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你言我语之间, 不远处的门开了,明亮的灯光四散开来,照亮了后院方天地。
迟惊鹿绕开了戚行肆的手臂, 小跑着过去, 看到少年头黑发扎着高马尾,恰好露出雪白的耳朵,他安静乖巧地站在月下, 像极了森林深处的精灵。
双漆黑如墨的美眸盯着方才说话的二人,直直地能看到人心里去。
“季子星,我来找你玩。”迟惊鹿笑嘻嘻的,说完觉得不太妥当,便立刻改口,“不对不对,我想陪你起学习。”
戚行肆大摇大摆地走过来, 裤腿上的银鹤闪着暗光“加我个”
迟惊鹿刚要炸毛,头顶上便传来小白花清冷的声音“天色已晚, 戚公子是否该回府了”
这是明晃晃的赶客, 迟惊鹿惊疑地抬眼,只觉得季子星向来乖巧的眼睛里徒然闪过丝戾气,像被入侵了领地的小狗, 偏执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地盘。
从今天下午遇见戚行肆, 小白花的表情好像直就不太对劲,刚才吃晚饭的时候,戚行肆刚随意地挨着迟惊鹿坐下, 就被小白花以“身体不舒服,够不到想吃的菜”为理由,暗暗挤走了。
这俩人什么时候杠上的
迟惊鹿和戚行肆比较熟, 她大可以大大咧咧地让他边玩儿去,可季子星几乎没跟他说过话,没理由讨厌他呀。
微妙的气氛在三人之前蔓延,迟惊鹿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好在戚行肆真的是个骚包,他笑笑,并不打算同季子星计较“小爷我什么时候回府,全看心情,现在我就想看书啊。”
季子星双瞳漆黑,声音很冷淡“戚公子说话声音很大,会影响我和八姐看书的,还是自己个人独处的好。”
迟惊鹿歪头看了看小白花身后,是宽阔的书桌,上面整整齐齐摆着摊开的书卷。她知道了,定是刚才他们说话声音太大,吵到弟弟学习,所以他才不高兴了。
她转头对戚行肆做了个鬼脸“就是你太吵了”
戚行肆深深看了迟惊鹿眼,他刚才说话声音不大啊,明明是豆芽菜大呼小叫才对吧
怎么就怪到他头上了
戚行肆挣扎道“我进去以后,不说话。”
这总行了吧。
谁知季子星吐出六个字“天、太、晚,不、合、适。”
他的双眸里是少年人的倔强,惜字如金,反正就是不让进。
戚行肆抬头看了看刚挂上树梢的月牙,还有吃饱了在外面撒欢的兔子,夜生活明明才刚开始。他耸耸肩“那好吧,豆芽菜我先走了,改天再来找你玩。”
迟惊鹿来不及细想,请走这尊大佛她开心死了,赶紧挥挥小手“慢走不送”
和小白花呆在起真安心啊,迟惊鹿边翻着看不懂的书卷,边打量着认真读书的季子星,屋里是温暖的黄光,映衬得少年格外俊俏。
他专注极了,几乎到了忘我的程度。迟惊鹿发现季子星这人有个特点,他看着样东西、或者是人的时候,漂亮的眼睛就会凌厉起来,黑白分明,像墙上干净工整的水墨画,丝毫不带含糊。
可他垂下眼睫,软糯糯地叫着“八姐”时,又是另幅样子。
联想到他刚才对戚行肆奶凶奶凶的样子,迟惊鹿不由得勾了勾嘴角。
小白花,还有两幅面孔
她突然来了兴致,不知道这样的小白花长大了,成了成熟的男人,会是什么样的
迟惊鹿趴在桌子上想了好久,试图在脑海里画出季子星未来的模样。她借着烛光,用手在空中描着小白花的侧脸,好看的额头和鼻梁,薄到发光的眼皮,又黑又长的睫毛,勾勒到最后,是如同涂了胭脂般水红的嘴唇光这样看,季子星真的像个漂亮的女孩
平时她不敢这么做,因为她目前的人设不允许,再说她作为姐姐,对着弟弟露出痴汉表情,实在是作孽。
趁着小白花心全扑在书上,迟惊鹿放心大胆地观察了起来。
只是她想象力实在有限,费了半天劲,终于还是失败了。
她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自言自语“什么时候考学来着”
她得给季子星准备笔墨纸砚,让他准备充分地去考场。
“四天之后。”
耳边冷不丁传来少年的声音,把迟惊鹿吓了跳,她自以为声音很小了,几乎是气声,为的就是不打扰到弟弟学习,他居然还是听到了。
他不是在认真念书吗迟惊鹿默默收回手,那刚刚她对着他描画,他难道也
早就知道了
迟惊鹿突然觉得额头上冒了汗,有种做贼被抓的感觉,特别心虚。
“八姐”少年低低的声音将她从胡思乱想中拉回来,打断了她片刻的惊疑和羞赧。
“真的希望子星考上吗”
迟惊鹿有些迷茫“什么”
季子星定定地看了她眼,不自觉地飘忽到她身后的床帐上,其中个角缺了流苏结穗。
他平静地收回眼神“没什么。”
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了。
迟惊鹿挠挠头,想给自己找点事做,她环视四周,干脆抓了只笔,在雪白的宣纸上涂画起来。什么小鸡小鹅小兔子,简笔画她是最拿手的了,寥寥几笔,群可爱的小动物就跃然纸上。
画着画着,眼前的小兔有了重影,迟惊鹿有点困了,她抬眼看看小白花,依旧在认真读书,脊背挺得笔直,丝毫没有休息的意思。
少年平稳的呼吸相当催眠,迟惊鹿眼皮越来越重,几乎要进入梦乡。
“八姐,你真的要嫁给戚公子么”
迟惊鹿迷蒙着睡眼,手撑头,突然听到这个问题,条件反射似的回答“对啊,我们订婚了的。”
对面沉默了下,又追问“八姐觉得他怎么样”
人犯困脑子就宕机,迟惊鹿打了个呵欠“还行吧。”
双眼迷蒙的她丝毫没注意到少年徒然暗淡下去的眼神,继续评价道“长得挺帅,人品也不错,性格真诚,就是过于骚包了些,容易招惹桃花,太多女孩子喜欢了。”
她说这话可是有根据的,原文里戚行肆不仅被关倾月和凌晚争夺,被季惊鹿喜欢,还有堆烂桃花跟在屁股后头,甩都甩不掉。
迟惊鹿困得要死,根本不知道这话落在少年耳中,听起来更像是小女儿的吃醋。
又是长久的沉默,季子星低头握着笔,语气凌厉了几分“他配不上八姐。”
迟惊鹿揉揉眼睛,扬起白面似的小脸,突然就不困了“不愧是我弟我也这么觉得来,你快说说,他哪儿配不上我”
她笑眯眯地等小白花夸她,想看这小孩能多舌灿莲花。其实她心里清楚得很,戚行肆怎么会配不上她真要论起来,是她不如戚行肆才对。
家世、样貌、未来得到的权势,都不是她能比得上的,他是三好少年阳光男主,喜欢他的人成群结队,而她只不过是个炮灰,徒有个大将军爹的闺阁小姐罢了。
在小说里,季惊鹿从没有得到过爱情,现实中,迟惊鹿也是母胎单身,男人这东西,似乎生来就是绝缘的。
“他配不上八姐。季子星又说了遍,语气偏执,“就是配不上。”
迟惊鹿觉得今天小白花很反常,像吃错药了样,脾气臭的很呢。
她扬起小脸,笑得娇憨“那谁配得上我”
烛火映照下,小丫头的揪揪都泛着光洁的亮色,她趴在有很多小动物的宣纸上,表情生动,两个小揪揪的影子倒映在身后的墙上。
她就连影子,都比别人更活泼些。
季子星的睫羽轻覆下来,水润润的黑眸深不见底。
“反正不是他。”
她逗他“嗯嗯嗯,他配不上我,那等你考上了,帮姐姐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同僚呀,又单身又优秀的那种,长相帅气前途似锦,你亲自把关,行吗”
迟惊鹿最终也没等到季子星的回答,支撑不住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又是熟悉的感觉,她趴在散着淡香的怀抱里,穿过片漆黑的好长的路,终于躺到了自己熟悉的枕头上,彻底睡了过去。
紫雾宫内。
紫色的藤萝开了满宫,混着白色的果实,如同九天幻境。高耸的宫顶是泛着紫色的琉璃瓦,开了几片天窗,勾勒出几片浓黑夜色的六瓣花。
宫主为薛紫琳上好药,即便掩盖过了,少女的脖颈上还是有去不掉的指印。这姑娘是他看着长大的,今天被外人欺负了,他自然心疼地紧,抓不住罪魁祸首,又不敢拿云处深开刀,他眉头紧皱,浑身布满浓重的黑云。
“师父。”薛紫琳低低开口,“今天的事,对不起,我没想真杀她”
云处深几乎是咬牙切齿道“杀她”
“你再动她下试试。”
他教导了十年的徒弟,他自己都不舍得真伤她,薛紫琳怎么敢
“师父,我只是想争口气,吓唬她而已,没想到那暗卫真能豁出命去护着她,若非师父来得及时,我恐怕真要被他掐死在季府了”
想到黑衣少年恐怖的眼神,少女的语调徒然尖利起来。
雪白的长袍上绣着桃粉色的襟边,衬得男人眼尾都带着桃花颜色。云处深微微愣了下,眼前又划过黑色闪电。
结印如同利刃,但凡有片刻犹疑就会被撕成两半,那孩子他他当真是不要命了的
云处深何尝不知,岸青在最后刻松了手,并非是因为他出手,而是因为季越音。
宫主是看着薛紫琳长大的,他又何尝不是看着季越音长大只是不知何时,这丫头和暗卫的关系,已经到了舍命相救的地步了
宽大长袍下的双手微微攥起,却只能抓到带着花香的风。
作者有话要说 小鹿今日份疑惑小白花好像有两幅面孔。
星星缓缓抬眼终于被八姐发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