玩偶和羽毛抱枕。

    原本这些都是摆在床上陪孟听枝睡觉的, 程濯来一晚, 通通惨烈挪窝,甚至还有一只在程濯下床后被他不慎一脚踢出半米远。

    程濯弯腰捡起来, 人醒透, 看着手忙脚乱的孟听枝, 几分无语。

    “躲哪儿, 没地方躲, 我隐身”

    楼梯上的声音一步步渐近渐响,已经传来,孟听枝“啪”一声拍他胳膊,气呼呼道“你还开玩笑”

    眼珠一转,看浮起的窗帘。

    “去那儿, 你去阳台, 快呀”

    程濯手臂微张,好叫她瞧清楚自己这一身痕迹明显的赤裸上身。

    “我这样, 怎么去阳台”

    衬衫呢孟听枝握拳按着太阳穴,实在想不起来,昨晚程濯的衬衫被塞哪儿了, 明明没有喝多啊,这么连这个也忘

    可这会儿已经来不及再找了。

    孟听枝哄他,“没事的,早上梧桐里没什么人,你去躲一下,我马上就把我妈妈送走,我保证。”

    程濯一脸不情愿。

    孟听枝不等他再出声,半撒娇半威胁地软瞪他一眼,“不是说以后听我的话吗”

    程濯“”

    阮美云提着两盒红枣糕,推开房门,人站在房间门口,目光刚一落进来就狠狠皱住眉头。

    “你看看你这房间,还说不要我收拾。”

    一路进去,一路拾垃圾似的捡了两个小枕头往乱糟糟的床上一丢,阮美云放下红枣糕,越看越嫌弃。

    “我当初就说,这床小,还不到一米五,睡着不舒服,你非说好看就要这个,你看看你这堆娃娃,现在都没地方搁,好话呢你是从来一句不听”

    孟听枝局促地站在垃圾桶前,鞋子已经藏起来了,目光暗暗且快速地打量房间里,还有什么可能暴露的物品。

    根本没心思理会阮美云的抱怨。

    她一个劲应着,“嗯嗯嗯,我知道了,我下次听嘛。”

    阮美云目光一聚,落在她的脖子上,眉头又皱出一个新高度。

    “你那儿怎么红红的”

    孟听枝手往脖子上捂,刚刚扫一眼镜子,她已经看见了那是什么,小小一枚暗红,明明他以前不喜欢弄这种恶趣味的,这人现在真的是

    哑口无言时,阮美云重重一叹气。

    “我之前叫你爸给你送过来的驱虫水,你是不是没用”

    孟听枝愣住

    阮美云气得点名批评“孟听枝你怎么就不叫人省心呢,什么味道不好闻,你弄完,再开窗通通风,什么味道不都散了,我跟你说,这夏天还没过,巷子里潮气重,有的虫子毒着呢,你不注意哦,到时候有你好受的”

    孟听枝捏着自己的手指,已经觉得不好受了。

    阮美云说着,就要走过去开窗户。

    孟听枝脑子里神经骤然绷紧,连忙上前张开双臂,拦住人,嘴里急急喊着“妈妈我自己来,我保证今天就把驱虫水用上,我自己来,你把我脏衣服带回去,赶紧给我爸做饭吧,我下午画室还有客人要来。”

    “行吧,什么脏衣服”阮美云性子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自己找起来,“这个小毯子要洗吧”

    “嗯”

    孟听枝根本没看,只想尽快找几件衣服出来,把人打发走。

    阮美云从床尾的被子里扒拉出一件白衬衫,抻开领口,沾了一抹浓郁口红,啧啧两声,又数落起孟听枝来。

    “跟你说了别老穿这些白的黑的,一天天的有没有小姑娘的样子了,尽买那些男人穿的似的衣裳,这白的还不好洗呢。”

    她从孟听枝找出来的衣服里,把一件浅色的丝裙和白衬衫并在一块。

    “这两个我给你送干洗店,到时候你自己去拿啊,红枣糕我放在那儿了,趁热吃,我走了啊。”

    “妈”

    孟听枝盯着阮美云手上的白衬衫,手指使劲扭着睡裙的裙摆,太阳穴一阵突突锥疼。

    阮美云没察觉她的异样,人走到楼梯口,衣服已经被她随手找了的袋子装起来拎在手上了,回身睨她一眼,又拿手指狠狠点了点孟听枝。

    “驱虫水,必须给我用上,听到没有”

    白衬衫能还我吗

    孟听枝说不出口,眼睁睁看着阮美云带着衣服走下楼梯。

    程濯看小院里撑起一把遮阳花伞,就从阳台回来了。

    窗帘送风,地上的光影也在动。

    他看着孟听枝。

    他们之间隔着一整个由他们创造的凌乱房间。

    那双清冷潋滟桃花眼梢,此刻懒戾垂着,一脸无声的欠哄暗示,“程公子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委屈”的意思很明显。

    孟听枝假装看不见,将自己滑落肩头的细细吊带拉回来,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呢”

    程濯不信这种时候还有好消息。

    “坏消息。”

    孟听枝朝他走近两步,想从他手里把毛绒玩偶抽出来,免得待会儿坏消息刺激性大,他一个不小心把玩偶扯坏了。

    程濯手上没松力,她压根抽不动。

    收了手指,她只能直接说。

    “那个就是昨晚那个衬衫,不是没找到吗我妈妈刚刚一来就翻出来了,坏消息就是,她刚刚把你的衬衫带走了她要送去干洗”

    孟听枝紧盯着他的脸,不错过一丝一毫的微表情。

    程濯只是稍愣了一下,没追究。

    “好消息呢”

    孟听枝说“好消息是,我会赔你一件新的。”

    “你开心吗”

    程濯脸上的情绪深沉,叫人一点都捉摸不透,孟听枝还静望着他,等一个反应。

    他直接翻篇,玩偶往旁边一丢,两掌按着孟听枝的肩头,居高临下地望她问“不说这个,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我躲”

    孟听枝鼻音里哼出不解的一声“嗯”

    “你可以跟你妈妈说,我在这里,叫她稍微等一下,我们一起出去见她就行了。”

    孟听枝顺着他的话,想象了一下画面,内心抗拒,嘴上的话尽量委婉。

    “这不好吧。”

    程濯扬一分声音,将人拉到跟前,眼睛不解又探究地望着她“怎么不好”

    “如果你觉得唐突的话,我之后可以再正式地去拜访一次,没什么不好的。”

    她面庞白皙软净,一双眼也柔柔的,光脚踩在毯子上,跟面前的男人差了那么一大截身高,那画面叫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不占上风,被欺负的那一个。

    可就是这么一个清清柔柔的小姑娘,委委屈屈一开口就气死人。

    “不好,我们还没有到那一步。”

    程濯不可思议。

    他惯常从容,极快速就能掩藏住情绪,只是手指间多用了一份力,她分明察觉,肩膀微微一扭,挣开他的手掌,去捡刚刚被他丢掉的玩偶。

    程濯的声音在她身后传来。

    “那现在是到哪步了”

    她把几只羽毛枕头整齐摆在床尾沙发上,细白手指一下一下顺着紫得浓艳的羽毛,闻声,动作一顿。

    孟听枝想了一会儿,眼眸纯粹地望他,低声猜着说“算睡过”

    两个又轻又软的音,脱口而出,像块巨石瞬间压在程濯胸口,他难以想象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份直白坦荡。

    聊斋里,书生回家看到美人老婆撕下人皮面具,会当场被狐妖的真面目吓得半死,程濯不是,他只是惊愕。

    原来你是这样的狐狸精。

    无声的眼神对峙,起码持续了一分钟。

    她跪坐,膝盖抵在柔软长毛的毯子上,穿单薄又清纯的棉白睡裙,平领吊带的款式,两只纤细白嫩的小腿裸在裙外乖乖并拢着,脚底板透出浅浅粉红晕泽。

    手指有一搭无一搭地拨弄那些小羽毛,一副乖乖女听人教导的模样,就差在脸上写着,你怪我吧,我都不反驳。

    程濯先移开胶着的视线,虚虚攥了一下拳,还是想不通。

    他蹙起眉,想再度问她,可一开口就不知道该问什么,又要怎么问。

    最后别扭成一句。

    “睡过睡过了,难道,你就不用不对我负责”

    她眼里有软软的愕,怯怯的羞,却小幅度地摇了摇头。

    “不啊。”

    程濯措手不及。

    这场面,这对白都叫人觉得像在做梦,不真实,完全不真实。

    他是一个逻辑严谨的人,企图去追溯昨晚发生了什么,现在的情况不合理,他条理清晰的筛选分析,最后拿出有力证据。

    “孟听枝,不是你说之前没爱尽兴吗”

    看一眼凌乱的床铺,所有印记尽数袒露其上,似乎什么都不必再多说。

    孟听枝小声。

    “昨晚不是爱了。”

    她的自我逻辑是顺的,但程濯此刻完全跟不上,他不能理解。

    “这就是你说的爱”

    孟听枝也不理解他忽然出现的恼火,眼神极明澈地看他,真是贴心地询问“你难道不喜欢这种吗”

    程濯“”

    这根本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而是为什么偏偏只有这一种

    他背过身去,闭上眼冷静片刻,再睁开时拿起手机给什么人发消息,然后等消息的耐心都无,手机直接丢在一旁。

    “我叫了邓锐送我的衣服过来。”

    孟听枝摆好枕头,起身说“哦,那我去给你找找,好像有一次性的新牙刷。”

    一次性的。

    程濯就看着她快快乐乐跑去洗手间翻找,然而深蓝暗红一手一支,体贴地给他选择。

    “你喜欢哪个呢”

    程濯拿走那把深蓝的,神情并没有因此缓和一丝一毫,反正怎么选都是一次性的,那股郁闷从那一刻就在不断发酵。

    想不明白,又急不来。

    他又开始思考,他是从什么时候这么被动的

    孟听枝先洗漱好,手里拿着毛巾,递给他擦脸,他实难生出什么好心情,草草给自己擦了两下,极其敷衍。

    孟听枝盯着他喉结上淌下的晶莹水珠,接过毛巾给他擦,凑得近,擦得仔细又温柔。

    还跟他说俏皮话。

    “你说我换一张更大的床好不好”

    程濯面无喜色,任她搂任她抱,声音平直如一条死寂的线“随你。”

    孟听枝眨巴眨巴眼,在他胸口抬起来一张小脸。

    “你睡着不会觉得床有点小吗那个床只有一米四,我是看它好看才买的。”

    程濯声线依旧平淡“我觉得小我觉得小重要么”

    孟听枝点点头,理所当然。

    “当然,你也要睡啊,总不能一直睡着不舒服。”

    他压着脾气,清冷的眸底不露一丝情绪,只在低头看她时,唇角露出一丝淡讽弧度,故作恍然。

    “哦,原来我还有机会睡。”

    孟听枝“”

    这尴尬一刻,恰好程濯在外头的手机响起来,两人从洗手间出去,程濯接电话,孟听枝直接趿着拖鞋直接往楼下走。

    “肯定是邓助理来了”

    提着深色纸袋的邓锐站着雨水集外,小院子没有锁,但他不会冒昧进来一步,规规矩矩给程濯打电话,听他下一步的意思。

    孟听枝打开门,好久不见邓助理,友好微笑,寒暄了一句。

    “这里有点偏,你开车过来是不是还挺麻烦的。”

    邓锐把纸袋交给孟听枝说“第一次是来有点绕,现在开熟了就挺顺的。”

    孟听枝拎着纸袋的手指微微一僵。

    她没换睡衣,只在外头套了一件短短的针织外套,刚出来不觉得热,这一刻切肤体会到暑气未消。

    心脏像在被盛夏灼烤。

    “开熟了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吗”

    接到电话来梧桐里送衣服,邓锐起初惊讶,转瞬欣慰,自家老板终于有了进步。

    不用一下班就把车停在梧桐里巷子口,不下车,不进去,等小楼的灯一灭,就低低吩咐,叫人把车开走。

    孟听枝提着袋子上楼,见程濯给玻璃瓶里的花换了水。

    “换吧,”她把袋子里的衣服拿出来,递给他,又问“你饿吗”

    “还好。”

    他穿上衬衣,扣上面的扣子,孟听枝走近他身前,替他扣下面的一粒。

    “你不高兴因为刚刚的事吗”

    程濯“怎么会,我简直喜上眉梢。”

    孟听枝“”

    没从眉梢看出来。

    扣子就那么几颗,很快扣完,程濯垂眼,抓住她即将离开的手腕。

    他的手指干净修长,手背青筋明晰有力,无名指上有一道细疤。

    目光沉黯,程濯拽着她,往身前一拉,金玉似的声音清冷迫人地响起。

    “孟听枝,我以后要等你招幸么”

    她已经晓得他有点生气了。

    想想也是,刚刚说的话的确有点缺少分寸,是个男人大概都会被激到,明明这时候,该顺着他了,可孟听枝心底那点反骨还没消。

    刚刚听邓助理说他之前偷偷来过好多次梧桐里,说没半点触动是假的,但也只是心境稍软了点。

    她掀起翘睫,依旧任性,“如果你猜对了呢。”

    腰际被他手臂扣拢,程濯俯下面孔,发狠地吻她,她手指搭在他肩膀上,算不上推拒的动作,唔了几声,喘息不过来。

    孟听枝以为他真生气了,格外柔顺地回应他来势汹汹的吻,两人配合回应,叫那一吻格外漫长缱绻,吻到唇齿都酸。

    忽的,白净耳廓粘热,疼了一下。

    孟听枝缩了缩脖子,没躲开。

    耳朵被他咬住。

    磁沉的声音,像浪潮卷着湿润海风不容抗拒地扑过来,叫耳朵上所有小绒毛都跟着颤栗心悸。

    “别让我等太久。”

    像情话一样的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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