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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0最心动
    对于孟听枝说的话, 阮美云细细盯她一番后,收敛了目光。

    相信是相信的。

    她还有记忆,上回在孟听枝学校受了气回来, 她一个没忍住打电话给孟宇, 说不就是什么柯尼塞格, 咱家也买,最后被孟宇几千万的报价惊住的冲击还没有消失。

    估计,这辈子都不会消失。

    孟听枝之前那段感情她没多问。

    分也就分了, 阮美云心直口快,脾气暴躁,唯独那回格外沉默, 如同默认了女儿和那样的人之间不能长久, 再多问一句你们为什么分,不仅多余, 还像伤口撒盐。

    孟听枝是真的喜欢那人, 阮美云知道,那阵子的伤心失意都是肉眼可见的,之后倒腾起梧桐里画室的装修,她才渐渐开朗起来。

    阮美云“还是之前那个”

    孟听枝“嗯。”

    阮美云沉下一口气,抿抿嘴,忽然就不知道从何讲起,放下手里的电蚊拍, 又将茶几上的零碎物件稍作整理。

    孟听枝知道她还有话要说, 没上楼, 就这么一直克制呼吸地等着后文。

    茶几上整齐到再无收拾的余地,阮美云抬起头,极少见地语重心长“你现在还小, 再谈两年恋爱也不是不行,只是枝枝啊,你也不会一直都是小姑娘,你总要结婚的呀。”

    孟听枝也没预料到阮美云的反应会这么柔,没有大嗓门,没有冷嘲热讽,只是轻轻地提醒一句。

    那一瞬,她眼眶就有点酸了。

    “我知道的。”

    孟听枝低低闷闷地应。

    阮美云问“他那样的家世,是不图我们家什么,那你呢,你图他什么”

    一个从她十六岁起就存在于她心底的人,经年累月,印记深刻,忽然被问及,她竟然一时哑口无言。

    阮美云没为难她,门口有动静,她起身迎买菜回来的孟辉,话题自动翻篇,屋子里又被唠叨日常的声音填满。

    饭后,她回楼上自己的房间,翻出许多高中时期的东西,忽然想起一张程濯的试卷,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那是第三十七次发校报,路过高三七班门口,最后一节课,高三七班课表上是体育课,临近高考,已经默认改成自主复习。

    班里人很少,甚至很多人都提前走了。

    还是程濯班上那个羊毛卷双马尾的文艺委员,不过那会儿已经成徐格前女友,两人就站在七班门口。

    双马尾矮徐格一个头,抬头问他“我听人说你现在的女朋友有点像我徐格,何必呢,你要是想回头,我可以给你机会,你真的要找一个我的替身”

    男俊女美,是偶像剧画面。

    当前台词也跟上了狗血程度。

    徐格一副缺觉的纨绔相,黑色的斜挎包带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玩偶,学校门口娃娃机特供的款式,被堵在这儿很不耐烦,又压着不耐烦说“真绝了,之前就踏马跟你说玛丽苏小说少看,什么替身哪个傻批跟你说的”

    双马尾只当他死不承认,铁证如山地倔强道“大家都说她像我”

    徐格拽拽书包带子,无语道“一群傻批。”

    双马尾煽情地高喊一声“徐格承认你忘不掉我有那么难吗”

    徐格叹气,费劲地解释着“我真没有,真的,我打小颈椎不好,你叫我回头就是要我命,千万别往深想,咱就好聚好散得了。”

    双马尾尴尬又难过“我不信”

    徐格给她整烦了,手掌搭在脖子后面,捏了两下,看见杵在走廊的孟听枝,眼睛一亮,就跟看见救星一样,忙跟双马尾说“你赶紧发一下报纸吧,你们班校报来了。”

    双马尾说“你这么回避有意思吗”

    说完把徐格往旁边一拉,让出一点进班的位置,对规规矩矩穿着夏季校服的孟听枝说“学妹,我们班没什么人,你帮我发一下,谢谢啊徐格,我们说清楚”

    “分手那会儿不是说清楚了,咱俩挺开心啊。”

    “那为什么你现在的女朋友那么像我”

    “好姐姐,我真就一脸盲,放过我吧,我约了人开黑呢。”

    孟听枝没再多听,抱着一大叠报纸走进高三七班。

    夏日傍晚,粉橘暮光从一侧窗户斜铺进来,黑板上的粉笔板书还没有擦掉,一旁留着高考倒计时。

    头顶的吊扇在动,小股热风呼呼啦啦吹送着,各个桌上课本高高堆起,摊开的试卷讲义也在哗哗翻动。

    旁人的青春还在旁边鲜活地拉扯吵闹。

    她一路将校报发到最后一排的靠窗处,那张桌子尤其干净,桌屉和桌面一本书都没有。

    只有今天才发下三模试卷,孤孤单单摊在桌子上,页角随风轻颤。

    高三七班,程濯,149分。

    那边已经吵完,双马尾一气之下猛推徐格一把跑走了,徐格踉跄进班里。

    孟听枝攥着厚重的校报边角,看着那张三模卷子,鼓起勇气出声“请问”

    “嗯”

    “请问,他是生病请假了吗”

    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敢付之于口,印刷墨迹陷入指纹的手指,落在他的课桌上,像触碰他本人一样小心翼翼。

    徐格只看过来一眼,还是没心没肺的声音“你说程濯出国了,下周一升旗学校估计就会说。”

    闻声,颅内一片茫雾。

    “出国那他还会回来吗他的试卷还在这儿。”

    “这谁知道呢那试卷啊,不要了吧估计。”说完这句话,徐格就接起电话出了班。

    晚霞依旧。

    周遭那么静,走廊上偶有一闪而过女生们的笑声动静,也那么空,那么远。

    孟听枝指尖轻颤,拿起那张三模试卷,细细看着,她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她也看不懂这些题。

    但依然迫使自己一行一行看他的字迹,像寻求他最后存在的印记。

    翻到背面,她看到最后那道唯独空缺了答案的数学题,眼眶里久积的泪意,终于凝结坠落。

    她也终于懂了。

    是空。

    她的五脏六腑都完好无损地待在原位,世界也没有骤然坍塌,只是空,一种急雨之后,夏天骤然过去的措不及防的空。

    夏露未收,隆冬雪至。

    她明明有好多话想说,但无人可说,无话可讲,只是难过到无以复加,沉默地将自己落在他卷子上的湿意轻轻抹去那是她单方面留下的印记。

    她将他不要的卷子折起来,藏进书里,红着眼睛,发完一整栋高三楼的校报。

    晚霞已经衰竭成不甚明亮的样子,将暮的夏天不再迸发热度,合上最后一扇门,孟听枝走出学校。

    暗恋是什么呢

    是跋山涉水来和你说再见,是大段大段没有台词的废片,是连个能说出口的身份都没有,却要在罅隙里用尽全力地仰头铭记,与你的千山万水毫无瓜葛地告别。

    晚上回家。

    孟听枝在桐花巷三楼的台灯下,重新摊开那张三模试卷,灯光过亮,她眨了眨,眼睛又湿了。

    她努力安慰自己,每个人的青春都会结束,她不过是结束得早一点罢了。

    手背上忽然砸落一点温热。

    孟听枝按了一下眼睛,回过了神,合上手里随意翻开的书,搁置在一旁,捉回游走的思绪,重新想起阮美云的话。

    图他什么呢

    程濯出国后,她曾在三生有信给他写过一封信,地址是她从学校的旧档案里翻出来的,快速记在手心里,跑出教务楼。

    在一场雨里开始落笔。

    在高考那天石沉大海地寄出去。

    一旁的手机忽然响起,显示是程濯,孟听枝吸了一记鼻子接起。

    程濯今晚在申城应酬,是个雅静会所,局散得早,附近有展,往常他从车窗里略过一眼不会在意。

    今天兴由心起,叫司机停了车。

    他对艺术没有什么热烈追求,或许受舒晚镜影响,有几分审美,他记得孟听枝很喜欢岛川集,展方的画报很懂噱头地凭这三个大字把他引了进来。

    车子在门口停下,展厅很有眼力见的主管拾阶来迎,比司机更先一步替程濯开门。

    程濯也没亏待这份郑重。

    主讲人要为他详尽阐述这一期的主题,他适可而止地点停,声音在空旷展厅里透出一股极悦耳的清冷质感。

    “我女朋友跟我讲过。”

    对方立马不动声色把彩虹屁重点放到了“女朋友”身上,程濯寡言,但全过程都听得很舒服,神情也柔和。

    离开前,订下了一整个系列的木雕画。

    孟听枝听了之后,起身走到窗边。

    “你以前也是这样给你妈妈买画吗”

    程濯顿了顿才发现其中的联系,如实道“我很少自己去。”

    孟听枝知道,正睿是一个结构完整的艺术投资机构,这些事有人专门负责。

    程濯补充道“以后频率会更高,今天去看展,忽然只能想起来你喜欢矢藤源斋,你还有什么别的喜好都可以跟我讲,我会记着。”

    孟听枝无声弯了弯唇角,将窗户推开,依窗抬首,霜宵夜里,盈光当头,再想起白天她妈说的话,那种空茫感里倏然充实温暖起来。

    他像是黑夜里推窗就能见的月亮。

    不想图他什么。

    她只想,她的月亮永远不会坠落。

    孟听枝心境轻盈,忽然说“你记错了,我不喜欢矢藤源斋。”

    程濯不确定的“嗯”了一声。

    低沉的鼻音,叫人直接能脑补他微敛眉心的样子。

    孟听枝说“喜欢你,喜欢程濯。”

    “在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里,你拔得头筹,无可比拟,最最心动,最最喜欢。”

    电话里迟迟无音。

    孟听枝反应过来,察觉自己刚刚有点肉麻过头,那一点窘迫在难为情里逐渐放大,她有点懊悔地咬住下唇。

    半晌,耳边有声音了。

    柔哑至极。

    “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孟听枝,我心跳乱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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