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你下学我过来接你, 之前不是一直让我带你去福禧斋吗,我今天带你过去”
绵舒洗了把脸,昨天睡的太早了, 今儿起来眼睛都有一点浮肿,他将书袋斜挎上, 呐呐应了声“嗯。”
“走吧。”王青野伸出手, 绵舒没看他, 却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日子一翻就到了二月, 天气渐好回暖了不少“再过两日就是龙抬头踏春赏游的日子, 你可想出去踏春”
“回来再说吧。”
刚到书院门口绵舒就见着田渔晨和姜芋来了,两人冲他打招呼,他迎了上去, 末了回头对王青野道“你回去吧。”
王青野叹了口气, 这小崽子可真是够拧的“那下学我过来接你”
绵舒没答话,随两个同窗一起进去了。
姜芋仰着脖子朝书院外头看了一眼“绵舒, 你和王郎君吵架了吗”
“为什么这么说”
“往日郎君送你过来你都要在外头和他说上好一会儿话才进书院的,今儿竟然三两句话便让郎君走了。”
绵舒道“昨儿夫子交待让通背的千字文你们背熟了”
“哎呀,我今儿来的早就是想再温习温习, 快, 走快些进去再瞧瞧。”姜芋苦着脸“要是我能像你一般过目不忘就好了。”
“你们先进去吧, 我不着急。”
“那成吧。”
绵舒看着两人进了教习室后,撒腿又跑出了书院, 扒在大门后头偷瞧,见着王青野正往城北的方向去, 估摸着是去瞧新铺子了,他轻哼了一声,懒洋洋的回了教习室。
王青野先去了一趟小吃铺, 今儿被留用的伙计都已经来报道了,他过去的时候在街口碰到也准备过去的张燕儿,年初的时候他便同张家父女俩谈过,若是愿意继续在他这边做事儿的话,等铺子准备的差不多了就可以过来,张燕儿一口答应了下来。
经秦明朗一事儿,她清醒了许多,自认许多男子是靠不住的,与其把好日子交托在别人身上,倒是不如趁现在能多习下些本事在身上,一来能赚银钱缓轻家里人的负担,二来她也喜欢忙碌着做生意。
张燕儿一身收拾的利落,人也一扫年前的憔悴,笑着对王青野道“爹爹时下脚已经大好,等过了休渔期约莫着又能出海了。”
“如此是好事儿。”
“我同他老人家说好了,说到底时下他也上了年纪,定然是不如早些年做事儿容易,等休渔期过了便两日出海一回,也不拼着一定要收多少货,左右现在我也能挣钱,家里不必过得那么紧巴,也不用给我攒那么多嫁妆钱。”
王青野点点头“五伯能答应想开就好。”
两人唠了几句家常便到了铺子,小铺儿位于城西中段,当时王青野花了四十五两银子拿下的铺面儿,一番修整花了近十两,拢共的花销倒是比江春楼少了许多。
当初江春楼虽说是入手价给的便宜,但是装整却是花了不少钱,所谓是一分钱一分货,钱这头出的少,后头总归都要给去补上,万幸的是现在江春楼赚钱还不错,等缓缓过了休渔期,唐家的船队可以出海以后生意正好可以保持上过年那段日子的。
二月底便能出海了,他得趁此之前把随便给开业。
“此次想要前来铺子做事儿的人有多少,想必你们也看到了,既然你们能从这么多人里被选出来,那便说明你们有异于常人之处。但是,你们三个虽留了下来,但可别觉着这便一劳永逸了,先踏踏实实做一个月来瞧瞧,若是其间被我发现偷奸耍滑的,到时候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周竹背着人,脸上尽是老气横秋之色“以后何婶儿主要负责铺子里碗碟清洗,章二伶俐活络主要负责招呼客人,至于马劳便跟我一道做菜,打下手。这只是主要负责的事儿,别以为是别人的事情就不动手就干,你们活儿做的好,把铺子当成自个儿家的生意来做,东家自然是不会亏待你们的。往后铺子生意好了,你们的工钱也是有机会往上涨的。”
“是,周郎君说的是,咱们能从一杆人里被选中,以后定然好好做差事。”章二和妇人一同道“郎君有事便尽管吩咐。”
王青野在铺子外头没进去“看来是不用我去多说什么了,周竹事情办得妥当,也用不着我操心了。”
张燕儿低头笑了一声。
“你进去吧。”
周竹把人遣散去做事后,就瞧见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来,他端着茶碗的手一抖,连忙迎了上去“燕儿,你怎么过来了”
“是王郎君让我过来的,以后也听管事的差遣。”
“你便别笑话我了。”周竹闹了挠头“郎君事前也没告诉我一声你要过来,瞧我这灰头土脸的一身。”
“没有的事儿。”
“对了,郎君呢”
“他有事先回去了,说这边都交给你办。”张燕儿道“现在若是闲着可能带我逛逛铺子,我也好熟悉熟悉。”
“成,成。”
王青野回了江春楼,大半日过去也未曾碰见徐若枝,也不知今日人会不会来,这事儿不曾过明面,其实也确实难开口。
“郎君,今日可要送饭食到书院给小哥儿”
“不必了,我今儿多给了他一些钱,他在外头吃。”
“是。”
午时,冥思书院下了学,绵舒取了钱袋子去书院旁边的小食肆去吃蛤蜊粉丝,姜芋和田渔晨书没背下,还得留学堂,待会儿他吃了饭回来还得给两人捎带一份,怕待会儿人多,方才打铃他就蹿了出去。
“小二,来三份蛤蜊粉丝,一份在这儿吃,两份儿带走。”想了想他又道“算了,三份都带走吧。”
“好嘞。客官稍等片刻就来。”
这边的小店吃饭都食盒,若是打包带回书院里吃,给个几文钱作为押金,午时把食盒提进去,晚上送还回小店就能把钱退回来。
绵舒提着食盒回书院,这当儿门口挤了一堆送饭取饭菜的人,往日里王青野空了也给他送来,若是实在忙得走不开便让伙计送饭菜,中午这当儿正是酒楼里忙的时候,他寻思着王青野一日跑三趟也麻烦,有时候便不让他中午跑了。
“小哥儿,小哥儿。”
他听着一直有人在唤,好几声后才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喊他的。
“你是谁有何事”
“我们小姐想请小哥儿吃茶。”
绵舒瞅了一眼停在一旁的马车,一下子便认出来了是徐家小姐常坐的,他颠了颠手里的食盒“我还得给同窗送午饭,不得空。”
“我们可以等小哥儿。”
绵舒眉心微动,他倒是要看看这小姐找他作甚“那行吧,还请姑娘稍等。”
侍女笑盈盈的看着人进了书院后才到马车边去“小姐,那小哥儿答应了。”
不一会儿绵舒出来,侍女引着他上马车,绵舒摆了摆手“前头就有一处茶楼,不必麻烦去别处了,待会儿我还得上学。”
“小姐”
“成。”
徐若枝在侍女的搀扶下了马车,几人去了茶楼。
“小哥儿可喜欢吃糕点,这个千层糕和枣糕都很香甜。”
徐若枝把糕点盒子往身前面貌精致而难辨雌雄的小哥儿推了推,其实自打她第一日去江春楼就注意到了小哥儿,当时只诧异了一下江春楼如何能招揽到如此面貌的小伙计,昨日下人一番打听才晓得这小哥儿竟然是王青野的表弟。
自昨日看来,王青野当是很宠爱这个弟弟,若是她能从这少年身上下手,获取了少年的信任,想必会事半功倍。
绵舒没吃糕点,喝了一口牛乳茶,开门见山道“姐姐可是中意王青野”
徐若枝微微诧异,不过想到这话迟早要说,便干脆应下“不瞒小哥儿,我见郎君待人和善又人品贵重,是难得的好儿郎所以”
“其实我也很喜欢姐姐的,姐姐貌美如花又家财万贯,能中意王青野是他的福气,不,也是我的福气,往后他带着我进了徐府,也不用整着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了”绵舒说得眼里冒光“像姐姐一样不计较他的过去,还觉得他为人不错,实在是世间难得的好姑娘。”
徐若枝忽的被这些话弄晕了头“小哥儿何出此言,你和王郎君以前过的不好吗”
“没有不好啊,也挺好的,只不过我觉着颇有些连累他。若不是带着我,他也不会今下还独身一人了。”
“郎君与小哥儿兄弟情深,恰能体现其重伦理,何有拖累一说。”
绵舒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了徐若枝一眼“他没有和你说吗”
“说什么”
“我看你们两人挺是相熟,还以为他把什么都告诉你了。”绵舒叹了口气“也是,遇见徐小姐这样的姑娘,他如何把过去说的出口,只怕小姐听后便再也不会搭理他了。他定然自卑会觉着配不上小姐。”
徐若枝越听心里越是没底“莫非郎君和小哥儿不是兄弟”
“自然不是。”
徐若枝心中一寒,怪不得王郎君会和唐四哥哥相交,竟然是同道中人,且比唐四哥哥还令人发指,还喜圈养少年。
“虽然他看起来是挺年轻的,其实不然,今年已经近三十了。我看起来个儿挺高年纪不小了,其实不然,我且年幼,毕竟是一脉相承,他长得高,所以我从小就长得快。”
“所以你们是父子”
徐若枝眼明心亮,顿时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
“昨日你不都听到了他叫我小崽子了吗,自然是崽啊他当着小姐这般不忌口舌,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内情了。哎,我也跟他说了很多次,在外不要随意让人知晓了我们的关系,他就是那么冲动。”
徐若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只是父子,并不是等等,父子”
她仔仔细细的看了几眼跟前人畜无害的少年“父、父子可小哥儿并和王郎君不像啊。”
“噢,是这样的,我更像我母亲一些。母亲性子比较强势,所以我继承了母亲的面貌,但是身体的话继承了父亲。”
徐若枝嘴里发苦“那、那令堂应当是个大美人。”
“是,我母亲是当地闻名遐迩的美人,见过她的人都为之称道。”
“那为何郎君和小哥儿会在这”
“我们老家是在川蜀一带的,母亲红颜薄命,爹很伤心,于是带我离开了川蜀在外漂泊了很多年,后来走到霞城,觉着是个好地方便留下扎根了,为了我爹忘记过去有个新的开始,所以对外都是称他为兄长。”绵舒叠起眉头,郑重道“还请小姐不要把这些事情对外说道,只因实在是很私密的事情。”
“好”
徐若枝一时间竟然有些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了,消息实乃过于震撼,一时半刻消化不了。
绵舒好心提醒道“我知道姐姐人美心善,定然是不会介意他的过去对吧若是觉得我实在碍眼,到时候你们成亲了我住在外面就好了,只要每个月多给我点银钱,我肯定不会上门去纠缠的。”
“对了,姐姐此番来找我定然是想打听我爹喜好什么其实姐姐不必担心,他只不过是面冷心热,不太善于表达罢了。他人特别随和,生活也简朴,没有什么不良嗜好,就是晚上睡觉喜欢卷被子磨牙打呼,平时喜欢喝酒、吃香菜、鱼腥草”
“等等,那个郎君喜好吃香菜和鱼腥草吗”
“啊,对呀我们老家是川蜀嘛”
“其实我也是个开明的人,别的都好说,只是生活习性若是不合反倒是挺困难,我素来不爱香菜和鱼腥草,口味实在是和郎君不合,这事儿我还得回去好好考虑考虑。今儿可麻烦小哥儿跑一趟了,也快上学了吧,我让侍女送小哥儿回去。”
绵舒着急道“若是姐姐实在介怀这事儿,我回去也可以好好同他说道,忍着不吃就是了,一切还是依照姐姐的口味来。”
“若是一味让郎君忍让委屈我也不忍,我定然会好好考虑,小哥儿不必担心。秋色,送小哥儿回书院。”
“小哥儿,这边请。”
绵舒一边下楼一边扭着脖子冲雅间道“若枝姐姐,有事儿便来江春楼找我,考虑好了一定告诉”
“小哥儿,快走吧,待会儿打铃了。”
“小姐,这小哥儿说的究竟是真还是假”
徐若枝扶额,真假难说,但是至少有一点是无法狡辩的,两人关系十分亲密,母亲也派人查过,这王青野确实不是霞城人,底细也查不出来,要么那小哥儿说的是真的,要么王青野就是有别的不堪的过去。
否则好端端的作何要背井离乡,又要刻意隐瞒。她觉得头疼的很,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罢了,罢了,回家去,心里烦的慌。”
二月二一日这一日又被叫做“春耕节”,临朝重视农桑,所以这个节气尤为得到百姓的重视,大伙儿除了敬龙祈雨,让老天保佑丰收,还会在这日踏春游玩。
冥思书院也放了一天的假,绵舒一大早就拾掇了自己,准备出去踏春玩儿。
今儿有很多人会去摘野菜做特色的小吃食,像是卷着樟茶鸭萝卜韭菜的春饼啊,软糯香甜的炸油糕啊,荠菜饭等等
王青野也带了个小篮子,准备入乡随俗摘点荠菜回去,做个凉拌双丝或者炒个鸡蛋都行。
出门一路上便遇见了好些妇人姑娘往城外去,又要去庙里烧香的,也有是要去踏春摘野菜的,步行的,赶牛车的,坐马车的好不热闹。
王青野花了点银钱雇了个牛车,拦腰把绵舒抱了上去“去村野里才好踏春,坐牛车最方便观赏沿途的景色,就是比马车跑的慢些。”
“好。”
霞城暖和的早,山野外已经有了一派春色,田地间野草野菜成就了盎然绿意,野花也一茬一茬的开。
绵舒心情好,靠在牛车边沿上,道“我这些日子瞧着徐家小姐都没来咱们酒楼里了,姑娘家的心思可真是多变。”
虽说王青野也确实在等机会给徐若枝说清楚,可就是那么巧了,自打那日后人就没有再出现过,本以为这几日绵舒没再提过这事儿,还以为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去的也快,没想到竟偷偷憋着没事儿拿出来笑话他。
“你又想说什么”
“没有啊。”绵舒耸了耸肩“只是觉着她也没那么中意你。”
王青野弹了他的额头一下,小鱼崽扒着马车“就在这里下,这里好多人摘野菜。”
原本还打算坐到石头村,倒是让赶牛车的好挣了一回钱。
时下荠菜鲜嫩,吃法又多,采摘的人既图个乐子,又图一时口福,来往间竟然不乏城里的妇人小姐。倒也并不稀奇,城里的人未曾耕种,今日自然会趁着机会出来体验一番农乐,而村野人家则大多都去寺庙里烧香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了。
小鱼崽老实巴交的挖了几根荠菜便去摘桃李油菜花了,不多时就把篮子给塞了个满当,王青野索性找了个石墩儿坐着看鱼崽去摘花。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原本就是那么回事儿,他总觉着田地间踏春挖野菜的老是在看他和绵舒,并且在低声议论,其实此前也常遇见过这种情况,但像今日这般比较明显的还真是少见。
“就是他了。”
“两人的样貌倒是着实都不差。”
“样貌再好有何意义,最是会蛊惑富家小姐的心,我瞧着故意隐瞒就是为了能寻个高户人家。我劝各位还是把家里的姑娘看紧些。”
“张夫人言重了,按照你说的人家可瞧不上咱们的姑娘,人郎君今下在城里开了酒楼,炙手可热,可差一点两点闲钱。”
“你们如何尽是想着人郎君会不会哄骗了你们家女儿去,难道就我觉着一鳏夫还带着个儿子背井离乡不容易嘛。”
“这么一说确实也是,若是其家世好些,指不准还有多少姑娘上赶着去呢。”
“王兄,踏春可还尽兴啊”
王青野站起身,瞧着前头官道上停下了辆马车,车上的男子摇着把折扇冲他打招呼。
“哟,唐少爷又可出门了”
唐涑萧从马车上下来,差遣了小厮提上篮子跟着“我从庙里祈福了刚回来,不巧竟碰见了王兄,索性也挖点荠菜回去,让厨子做上两碟子风腌小菜。”
“小美人也在。”
绵舒懒得搭理唐涑萧,自顾自的又去摘花了。
唐涑萧挨着王青野坐下,让小厮前去挖野菜,似笑非笑道“王兄,可真有你的,没想到为了撇清和徐小姐的干系,你真是什么法子都想的出来。”
“你什么意思”
唐涑萧摇了摇头“王兄又何必再跟我装傻充愣,昨儿跑了一趟徐家,我那妹妹可是伤心的厉害,徐夫人自责识人不清,眼瞧着王兄的厉害之处可是比我强多了。”
王青野越听越不对劲“你有话便直说,如何总是弯弯绕绕的,活让人白等。”
“时下城里的高门大户那可是一个沸沸扬扬,都说东南街江春楼的东家是个带着儿子的鳏夫,可得把自家女儿看好了,不准同这相貌出众其实年纪不小的老男人私自来往,免得误了终身。”
王青野“”
唐涑萧鼓掌称赞“这一劳永逸的法子我怎么没想到,若是当年编排个我有隐疾一类的话头来,也省得我爹朝我房中塞那么七八个的灵秀丫头了,整日勾心斗角的闹的人头疼,到底还是我不如王兄行事果敢,始终对自己下不了狠手。”
王青野脸上挂了个僵硬的笑容,心里却是笑不出来,他是再能干也不可能十二三的时候搞出个儿子来。
他冲着自己的好大儿招了招手“绵舒,先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王青野好的,现在全城知道我是个老男人了。
我合理怀疑有人在养肥,撒泼打滚,都日六了就不要养肥呗哭唧唧j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