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青野内里热得烦躁, 掀了被子下床去,提起桌前的水壶正准备往嘴里倒,一拎水壶发现轻飘飘的不过是个摆设。
他寻思着到哪里去弄点水来喝, 就听见屋外廊前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忽然嘎吱一声裂开了条缝隙,月光霎时洒进了屋。
“什么人”
“不要出声, 是我。”
绵舒猫着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一把抱住了站在门前的王青野。
“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想我过来吗”绵舒焉儿吧唧的放开王青野, 径直朝着屋里去,一头栽进了床铺里“我想跟你睡, 一个人我睡不着。”
他躺到床上, 一曲腿就别滚到了床铺里头去,看着还杵在一旁的男人,他拍了拍床“过来睡呀。”
王青野过去在床边坐下, 看着裹了被子在床上躺好的鱼崽, 挣扎了一下,还是道“绵舒, 要不今晚还是在风凛给你安排的房间里睡吧。”
绵舒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来“为什么呀我是趁着他去睡了才过来的,他不会发现。”
倒也不是发现不发现的问题, 王青野敛眉没有答话。
“你怎么回事啊, 这才过来第一天就不让我跟你睡了, 要是我哥多待会儿那你还不得”
“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我身体有点不舒服,怕待会儿吵着你睡觉了。”
绵舒闻言爬到了王青野跟前,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又摸了摸他的肚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王青野抓住在身上乱摸的爪子“别闹, 许是这边有些冷,晚上生食吃多了有些不对劲。”
绵舒伸长了胳膊揽着他的肩,依着葫芦画瓢的给他顺了顺背,道“哥哥这边确实比咱们家里要冷一些,你姑且忍一忍,我们明天就回去。”
王青野有些哭笑不得“好,但若是你在同我睡一起的话,恐怕明天会伤风发热。”
绵舒想了想道“那我不睡在床上,你现在都已经不舒服了,我总得留下来照顾你啊。”
“不用,睡一觉就好了。”
绵舒突然板起脸,叠起眉头生气道“我都说了不跟你睡一起了,你今天晚上是怎么了,三推四阻的总想赶我出去,早知道我还翻窗偷摸过来找你做什么。”
“回去就回去以后你别再叫我跟你一起睡。”他气势汹汹的掀了被子,撅腿从床上下去,把脚塞进鞋子里就要走。
王青野见势拽住了他的胳膊“好好的说话怎么就生起气来了。”
“别拉着我,我回去了。”绵舒瘪着嘴“我明日就和哥哥一起回海里。”
“说些气话。”
“谁说气话了,我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把小白也带走。”
王青野抱住鱼崽,在他气鼓鼓的侧脸上亲了亲“你想留下来睡便留下就是了,别发脾气。”
绵舒哼哼道“说的倒是像我死皮赖脸非要留下一样。”
王青野喉结滑动,声音变得有些喑哑,他一勾腿将绵舒扑倒在了床上“是我想你留下。”
绵舒眉毛微展“这还差不多。”
王青野埋头在绵舒的脖子上蹭了蹭,冰凉的皮肉触感让他身上的不适有所缓解。
绵舒察觉出从他脖子蹭到脸上的王青野今夜好似有些不对劲,他偏过头去看人,只觉得他身上的温度好像比往常要高那么一点点,但是又不像以前发热板时那么烫。
“你真的很不舒服吗”
王青野未置可否,忽然轻声道“绵舒,不妨我们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这样你便是我的了,谁也带不走。”
绵舒眨眨眼睛,与身前的人四目相对,只觉得今夜王青野的眸子里似是有火,能把人烧烫。
两人半响没说话,绵舒偏开了脑袋,抿着嘴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音来,他小心凑到王青野耳朵前“好。”
王青野抬起头,伸手托着绵舒的脸,强破鱼崽看向自己,拇指指腹细细摩挲着他的唇“我是说真的。”
“我也是认真回答的。”
“那你这般说,我可不客气了。”
绵舒抓着他的手在手指上轻舔了一口,冰蓝色的眸子里满是迷蒙“那我该怎么做啊”
手指上湿漉漉一片,小腹犹如有一股电流从身上蹿过,王青野一把搂过绵舒的腰“你什么都不需要做,交给我便好了。”
暖春还寒,被浪翻腾。
事实证明,人鱼真的很软,风凛家的床材质也不错。
感谢大舅子设宴款待,也感谢大舅子把他安排在了一处偏僻的房间。
次日,天方才破晓王青野便醒了,与其说是醒了,倒是不如说压根儿就没有睡。他揽着怀里光溜溜的绵舒,收紧胳膊,想把鱼抱的更紧一些,没成想却弄疼了怀里的鱼,睡梦中也叠起了眉头,虚推了他一把。
王青野低头看着在微弱晨光中的绵舒,浓密的睫毛在轻轻颤动,似水的银白色长发散落胸前,挡住了锁骨下的一片旖旎之色。
他其实是觉着有些对不住绵舒,他年纪还小,身板儿又小,昨儿腿都打颤了还是在迎合他,许是等这一天也是有些久了,鱼太傻了,情义也并不是非得要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
“王青野”
“嗯,我在这儿。”
听见呢喃声,他俯身轻吻了一下绵舒的唇。
“现在什么时辰了”
绵舒睁开眼睛,看一眼身前的人,心里很是安稳,复又合上了眸子。
“现在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绵舒轻吐了口气,想活动一下胳膊,一动折腾的浑身都疼了,顿时没了什么睡意。他撅着嘴“我浑身都难受,睡不着了。”
王青野摸了摸绵舒光洁的后背,温声道“既然睡不着了,那先把衣服穿上。”
“我身上疼,不想穿衣服。”
王青野哄道“那裤子总得穿上吧,你不动就是了,我给你穿上。”
“我膝盖疼的厉害,你轻点。”
“好。”
风凛起了个大早,急冲冲的到绵舒房间里去,想了一夜,想必也应该想通了,也差不多可以叫下头的人收拾东西准备着打道回府。
高兴归高兴,风凛倒是又有些可怜起王青野来。他昨儿夜里也试着放下对人的偏见仇视,仔细想了想,绵舒也不是个好带的小崽子,从小就被惯坏了,做事任性的很。他既能那般依赖王青野,想必王青野脾气不错,对他也是真的好。
这些年王青野也没贪图些什么,定然也是有些真心在的,年纪轻轻又还长得不错,只可惜了偏生是个不行的。
他也打算好了,绵舒跟他回去后,他们人鱼宫也不会薄待了王青野,到时候会给他留几箱珍宝,也当是全了这几年两人的情分,以后各自安好吧。
“绵舒,快起来了。”
他推开门进屋喊了一声,却没得回应。他径直走到床前,一边掀床帘,一边道“哥哥知道你伤心,但是伤心总是难免的,也不能一直沉溺在里头啊。”
“人呢”
风凛瞧着床上被子叠的好好的,压根儿就不似有人睡过,他瞪大了眼睛,在屋里前后转了一圈“绵舒”
眼瞅着是不见了鱼不对劲,他赶忙出了屋子,折身往王青野偏僻的小院儿跑去。
哗啦一声,风凛冲进屋二话没说直接扯开了帘子,眼瞧见果真是滚到了一张床上,且还衣衫不整的两个人,登时眼冒金星,哗啦一声又把帘子给扯上“王青野你这个禽兽,马上给我出来”
王青野小心把衣服给绵舒穿上,掀开帘子坐在床边上“内兄起的好早。”
风凛一把扯住王青野的衣领“你对绵舒做了什么”
王青野任由风凛扯着“一定要我说的这么明白吗”
绵舒从帐子里露出了个脑袋“你别扯他,是我自己过来找他的。”
风凛松了手,咬着牙道“这就是你同我说的没有乱来过”
“原本是没有的,可昨儿哥哥不是说王青野不行嘛,那我也有些担心和好奇嘛,就过来试试咯。”
风凛尽量稳着步子不让自己气昏过去“所以你的意思还是我给你们做了媒了”
“哥哥要这样想,也行。”
王青野微眯起眼睛“内兄在背后如此议论我,实在是不太合适吧。”
风凛闭上了嘴,扭身甩袖而去,他怕再多说两句自己要被这两人给气死,合该是两口子,说话做事是如出一辙的能把人肺给气炸开。
王青野转头看了绵舒一眼,弹了弹他的额头“你在屋里好好休息,我去找风凛好好谈谈。”
绵舒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王青野整了整衣裳,去厅里寻到了黑着一张脸独坐的风凛,他没说话,先做了一盏带来的茶给风凛。
“内兄来城地以后定然一直忙着找绵舒,连茶水都没来得及好好喝上一盏。”
“我不喝茶。”
“降火气。”
风凛斜了王青野一眼,夺过茶杯丢在了一旁。
“绵舒以前同我提起内兄时无不是夸赞和崇敬,若非是内兄疼爱他,他定然也不会如此。内兄爱惜他,所以不愿意他在城地上有一丝危险,吃一点苦头,我虽未有过亲弟妹,但是也理解内兄作为兄长的忧虑。”
“可我何尝又不怜惜疼爱他。”王青野坐到一旁“几年前我来到霞城,出海捕渔时意外发现被搁浅在礁石上的绵舒,我至今都记得那时他尾巴上的鳞片翻飞,身上几条深可见骨的伤痕。那时候他还很小一只,很是可怜,我想若是把他丢回海里,这头捕渔的人多,海里又有海货,他定然难以活命,于是就将其带回了城地上。”
“绵舒任性又有些小聪明,他趁着我出门不在家的时候把我养在缸里的鱼给吃了,还哄骗我说来了一只猫,不仅吃了鱼还欺负他,我那时觉着他还挺有趣。”
“他做了噩梦,害怕有人来抓他,又很想家,扒在桶里不肯睡觉,非要和我一起睡。”王青野想起往昔无奈失笑“这哪有鱼跟人睡的道理,谁知他竟拿了我的衣服把自己擦干便跑到了床上,时常在我睡着后钻进被窝里把我冷醒。”
“我那时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多事又麻烦的鲛人,只想着他把伤养好,好了赶紧回海里去可到后来真到了那么一天,我又觉着心里空唠唠的,但我却没资格开口让他留下。自打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便知道了他是个鲛人,他有自己的种族和家人,纵使我心里有他,也不能自私的把他捆在我身边。也曾想过不如就当是上天给我的一场恩赐,以慰藉我来到这片陌生的城地,可是他又回来了,他希望留下,既然他已经做了选择,我又怎么能辜负他,也不会再让他改变主意。”
王青野看向风凛“如果内兄为绵舒在城地上无依无靠而担心的话,我可以给内兄承诺和保证,一辈子照顾爱惜他。但若是因为一些别的偏见想带绵舒走的话,我不会同意。”
风凛深深看了王青野一眼,神色不明,许是像听到了绵舒当初在城地上受伤的过往而心痛。
好半晌后,风凛才道“他本可以接受最好的封海,也可以找一个鲛人族最漂亮温柔的人鱼,一辈子过着受人疼爱,最尊贵闲乐的生活是我,是我当初没有保护好他,才让他流落城地,以至于发生那么多事。”
“不管他在深海还是城地,都会过着一辈子受人疼爱的生活,既然如此,他也已经做了选择,又为什么还要他为难。”
风凛端起冷茶灌了一口“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就看上了你。”
王青野眉心微动“许就像是绵舒也不明白为什么疼爱他,且深明大义的哥哥为什么看不上自己看上的人一样吧。”、
风凛叹了口气“你先带绵舒回王家吧,他在这里住着也不习惯,更不老实。”
王青野闻言眉头一展,起身同风凛行了个礼“谢内兄成全。”
“谁成全你们了我只是暂时让你先接他回去住着,我也是要过去的”
王青野淡笑了一声“那便欢迎内兄到家里做客了。”
“他真的答应了你都跟他说什么了”绵舒听说可以回家,高兴的从床上蹿了起来“你快跟我说说。”
“也没说什么,总而言之风凛是松口了,你别乱动,待会儿又该腿疼了。”
“太好了。”绵舒哪里还顾得上身上的不适,赶紧把衣服收拾了穿上“赶紧的,我都已经一天没有看见小白了。”
“你慢着些,待会儿风凛看到又该不高兴了。”
来时大包小包,回去时倒是轻便,只一辆马车载着两个人就回去了,风凛背着手站在门前送两人,他还要处理处理这边的事情,再者跟人鱼宫传消息回去,等忙完了以后再过去看看王家。
绵舒回到宅子先跑进了内院里,在卧房里找到小白蛋,轻轻抱起来亲了一口“让爹爹看看我的小宝贝儿有没有长胖一些。”
王青野无奈笑道“不过一夜功夫,哪里会胖的那么快。”
绵舒抱着蛋坐下“对了,既然哥哥要过来,到时候我就让他来看看小白,这么久还没有孵化我还是有些担心。哥哥到底比我年长,知道的也比我多些,他肯定知道小白那么久还不孵化的原因。”
王青野也摸了摸小白“好,都听你的。只是不要气到风凛才好。”
“不会的,哥哥是很疼被遗弃的人鱼蛋的,以前他在人鱼宫外见到有被遗弃的人鱼蛋都会带回宫里悉心照料,直到宝宝出生为止。”
王青野倒是有些意外,风凛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且脾气又有些冲动,没想到竟然还会照顾这些小家伙。
绵舒正要准备取点海水给小白冲冲蛋壳儿,忽然耳朵轻动,看向了窗外。
王青野闻言放下茶盏,立马起身出门四处观望了几眼,只见着竹林里的翠竹轻轻动了几下,几只梁下雁飞过。
两人对视了一眼“宅子里许是有人不老实了。”
“也没瞧见人,这该怎么办”
“无碍,他既是来了一次,就不可能只来一次。”
两人一道给小白浇了会儿水,王青野才去书房理账。
城西的一条偏谧小巷里。
“王家宅院大,分为内宅和外宅,我们这些下人寻常都是在外宅里做事儿,除了主家特别交代,不允任何人进入内院里,就是同王青野亲厚的周管事也是一样的,内院门口还有壮硕的仆役看着门。寻日里进出内院的只有王郎君和小郎君。”
“这其中必有古怪,王家这么多新奇吃食,又不见其作坊在哪儿,那必然是在他内院里。”
“可小的今日偷偷混进了内院,除了一片极大的荷花湖外,也就只有一处供休息的房屋,并未见得有什么人在做东西。”
男子拢紧眉毛“即使作坊不是在自家宅子里,那方子也该在内院里,否则看管的那般紧密做什么。你再想想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两位郎君是今日才回宅子的,时常会出门办事儿,夜里不回来也是常见。唯独有一处奇怪的是,小的瞧见郎君屋子里有一枚蛋,那颗蛋很是不小,不像是寻常飞禽的卵,十分的漂亮,通体雪白,远远瞧着像白玉石一般。两位郎君似乎很是喜爱那颗蛋,小郎君抱在怀里不知说了些什么,小的正想看个仔细,王郎君便出来了,小的只得赶紧离开。”
男子闻言眉心微微展开“管那是什么卵,既然两人如此喜爱,那我便取了那卵做个蛋炒饭。”
“你想办法把那卵给我取出来。”
“这、这小的哪里敢。”
男子冷笑了一声,取出了一荷包银子塞到了人怀里“这些够赎十个你的身了,若是事情办成了,另有大酬谢。”
收钱之人颠了颠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恶从胆边生“差事儿小的定然给您办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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