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回来”女人遍遍重复, 终于陷入昏睡。
半晌后顾淮抬起头活动僵硬的脖子，把纸巾扔进垃圾桶时见到里面用过的针管。
他弯腰捡起来，透过月光看清里面残存的液体, 又翻找出护针器盖上，同揣进兜里。
当顾淮离开医院的时候, 天边已经微亮, 他在郊区把车后排的东西处理掉，又回家取电脑, 最终将车停在左语家楼下。
他设定好闹钟, 打开电脑开始翻看左语的手机。
新手机里面很干净，顾淮根据联网账号恢复些数据，找到左语与医院的联系记录。
其中熟悉的名字吸引顾淮的视线, 闹铃声响起来, 他关掉电脑，去买好早餐后上楼。
推开门顾淮看到左语迷迷糊糊走出来。
“阿淮”娇娇软软的鼻音全无戒备。
“嗯。”顾淮想起左语信任他到连门都不锁, 觉得现在就应该掏出镇定剂给自己扎针。
“你出去做什么啦”左语火上浇油地走过来问。
“买早餐。”顾淮把早餐塞到左语的手里, 按住她的肩膀往里走。
左语提起早餐闻了闻，“都有什么”
“粥、土豆饼、面包、牛奶”
顾淮报出来，坐在餐桌前把早餐分好。
左语吃了口面包, 脸颊鼓起，含糊地问“怎么没有包子”
“包子铺没开，你喜欢下次我再买。”顾淮记得左语并没有说过喜欢吃包子。
左语抬头将灰蒙蒙的双眼对着顾淮，微微撅起嘴。
“哼”
突如其来的气恼让顾淮脸茫然，不明白自己又哪里惹到左语。
“下次定买。”他试探地承诺。
左语干脆埋头不理他。
顾淮观察了左语会, 见她生气归生气，并不耽误吃早餐，也跟着埋头吃饭。
顾淮的衣服在回家取电脑的时候就换过了, 直接开车从左语家去公司。
中午顾淮下班，他开车前往王之美工作的医院。
“稀客啊你居然知道我在哪里工作”王之美接到电话的时候不可谓不惊奇。
“你在办公室吗我找你有事。”顾淮从电梯出来，向王之美所在科室的方向走。
“来吧，我正吃饭呢。”
王之美挂断电话，很快看到顾淮推门进来。
她惊讶道“这么快你是在门口给我打得电话啊”
顾淮没有回答，转而说“我想要做检查。”
王之美担忧道“怎么了是不是”
“最近有些失眠，只是不放心而已。”顾淮走到办公桌旁，补充道“不要让别人知道。”
“成，你等我会，我去打招呼。”王之美痛快地起身，笑着调侃，“可不许动我的外卖啊。”
顾淮猜测这应该是个玩笑，他扯动嘴角，麻木的情绪阻碍他露出愉悦的表情。
不过他以前也是这样，王之美没有多想。
等王之美出门口，顾淮从兜里掏出个u盘，插到她的电脑上。
很快王之美回来，办公室里已经空无人。
她气愤地拨通电话，“顾淮”
“公司临时有事。”顾淮说完挂断电话，在地下停车场的他用电脑翻看医院的内部记录。
他从角膜移植的排队名单中找出排在左语后面那人的资料。
仔细确认后他拨通资料上的号码。
“你好，文安市第五医院，目前医院有份角膜供体，需要您与另位患者进行协商”
片刻后，顾淮挂断电话，黑掉的屏幕倒映出他淡漠的眉眼。
“呵，言言啊”
左语自从知道她要恢复视力后，好好坐在那里都能傻乐。
本就是个活泼过头的姑娘，现在恨不得时时往天上窜，地面已经容不下她了。
平时和顾淮说的最多的也是等视力恢复了要去哪里哪里。
“我先回学校考毕业证，然后就可以全国各地的四处采风啦，哈哈，我最初就是因为可以采风才学的画画。”
左语凌空比划，仿佛执笔往画纸上挥洒颜料。
“画画不会觉得枯燥吗”顾淮不解道。
“不会哦，喜欢的事情怎么可能枯燥。”左语认真地摇摇头，又嘻嘻地笑出来。
顾淮沉默地垂眸，第次觉得闪闪发光的左语如此刺眼。
左语见顾淮又莫名其妙地安静下来，用肩膀撞向他。
“嘿，你有没有秘密啊”
顾淮心里紧，还是答道“有。”
他的秘密大到生活中充满了欺骗。
左语抬手罩在嘴边，神神秘秘道“我也有秘密哦，等我眼睛好了告诉你，你能不能和我交换你的秘密啊。”
顾淮定定地望着左语，眼神微微晃动。
“好，等你眼睛好了，我就告诉你。”
“说定了。”左语伸出小拇指，等顾淮勾住后轻轻摇晃，“拉钩上吊，百年不许变。”
顾淮低声附和，舌尖碰到牙齿，沁出淡淡的血腥。
左语没能高兴太久，当她去医院复查的时候，陪同的顾淮特避开，她在僻静的走廊被家三口围住。
头发花白的两口哭泣的恳求，把孩子推进左语的怀里。
“只有个角膜，我家孩子等了这么多年，求求姑娘把机会让给我们吧，砸锅卖铁我们都愿赔偿你。”
两位家长的声音连同孩子的低泣声同传入左语的耳朵，炸的她脸茫然。
顾淮怕那家人没分寸地动手，远远站在旁看着。
孩子爷爷见左语抿唇不说话，有些急了，对孩子奶奶使了个颜色，孩子奶奶头撞向左语的肩膀。
顾淮下识快步靠近，却看到左语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立刻将脸转向他。
即便顾淮知道左语看不到，仍是心虚地侧身躲闪。
左语推开伏到她肩膀上的孩子奶奶，伸手去摸小孩。
“多大了眼睛怎么回事”
番询问后，左语揉搓小孩的脸，“好，我愿放弃角膜供体。”
孩子的爷爷奶奶激动的彻底跪下来，当场就要掏钱。
“什么都不用。”左语略显冷漠地扬起脸，转身扶墙离开。
顾淮在医院门口找到眼眶通红的左语。
“阿淮，我不能恢复视力了。”蹲在墙角的女孩抬头露出满是泪痕的脸。
顾淮蹲下为左语轻轻擦眼泪。
“有我呢，我来当你的眼睛。”
左语吸了吸鼻子，忽然用力把顾淮推倒。
她恶狠狠地骂“滚”
顾淮跌坐在地上，眼前阵天旋地转，忍过这阵难受的时候已经不见左语的踪影。
他焦急的四处寻找，终于在医院里面找到左语。
放弃角膜供体不是说说那么简单，需要左语签署协议。
家三口眼巴巴地跟在左语身后，办理手续的医生猜出这是怎么回事，不好多言，几次向左语确认。
无论医生怎么问，左语都是坚定的点头，快速签上自己的名字。
顾淮走过来，颤抖地拽住她的手，她微微挣扎后不再理会。
身穿白大褂的王之美推门走进来，呼吸急促道，“左小姐，你怎么放弃顾淮”
王之美惊讶地看向顾淮，再看到旁喜极而泣的家三口，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中满是不可置信。
“左”
顾淮快步上前打断王之美的话，回头喊道“言言你在这里等我。”
他推王之美到走廊后王之美气愤地拽住他的衣领。
“顾淮左语到底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淮推开王之美，抬手整理衣领。
王之美气笑了，“你是不是就当你个人电脑玩的好，跟我你装什么”
顾淮动作僵住，抬眼有些阴郁地看向王之美。
王之美虽然早知道顾淮的德行，仍有些胸口发闷。
“居然真的和你有关你知不知道让左语放弃角膜供体代表什么啊她需要重新排队，这又不是随随便便就会有的，下次轮到她不定要等多久，你不怕她知道吗”
“她不会知道。”顾淮对王之美前面的话置若罔闻。
“你真是个混蛋”王之美破罐子破摔，“那我就去告诉她。”
砰
顾淮把抓住王之美的肩膀大力将她按到墙上。
王之美近距离看清顾淮眼底的暴虐，牙齿微颤。
“你发病了什么时候”
顾淮也识到自己有些失控，连忙松开手。
“没有。”他深吸口气，垂下头，“之之，你别告诉她，给我时间，让我亲自说。”
强硬惯了的男人垂下头格外可怜，即便王之美知道他有可能是装的，也忍不住心软。
“你定要说，不然我会告诉她。”王之美妥协道，“有时间你来医院，我带你去做检查。”
她特地加重补充道“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好。”顾淮温顺地同，露出个与左语相似的阳光笑容，“那我去找言言了。”
王之美被笑的头皮发麻，干巴巴道“去吧。”
顾淮往回走，推开门看到左语坐在长椅上等候。
“言言。”
左语已经办完手续，那家三口激动的找医生去检查身体。
她缓缓抬起头，根据声音锁定顾淮所在的方向。
“顾淮”她叫了个名字便顿住。
顾淮等会不见她再说话，“嗯怎么了”
“你”左语抬起手，顾淮立刻抓住她的手，她问道“你喜欢我吗”
顾淮的手微微颤抖，“喜欢，很喜欢。”
“呵”左语嘲讽地笑，“我讨厌你”
顾淮平静地看向左语，浓重的睫毛下双眸淡漠。
“我知道，饿了吗想吃点什么”
“我讨厌你”左语见顾淮全无反应，咬字清晰地重复。
“嗯，我喜欢你，走吧，你不是想吃包子。”
顾淮说着把左语拉起来。
左语的盲杖不知何时丢在边，顾淮弯腰捡起，也不给她，扶着她往出走。
左语挣脱不开，走路时蹬了顾淮两脚，也像是打在棉花上得不到任何反应。
她开始嘀嘀咕咕，牙缝里挤出的话隐约只能听出是在骂人。
顾淮侧耳倾听，小姑娘骂人也骂不出来什么词，几句话车轱辘转，只为了发泄。
还能有力气骂人，还在他的身边。
这两点对顾淮来说就够了。
他带着左语在医院附近吃过午餐。
骂累了的左语恹恹的，顾淮送她回到家，上楼送到门口。
“明天、我来找你”顾淮确认道。
左语站在玄关里，勾唇冷笑。
“来啊”
顾淮抬起手想要隔空摸摸左语，左语砰得下把门关上，险些夹到他的手。
顾淮望着玫红色的门板，视线中门板扭曲旋转，变成无际的深渊。
他面无表情的掏出手机，转身边往电梯走边打电话。
“王之美，我下午有空，这就去做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