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 郎君您瞧瞧我们一家四口,都是手脚健全的,虽说瘦弱了一些, 但是都能做体力活儿的。四口人, 按两口人的的价格算,您行行好, 就给口饭吃吧。”
王青野不过是下马车在自卖的摊口上远瞧了一眼,坐躺在地上的难民便一骨碌爬了起来, 一片儿的人跪着一个劲儿磕头。
若非是真遭了难,四迁的人多, 这些百姓也不会把自己贱卖到两人并作一个来卖, 如今尚未开春的季节,一个个穿着破烂薄衣,实在是可怜的很。
“去年底周管事便挑着买了些人口回去, 或是在宅子前院儿里做些粗活儿, 或是指派到铺子里打杂,时下咱们宅院铺子上人手充裕”
王青野点点头, 王家历来生意做的仁慈,遇上了这些事定然会出些力, 这事儿先前周竹简单的跟他提过几句, 彼时在京城, 他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他从荷包里掏了些铜板放到了摊面儿上, 复又回到了马车里。
虽说铺子和宅院里时下不缺人手,但王家其实是缺人的。
这两年他陆陆续续或收或买了些地,前两日他查了资产,不知觉间竟已经攒了一百多亩田地了,且相隔的都不算远, 到时候再花些功夫把夹在中间的地皮一并给买下来,如此田地连在一处儿也好建个庄子。
当初一头热做起了生意,一年年的下去,生意大了,银子也挣了不少,但是这大多数都是从系统里来的,到底是不扎根儿的东西,还是需要实打实的,有地有庄稼有粮食,这才是稳妥的。
外在他也打算在浅海区辟出些地儿来进行海产养殖,如此也省得时常出海打渔冒风险,再者也可减少些成本。
但要耕地要建庄子,要养海产,那就得要足够多的人手,虽说可以雇佣些佃农做事儿,但总还需要自己的人才行。时下倒是个采买人口的好机会,价格便宜不说,好些是拖家带口的卖,一家人都在一处,好安家,做事儿也更踏实。
王青野心里有了些主意,往唐家前去。
这一趟去的倒是也巧,唐涑萧才从外省回来。
“我竟是不知你从京城回来了。”唐涑萧邀着人进屋里“丁明,快去给郎君煮一盏好茶来。”
“回来也有半个月了,一直在忙家里的事情,这朝得了些空闲才过来的。”
唐涑萧笑了一声“你这一去京城近一年,也不见你回来,我还当你是要在京城安家不回来了。”
“京城固然是好,可终归家底家业都在霞城,还是得再此的。”王青野道“这趟可不是来找你吃茶的,还有一件事。”
他将衣袖里的信抽出来递给了唐涑萧。
信封上未有落款,唐涑萧前后翻看了一眼“这是谁的”
“左右是有人让我亲自交给你的。”
唐涑萧眉心一紧“难不成是侯爷这两年盐务生意也没出什么茬子啊。”
“我不曾拆开信封,自是不曾看见信上的内容。”王青野起身道“今日我就不在你宅子里多耽搁了,还得回去给家里那个小崽子做饭,人出门前亲自交待的要吃小麦酒煨鸭,时辰也不早了,若是回去看见厨房没动,又该发脾气了。”
唐涑萧见人意气风发的模样,惊异道“小美人回来了”
虽未得明确答复,他也轻笑了一声,除了绵舒,又还有谁能得王青野如此厚待,也难怪人红光满面的,可以在京城待这么久,原来是有小美人相伴。
“你得空过来坐坐吧。”王青野临走也不忘将下人送来的茶啜上一口“好茶下回来我宅子带些过来,烤牛肉款待你。”
唐涑萧摇了摇头,一年不见这人的脸皮倒是厚了起来“我这名贵的云顶毛尖送你宅子上,你就用牛肉打发我”
“牛肉有价无市。”王青野摆了摆手“走了。”
唐涑萧低头失笑,让小厮送将人送出去后,这才撕开了方才的信封,他抽出信纸,不知这王青野又在搞什么名堂,抖开一整页的信,未曾读信上的内容,他便先认出了字迹,旋即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对了,渔晨,我记得你母亲过段日子可要做大寿了,你给她备好了生辰礼了吗”
“我也正寻思着送点什么给母亲好。”
绵舒和姜芋连同田渔晨三人从城西的戏班子里一道出来,田渔晨悠悠叹息了一句。
姜芋道“妇人女子最爱的无非是珠宝首饰和衣裳,你从中择选一样啊。”
“母亲珠宝首饰铺子逛的可比我勤多了,我去挑选的恐怕不得她喜爱。不过前阵子市面儿上流通了不少品相绝好的珍珠,若是能买几颗穿做一串儿送给母亲,她定然喜欢。”
姜芋却摇了摇头“我母亲也喜好那珍珠,小娘得了一颗圆润如拇指大小的日日挂在脖子上,见人便说,母亲便差人去买,结果那宝斋里的东家不肯卖,自留了下来,听说还要拿去进贡。”
“当真是好东西都紧俏。”
“实在不成就托人买一株上好的山参,滋补身子也是好的。”
“父亲寿辰的时候我便送过了。”
田渔晨看向出了戏班子就一直没说话的人,道“绵舒,你怎么不说话好歹也给我出出主意啊。”
绵舒心里揣着事儿,压根儿就没有仔细听两人的话“你们说女子喜爱珠宝首饰,那男子爱什么”
姜芋疑惑的看了绵舒一眼“金钱地位”
“珠宝首饰还能在街上买呢,这金钱地位也忒宽泛了些。”
田渔晨道“其实这也得看年龄段吧,与女子不同,珠宝首饰是从小到老一直都喜爱,男子不同年纪喜爱的东西自然也是不一样的。就好比弱冠以前,自然是考取功名,娶得貌美贤良的妻子,往后又会想生儿育女,家族门楣香火兴盛。”
绵舒若有所思。
“不是说给我出主意吗,怎的扯这上头来了”
绵舒应声敷衍道“那就、就送些布匹呗,刚才姜芋不是说了女子都爱珠宝首饰衣裳吗,既然珠宝首饰挑不出好的,那只能在衣裳上费功夫了。”
“城里倒是有家才开半年的布庄,里头的布匹很是新颖好瞧,听说是从京城拿来的货,都是最时新的布,若是去买上一匹锦绣,我母亲定然欢喜,年前她还说没有买到颇为遗憾。”
“那还等什么,直接去买不就是了。”
“绵舒你才回来不知道,那布庄里好看时新的布匹可紧俏,就是提前预定也不一定能订得到。”田渔晨叹了口气“你衣食住行都有兄长给你安排妥当,想要什么王郎君也会竭尽所能,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
绵舒他眉心一动“你说的布庄是不是暮素布庄”
“你知道那家布庄”
绵舒一拍手“走,今儿我和你前去,保管布庄里有的都能拿到。”
田渔晨将信将疑“真的假的难不成布庄东家和王家有生意来往”
绵舒没答话,直领着两人去了布庄。
“几位郎君想要什么布,京城里头才送来了一批,您指着喜欢的选。”
布庄里正热闹着,来往间居多是些姑娘小娘子,每回京城里来了新布匹,布庄最是生意好的时候。
“你们俩去挑吧,算在我账上。”
绵舒看着两人不动“快去啊。我回来也没给你们带什么东西,全当是补偿了。”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
伙计笑眯眯看着客人上了楼,转而对绵舒道“郎君您可真大方,咱们布庄里好的布匹一匹可卖到数十两,就是上百两的也有,您也不怕二位郎君挑到了。”
绵舒挑眉看向伙计“其实我身上也没多少钱,布庄里能赊账不”
伙计干笑了一声,瞧着小郎君打扮的体体面面,竟然兜里空空“这个,小的也做不了主,恐怕还得管事的答应才行。或者说郎君可报家门,若是咱们城里相识的名门望户,也是可以的。”
“如此甚好,甚好。”绵舒狡黠一笑“就记在王家郎君王青野账上吧。”
小伙计琢磨,王家财大气粗,定然是不会赖账的“王家自然是可以,只不过郎君也得拿出凭证来。”
“糊涂东西,这是小东家”
管事的过来一记账本敲在了小伙计的头上,绵舒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伙计捂着脑袋,委屈巴巴道“原来是东家。”
“他才来不久,又没见过郎君,还请郎君不要见怪。”布庄里没有同伙计说过正头东家是谁,且王青野开这布庄时人也未出现,多是周竹经手做的,大伙儿都以为周竹是东家。
管事的也是前几日被王青野喊去问话才得见正头东家,在王家宅院里见过绵舒一次。
“我原也是逗他的,不妨事。”
话音刚落,只见着田渔晨和姜芋空手而返“怎的了”
“我母亲喜爱的是一种流光云锦,在太阳下会折射出细细的光,今儿并没有。”
管事的道“流光云锦珍贵,就是京城里也时常卖脱货,咱们去拿货也拿不到两匹。”
绵舒问道“一匹都没有了”
“郎君请随我来。”管事的带着钥匙折身去了库房,从高柜里取出了个长锦盒“独剩下这一匹了。”
绵舒打开盒子,里头的云锦摸着轻薄又柔软,料子很是舒适,纵使在屋里也闪着细碎的光,并不刺眼,反而很柔和,也难怪受到诸人追捧。
他瞧着这云锦倒是有些仿鲛人族的尾巴,这锦绣又是从京城里来的,说不准是景枳的手笔。
“你拿去吧。”
田渔晨捧着盒子受宠若惊“当真给我”
“不是你要给母亲做寿礼的吗”
“我只是觉着这布匹太珍贵了,让你破费实在过意不去。”
绵舒笑道“这有什么,左右这铺子也是我们家的,这点主我还是能做的。”
田渔晨和姜芋对视了一眼,颇有些意外,只晓得王家的生意在餐食上头,竟不知还开了布庄。
流光云锦只有一匹,姜芋不跟田渔晨争,但也不想错过了别的“那我也赶紧挑两匹好缎子去。”
“你去拿吧。”
田渔晨抱着锦盒对绵舒道“那到时候我母亲寿辰把请帖送你宅子上,你也赏脸过来热闹一下。”
“我过些日子有事情恐怕会耽搁,许是来不了。”
“那实在可惜。”
三人在铺子门口告别,瞧着姜芋和田渔晨两人还在说着布匹的事儿,绵舒心情不错,转眼正准备躲懒喊个轿子送自己回去,不成想远远就瞧见了自家的马车过来。
他跳着冲卷起车帘的人招手。
倒不是他在京城待久了习惯坐马车,爱躲懒了,实在是因为霞城的家宅搬了以后太远了,从自家屋里出来到大门口都跟走了半条街似的。
爬上马车坐稳,绵舒便迫不及待道“我准备回海里住几天。”
王青野眉心一沉“你说什么”
“回海里住几天”绵舒凑到了人耳根子前去“是年纪大了我说话你都听不清楚了吗”
王青野却没有接他的话茬,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好端端的怎么要回去可是又怨我这几日没有陪你”
绵舒去握着王青野的手“不是,是我想回去养养身体,去年年底头发不是自己又变成白色嘛,许是太久没有回海里又有些返璞了。”
为着身子着想王青野也不能不答应,只是忧虑“确定是去几天”
“嗯。”
“以前不是半日就差不多了,如何这次要去这么久有什么事情你可别瞒我。”
“真没事,顺便我在给你带些东西回来。”绵舒知道他在担心些什么,保证道“日就回来。”
王青野拧着眉头“六七日差不多了。”
“好好,都听你的。”
“那我回去便准备些东西,到时候使了船出海,也陪你在海上待些日子。”
王青野正琢磨着要准备些什么东西,却听绵舒一本正经道“那太麻烦了,就我一个人去就好。”
“你当真”
王青野径直盯着绵舒的眼睛,只见他坚定的点了点头。王青野的心顿时提起来了,不对劲,哪里都不对劲,往日里只有小崽子缠着他的份儿,今儿不仅要去海里那么久就算了,竟然还不要他跟着。
“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说笑。”
王青野凑到绵舒鼻尖前“你想跟我分手”
绵舒推了王青野一把,没推开,反而被扣住了腰,他忍不住气恼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那又躲着我”
“我哪有躲着你,最近不是忙生意吗,我是怕耽搁了你做生意。”绵舒见王青野语气中有些委屈,伸手抱了抱大个儿,又学着王青野以前哄他的样子,顺顺背“真是这样,你别乱想。”
王青野搂着鱼崽“我自是相信你的,你别让我担心。”
绵舒在他嘴上亲了一口“放心吧。”
次日,天方才亮王青野就送绵舒去了抵暮海,海还是那片海,与昔日并没有什么差别。
王青野特意划了艘小船出去,到以前两人常去的礁石那儿,绵舒扒在船沿边,隐隐可以看见浸泡在海水里的银白色尾巴,像是回了海里,小鱼崽的尾巴光泽都要更好了一些。
“舍不得我呀”
“你不在省得整日闹腾,我能得个好觉睡,谁会舍不得你。”
绵舒轻哼了一声“那我便走了。”
王青野瞧着小鱼崽一下蹿进了水里,以为不过是逗他,没成想海水幽蓝,不过眨眼就不见了鱼崽的身影,等了好些时候也不见鱼在蹿出来。
“没良心的。”
王青野在海上逗留着也没意思,过了半个时辰便划船回去了,他脚踩在沙地上,心头没什么底,总觉得绵舒怪怪的,像是又什么事情瞒着他,可又问不出什么来,他叹了口气,但愿小崽子别骗他吧。
他上了沙地,瞧见距海十来里的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处大宅子,院墙垒砌的比寻常人家的宅子都高,巧妙的是竟还用生蚝壳做墙面,很有特色。
“谁家建的宅子,还真是蚝宅啊。”
“这是去年才建的一处宅子,似是做采珠生意的,前段时间霞城里流出的一批品质极好的珍珠听说就是从这儿出来的。”
路过的渔夫听到王青野的话,热络的插了一句嘴。
“去年才建的,难怪。”王青野又笑道“这宅子瞧着固若金汤,到真像是做些名贵生意的买卖,只不过离海这么近,也不怕常年下去被水气腐了骨头。”
别墅靠海固然是好,但是风湿也不饶人啊。
渔民也跟着笑了笑“这头时常都大门紧闭,神秘的很,倒是去年热闹了一阵,后头就冷清了,不知是不是生意做不下去了。”
“老叔可晓得这家人姓什么”
“不晓得,上回这里头出来个采珠的,有人招呼根本就不怎么搭理人,冷着张脸怪吓人的,其实是踏实本分做生意的倒是也没什么,就怕是什么不干净的营生。”
老渔民上了年纪,是经历过海匪猖獗时的惨淡光景,如今看这些路子不明的,总是有些忌惮。
“这么久了也没出什么不安生的事情,想来也没什么,许是宅院里头自养了珍珠,所以防守严了一些。”
“也是。太平盛世里,咱也不怕。”老渔民说道了一会儿“走了,时辰不早也该出海咯。”
王青野负手点点头,老渔民走后,他又在远处瞧了几眼宅子,准备回去好好打听打听这新来的采珠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