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轻轻拨开小丫头的衣领。
白皙的脖颈如同小果子上覆的白霜, 一圈红色的疤痕分外突兀。
宴声的目光越来越幽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白霜上的一点红润,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狂跳, 简直要炸裂开来。
一圈红色疤痕犹如火红的太阳, 只是缺了一角,看起来形状颇为怪异。
少年的指腹长了茧,隔着一层手帕轻触柔软的衣襟, 明明已经杀人到毫无感觉的手,此时却觉得指尖滚烫,血液凝聚在一处沸腾,翻出无数悲悯和怜惜。
看少年像按下暂停键一样迟迟没有动作,迟惊鹿打了个呵欠,催促道“宴声,你快点呀, 我困死了。”
宴声收回目光,把她的衣领整理好, 轻声道“弄好了。”
小丫头站起身, 襦裙微光闪闪,像披了一身银河。
“谢谢你啊宴声,我回去了, 你也早点睡”
迟惊鹿边走边打呵欠, 张着小嘴离开了。身后的屋檐下,微光似水,少年小兽般沉沉的双眼浮点明亮的星光。
军帐外风声呼号, 喊打喊杀的声音连绵不绝。主位上的男人沉稳如山,既有祸人的成熟,又带着边关风沙的痞气, 他的双眼通红,戾气四溢,看向怀中之人的眼神却有种奇异的纯粹。
男人身披月银薄甲,他的声音也如同银色的月亮般能让人记得很久这么多年来,不断回荡在宴声脑海,一遍又一遍,经过这么多年早就已经刻进骨血,成为宴声身体的一部分。
“今日宴声与此纹的主人定下契约,宴声你发誓会用生命守护她,永不背叛。”
小兽目光如刀,可以深入铁甲三分“宴声在此立誓,今生今世我必守护在此纹主人左右,对她忠诚。只要我尚有一口气血在,就绝不会让她受半分伤害。”
“很好,你们一日一月,相合成形,世上仅此两人”
第二日午后。西去的太阳晒得浓烈,即便如此也没能阻挡季安宁一颗想听故事的心。
迟惊鹿昨晚就没睡好,中午没睡多久就又被拽起来了,她眼下乌青,用鼻音表示不满“六姐,离说书开始还远呢,去这么早干嘛呀”
季安宁一扬小脸“早点去占位置,我觉得离看台近一点更能体验那种身在其中的感觉。”
她看了看磨磨唧唧的八妹,皱眉道;“你不好奇吗,赤溪军的结局是什么”
一提到听故事,迟惊鹿心里就感觉很压抑,跟小时候一样,一听到“上学”两个字就反射性地胃疼,胡搅蛮缠着不愿意出门。
迟惊鹿犹豫道;“其实我”
季安宁催促道“走呀走呀,今天的一定要占到最好的位置”
迟惊鹿“哦”了一声,像小鹌鹑似的低着头“走吧。”
背着手出了院子,每走一步迟惊鹿的心就更沉一点。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
好像前方是什么可怕的地方一样,她若是去了,就会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迟惊鹿抬头看了一眼兴冲冲的季安宁,她蹦蹦跳跳走在前头,活像小红帽旅游团的导游“大家快跟上争取早点到茶馆”
又看一眼小白花,不知道他昨天晚上干什么了,刚刚走过他身边的时候,迟惊鹿觉得他身上除了淡淡的木质香,还有股荔枝的甜味。阳光下少年的眼皮薄得近乎透明,睫毛又黑又长,差点掩不住如夜色般浓稠的双眸。
木调的冷淡和水果的甜腻,两种天差地别的气味,在季子星身上却一点也不冲突,反而意外地和谐。
迟惊鹿默默看了弟弟一眼,他身体长得很快,脊背又直又挺,她已经看不到他高马尾上的发带,只能看见干干净净的发尾,阳光下整洁的断面,散着独属于少年人的气息。
迟惊鹿边走边想,小白花马上就要考学了,总这么跟他们出去晃荡怎么行这样考不上的呀一想到弟弟这几天连吃饭的时间都腾出来念书了,她觉得有点愧疚。
她戳了戳季子星的后背,感觉他一僵直“季子星,不如你在家读书吧,我们回来给你讲故事。”
季安宁捣蒜般点点头;“我可以给你讲”
迟惊鹿觉得小白花一向听话,又是事关复习的大事,他肯定愿意留在家,昨天那么晚不睡,不就是在练字么
季子星漆黑的眸子望着她“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他垂睫,双眼泛着水光“八姐不愿意带我么”
迟惊鹿哪里受得了他这样子,赶紧道“没有没有,我是怕耽误你考学你若想去,那咱们就一起。”
少年的唇角弯了弯“我想的。”
旅游小队风光出发了,各人各怀心思,轻巧的马车看起来沉重地很。可惜这份心思只到半路便被腰斩
马车坏掉了,像熄了火的小汽车,萎靡地停在了路边。
季安宁崩溃地双手抱头“这马车怎么回事该坏的时候不坏,不该坏的时候掉链子这次我没做手脚啊”
说完觉得不对劲,她微微红了脸,转向众人,腼腆道“上学的时候,为了逃学,我曾经砍断过车轱辘上的横条”
迟惊鹿;“”
季子星“”
宴声“”
迟惊鹿心里松了一口气,像卸下重担似的。她看看旁边两个少年,不知道是不是车厢布局问题,他俩坐地离着很远,目光平静,表情非常地平和。
季安宁试探道“你俩谁会修马车要不要露一手”
这个时候,不都是男孩子出场,表现自己的时候吗
前两天做竹蜻蜓,手都巧得很呢。
宴声淡淡道“我不会。”
说完便拿出小刀,开始把玩上面的结穗。
季子星声音软软的“我也。”
然后他抽出一本书,认真地研读了起来。
迟惊鹿我看你们也不是真的想听故事
季安宁愁眉苦脸“怎么办呀,车夫说只能等咱府上的人来了,看来今天是去不了茶馆了,气死了”
迟惊鹿心情好多了,她拍拍季安宁的肩,象征性地安慰道“六姐,或许有人路过,能顺咱们一程呢话本里不都这么写嘛,英雄救美”
季安宁摇摇头“大下午的,谁会来救我们。”
话刚落音,迎面便呼啸而过一辆精巧的马车,金光闪闪,差点把迟惊鹿的眼睛闪瞎了。
迟惊鹿我草,这人谁啊
金光马车驶出去十几米,突然停了下来,车顶反着阳光,直接把迟惊鹿闪回了车帘里。
过了十几秒,隔着宝蓝的车帘,外头传来两声敲击,还有少年戏谑的声音。
“豆芽菜,你的马车坏了”
迟惊鹿
迟惊鹿日
戚行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去了怎么哪儿都有你
里头明显顿了一下,车帘缓缓掀开,露出小丫头崩溃的小脸。
“骚包”
戚行肆叼着柳枝,挑眉朝车里看了看“需要帮忙吗”
迟惊鹿深呼吸一口气“你怎么在这儿”
戚行肆笑笑“小爷我出来玩啊。”
迟惊鹿回头看了看,那个方向,是离城区越来越远的,有什么好玩的
戚行肆看出了小丫头眼里的疑惑,随意道“我就愿意去远处,怎么你管我”
迟惊鹿呵呵一笑“你想得美”
对面的车夫非常老实,他看了迟惊鹿一眼,恭恭敬敬问主子“少爷,咱们还去季府吗”
戚行肆扫了他一眼“去什么季府”
“您不是说要去季府找八小姐,才非拉着小的出来,咱家的马正拉粪呢,就被您”
戚行肆用手捂了车夫的嘴“不说话你能死不,能死不”
车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紧低头不言语了。
迟惊鹿看着脸色突然涨红的少年,一脸懵逼“你要来季府”
下一秒,季安宁欣喜地露出了头“戚行肆不如你送我们去茶馆,咱们一起听故事,然后一块回季府呀”
戚行肆看了看满脸不情愿的迟惊鹿,立刻点头“好啊。”
迟惊鹿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谁同意你跟着我们了”
骚包无畏道“现在只有我有马车,你不同意也没用。对了六姐,咱们听什么故事”
迟惊鹿什么六姐,谁跟你六姐,你凭什么叫季安宁六姐
季安宁一脸憧憬“是赤溪军的故事,茶馆里的说书人每天都在讲呢,今天该大结局了”
少年流畅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下“赤溪军”
迟惊鹿点点头,小揪揪一甩一甩的“对啊。”
戚行肆的眼中闪过一丝犹疑,他吐出柳枝,把它捏在手里,捏了一会儿折断了。
他默默看了车夫一眼“我记得你出门前说过,这车轱辘坏了。”
车夫这次学聪明了,一脚踹上了车轮的横断,满眼无辜“啊呀少爷,车轱辘断了,走不了路了”
季安宁“”
季安宁“”
戚行肆耸耸肩“我的马车也坏了,走不了了。”
旋即他笑笑“想听什么故事,我给你们讲啊,这几天我闷在府里,什么都没干,书看了不少,想听什么我都可以讲的。”
迟惊鹿“你讲个屁。”
迟惊鹿“你赶紧让你家车夫回府给你重牵一辆马车吧,不然你都回不去。”
戚行肆笑笑“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回季府啊。”
迟惊鹿无语了,这骚包住了几天还真把季府当家了,她翻了个白眼“你回哪门子季府”
戚行肆满眼清澈纯真“我怎么不能回季府了,你是我未婚妻,我是你未婚夫,我早晚都要上门的。”
话刚落音,对面马车里齐齐射出来两道冷冷的目光。
两个俊美的少年一人持刀,一人持卷,同时向他投来冰冷的眼神。
戚行肆“”
作者有话要说 戚行肆我说错什么了
季安宁不知道啊Д
啊啊啊这两天从早到晚都在外面办事,今晚才回家呜呜,作者已经尽力在肥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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