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春华平时再藏着掖着,也难免有露出来的时候。
邻居们都乐意瞧个稀罕,关键是她这表跟别人的不一样,着实让她风光了一把。
听说是骆常庆从外头给她买回来,大家更是羡慕不已,人家骆常庆在外头跑,是能鼓捣到稀罕东西。
上回那缎被面就是,现在别的村还有来打听的呢。
就有人问廖春华这表多少钱,村里几个家庭条件比较好的还来问骆常庆啥时候回来,想让他帮着带一块这种电子表。
廖春华是真不知道,只能说帮着问问。
结果这回小儿子在外头待的时间长,这年头联系一个人又极为不方便,就迟迟没有消息。
等这边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正赶上星期天,骆立春带着俩小的过来走娘家。
说是走娘家,其实是惦记廖春华家里的电视,刻意带儿子回来看电视的。
毕竟现在村里有电视的少,也不是说你去人家就得给你打开,还让你一看看大半天。
冯建也惦记着姥娘家的电视,就闹她,骆立春一看下雪,琢磨着她娘应该没出摊,就来了。
到的时候家里还有两位过来串门找她娘拉呱的邻居,正好坐下来说话。
冯建一来就去开电视,坐电视前头一挪窝不挪窝,冯四妮坐他旁边,两人看的津津有味。
骆立春则着跟娘家邻居这俩嫂子聊闲天。
这年头谁家添个时兴东西邻居知道了都会当成谈资,来炫耀自己见到了别人没见过的东西。
骆立春就说起了她家屋后头那户人家,新女婿托人从外地给那家的闺女买了块电子表,花了整一百。
比那谁谁家买那块全钢的还便宜,关键是好看,周围谁也没见过那样式的。
骆立春眉飞色舞地说,还用手比划,道“你们是没见过,唉哟,咱这儿都没有卖的,人家那不像家里爷们戴的那种,上头没有针,光显示数字,很清楚,还显示秒呢,上头那字啊,一秒动一下,一秒动一下,瞧着可稀罕了”
跟她拉呱的郭秀红才知道那种电子表的价格,就顺嘴问了廖春华一句“大娘,那种表才一百啊”
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没想到那么新颖的电子表居然比全钢的还便宜。
骆立春还觉得好笑“你问我娘干啥,她一老太太她哪见过那种洋气东西啊”
廖春华就摸了摸手腕上的表,扒拉开袖子看了一眼,心说她本来就估摸着应该便宜不了。
小儿子也是真舍得,送了她这块上百元的电子表,看那数字,一秒动一下,一秒动一下。
骆立春就觉得自己跟雷劈了一样,不可置信的看向她老娘的手腕,一把拽过去扒拉开衣服看,震惊的半天没言语。
“你属猫的啊抓人这么疼。”倒是叫她娘抽了一巴掌。
骆立春这才尖声道“娘,你咋会有电子表呢你从哪弄的啊”她娘现在咋这么阔气了呢新家具、风扇收音机电视机,现在连电子表都戴上了。
然后她就想到了骆常庆。
人家说他给村里人弄了一批缎被面。
小李庄还有上她家问的,托她帮着问问。
问啥啊上回去问双鞋都生一肚子气,她才不帮着问呢,她都不稀得登那扇门。
不就是弄床缎被面嘛,有啥了不起啊。
这表兴许也是在外头跑的时候买回来的。
可是缎被面她不稀罕,但看着这表就不一样了。
心里跟让猫挠了似的,说不出的那种滋味,恨不能一把撸下来戴自己手上。
冯建听说他姥娘就有电子表,也顾不上电视了,跳过去看,当下就不让了,拧着身子闹“我想要,我想要”
“你想要让你爹给你买去。”廖春华没好气地道。
骆立春拽过儿子照他屁股上打了几巴掌,道“要要要,光知道张嘴要,你姥娘能给你啊看你的电视去。”
廖春华装没听见的,把袖子整理好,跟郭秀红她们道“怪不得常庆不跟我说价钱”
把大家羡慕的不行。
骆立春又气又嫉妒,见她娘实在没啥表示,就阴阳怪气地笑道“可了不得,我娘现在洋气啊,又是电视机又是电子表。可得好生哄着你小儿子,让他赶明儿给你换台大彩电,再给你买台电冰箱,我听说还有洗衣机呢,把衣服放进去能自己转,洗的可干净了”
廖春华笑了笑,道“真的啊那听着是好用”
骆立春还不知道三米开外的西间里就藏着一台洗衣机。
廖春华现在可会藏东西了,那洗衣机摆在西间角落里,盖着块破布,上头还摞着几样破破烂烂、却完全没有任何分量的东西,捂严严实实的。
她也用过,洗了床拆下来的被单,还有床单,除了动静大点怕人家听着,是很省事,那钱没白花。
正好小儿子回来,她把欠的账还了
骆常庆听他娘说完,心里思量了下,那电子表不一定是从他这里买的,他没卖过一百的价。
这东西如果还想倒,就过完年赶紧跑两趟,等倒的人多了,价格就会跳崖似的往下跌。
当然,也保不齐碰巧就是从他这儿买的,人家多说了。
“娘,下回我姐要是再跟你要,你就给她”骆常庆随意地道,“当然也不能白给,冯亮不是有块机械表吗让我姐拿那块表换。”
“我不换”廖春华立马捂紧手腕子,“他那块表买的时候才七十还是八十多啊,我傻啊我跟他换。”
骆常庆不好揭露价格真相,只道“换吧,这种电子表你戴个新鲜就行,论使的年岁长还是机械的。”
“不换,我还没稀罕够呢。”
等你稀罕够了人家就不换了。
骆常庆不好再劝,他把自己手上戴的那块摘下来给廖春华,道“把我这块换给她,我戴两天劳力士”
从特区那边找人弄的劳力士还没舍得戴呢,一千多一支。
买了两块,他一块文霞一块。
文霞还纳闷买这么多表干啥,之前给她买了一块,没戴几天又换上了电子表,这又弄了块外国牌子的。
两只手都戴不过来了。
不过还是最后买的这块好看,颜色啥的特别漂亮。
最后看了又看,没舍得戴,先收起来了,想着过年的时候戴两天。
骆常庆也没告诉她多钱。
“老啥”廖春华没听清楚,只瞥了一眼就觉得那颜色太亮了,没再多看。
骆常庆也是趁着不卖电子表戴两天过个瘾。
廖春华把那块表收起来,等下回闺女来愿意换就换,不愿意换她问问别人,搞不好村子里不少愿意换的。
想白要是甭想。
骆常庆去捅了捅炉子,感觉炉子不是特别旺,出去看了看炭,在电话里说买了不少,可一看不是很多。
而且质量也不是很好,在屋里待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呛。
回屋的时候廖春华在试那件鸭绒服,穿上左看看右看看,道“这里头是啥啊不像棉花。”
“鸭绒的,就是鸭子毛,轻便暖和,一会儿你穿着去供销社买点东西啥的,有人问你就说五十五,顺便跟人家说说这牛仔裤,卖十八一条,还有厚西裤。西裤上回那薄的咱卖十二,这回厚,贵两块钱,卖十四一条。”
上回那裤子四块的进价,这回用毛衣换的,毛衣三块七的进价,不考虑运费之类的成本,实际进价比薄裤子还便宜。
卖十四很好出手。
这批便宜的牛仔裤进价才八块钱一条,他给老娘报的是十五,回头留在家里的卖了也好算账。
廖春华一听来了精神,她拿出条牛仔裤抖开看了看,信心十足地道“这肯定好卖,这裤子一瞧就结实,还不得穿个十年八年的啊”
又拿出条这回进的西裤,一摸那料子,不再跟上回似的担心没人买了,笑道“这种十四不贵,买回去过年穿着走亲戚就挺有面子。”
皮靴骆常庆带回来的是穗城那边的货,海城那边的价格比从南方进的货要高,留着放在店里卖,卖价都超过四十了。
定好价,廖春华整理整理身上的鸭绒服,穿了这会儿就觉得身上热乎乎的,琢磨着去供销社买点啥啊
买块胰子吧,家里的胰子快用完了。
走之前又想不起来这衣裳的名字了,转头又问了一句“这叫啥棉袄”
“鸭绒服”骆常庆又道,“娘,你再顺便问问胜武叔,那缎被面的单子上还有多少想要的”
“缎被面也有货”
“有,在我那边呢,我还给你拉了点煤炭,晚上没人的时候给你弄过来,你买的这些炭不行,太呛。”
“行,我先去供销社走一趟。”
廖春华穿的是件黑色的,但款式一看就跟传统的棉袄差别很大。
骆常庆也是穿的黑色,这款鸭绒服的蓝色太嫩,老父亲多少有点穿不出去。
感觉十七八、二十出头的大小伙子穿正好。
正红色也很好看,都适合年轻人。
年轻人赵海亮穿着大红色鸭绒服开着拖拉机好家伙,差点没把他冻死。
他那拖拉机没棚子啊,开起来风又大,开这个穿鸭绒服就不如穿军大衣。
文霞往家里发的时候骆常庆定的那批的黑色的还没做出来,就发了蓝色跟红色。
只穿了一回,赵海亮就从外头加了件军大衣,这回暖和了,跑一路身上还出汗呢。
军大衣加鸭绒服护体,能不出汗吗
他到了干活的地方,把军大衣一脱,穿着鸭绒服就很排场,亮一会儿排场,再换下来装进一个干净的袋子里放好,怕弄脏了。
来回倒腾了两天,他堂哥家那大侄子要去相亲,过来借衣服,试了试赵为国那件蓝色的,又试了试他这件红色的,大家都觉得他穿红色好看,就借给他侄子了。
当天晚上他堂哥送过来五十八块钱。
他能要吗人家骆常庆又没跟他们要钱。
可送也不舍得,这衣裳开拖拉机是不如军大衣,但平时穿着很得劲啊,他还想过年的时候穿呢。
他堂哥笑道“不是,你那件你侄子再穿两天,后天要跟相看的那姑娘去看电影,等穿完给你送回来。这钱你拿着帮我们买件新的”
赵海亮
“成啦那姑娘咋样啥时候喝你们家的喜酒啊”文梅在旁边道喜,把钱接过来,道“行,估计我妹夫快回来了,等他回来我去给你拿一件。”
文梅也往公社和县城跑了一趟。
现在这边不少人在私下里议论鸭绒服的事了。
也有人跑到村里供销社问,供销社的人还没听说过。
廖春华也在给本村供销社的人介绍那鸭绒服“比棉袄轻,跟棉袄一样暖和。咱穿那棉袄还得从外头套个褂子,这鸭绒服直接穿外头,从里头套件毛衣就正好。热了还能直接脱下来”
多钱
多钱来廖春华想了下“五十几啊,你看我这脑子,反正五十多,男款女款不一个价,差着几块钱。”
“常庆还弄了一批挺厚的裤子,有西裤,有牛仔裤,那牛仔裤我看套棉裤都行,男同志女同志都能穿,可厚实了,穿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廖春华抬起胳膊看了看表,道“唉哟,不能跟你拉了,我得去趟宋胜武家,看看他那里还有多少要缎被面的”
供销社的售货员就坐不住了,忙追着问“大娘,你家常庆又弄了缎被面回来啊那牛仔裤啥价格他这回带皮鞋了吗”
“牛仔裤十八一条,皮鞋我没问,倒是看见他弄了几双皮靴回来,我摸着里头挺暖和。”
家里头,骆常庆装模作样的回去用小推车推了两麻袋衣服过来。
其实白忙活这一趟,天冷,外头一个人都没有。
廖春华出去走这一趟,路过家里开着大门的熟人家,再探头跟人家说两句话,人家就看见她身上那件新衣裳了。
之后溜溜达达去了趟宋胜武那里,等转一圈回到自己家时,骆常庆都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