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 立秋之日,国中稷礼。
大定国律仪礼卷三有言“立秋,稷礼至。王至祖庙, 三牲既宰, 飨礼既备。诸公播五谷,歌大黍,八佾舞秋农。王着衮服以拜叩天地。”
盛大的稷礼自晨间开始,神木都钟鸣十二响,以祈一日三餐果腹,一年五谷丰登。子时起, 至亥时方休。
午间礼毕之后,桑洛穿着厚重华丽的衮服,至祖庙上香, 诚心祈来年风调雨顺。
及至申时,诸公散去。
酉时, 神木都又起了大风。响雷阵阵,亮闪连连, 似是又要雨来。
一日疲惫,桑洛脱下衮服, 在终究安静下来的殿中, 重重地呼了口气。
许是晨间醒的太早, 又一日忙碌,她觉得头疼得厉害, 心头总是突突地跳的极快。疏儿听得她又在咳嗽,匆忙的交代了仆从们之后便去寻医官,这一刻,她听着外面的雨声, 忧愁之事再次浮上心头,几日前与哥余阖说过之后,她便暗中吩咐哥余烈带了三百精干影卫,与魏和一同领兵往南去追,如今已经过去三四日,不知他们能否追上沈羽一行,而她在皇城之中,已然许多日不曾得到影卫回报了。
可国事繁杂,等着她的,远远不止如此一件。昨日陆离与她回报,及城之事,她已于风灵鹊问的明白,若篆无休信中所言不假,只怕昆池遗民寻到了更善于用诡术之人,能施展这般越过界山的诡术,绝非一朝一夕可习得,此人只怕深藏已久,至于为何如今才现身却不得而知。无忧与昆池虽属同源,对诡术也知之甚少,但无忧玉笛惑心之法与诡术多少有些相似,若想知道更多,还需回返无忧,寻得族中司乐,或许她会有些答案。
事不宜迟。
桑洛与穆及桅商定,稷礼之后,便让穆及桅领兵与陆离回返无忧,若得消息,当自作决断。穆公老骥伏枥,当日他们可灭昆池一国,今日,便定然可抗昆池遗民。
可她心中总是不安。
尤其自那日哥余阖与她说过在中州见到活死人一般的蛊尸之后,她几乎没有一夜能睡得好觉。梦中,总是梦到沈羽,周身是血,却对着自己笑。
每每她从梦中惊醒,都是一身冷汗。
她终究还是后悔了。
她后悔不该让沈羽去行此险境,就算有人要去除掉蓝盛,就算有人必在此战之中身先士卒,就算舞月说了沈羽何其重要,但这也不该是沈羽。更不该是她让沈羽去。
可她如此做了。她后悔。
窗外忽闪了几道闪电,一声响雷鸣破夜空。
桑洛的身子微微抖了抖,殿外忽然起了不小的响动与脚步声,她蹙起眉,站起身子,殿门却忽的被人推开,疏儿匆忙着步子跌跌撞撞地跑进来,面上满是惊慌之色,口中急急说着“吾王吾王祖庙火祖庙走水了”
桑洛大惊,快步走出殿门,但见祖庙方向已然黑烟腾起,火光滔天。
她的胸口剧烈的起伏,几乎一瞬间喘不上气来,失了魂一般的大叫“快去救快去救”她一边说着,一边快步行至殿外,朝着祖庙之处跑去,疏儿追在身边,却拉住桑洛“吾王,周遭的侍卫们都在救,这风如此的大,吾王万金之躯不可往那处去,小心身子”
桑洛挣开疏儿的手,径自往祖庙跑去,疏儿没了法子,只得唤了仆从一路跟着。
大雨及至。
落雨倾盆,很快,火势变小,又过了一刻,终究熄灭了。可方才还富丽堂皇的祖庙,如今,在大火之中轰然崩塌,面目全非。
皇城卫身上满是烟熏火燎之色,弯着腰与寺人一同收拾着这一片狼藉。桑洛来时,魏阙慌忙回报,只道这火来的太过突然,火势又大,侍卫们,只从内中救出了先祖牌位,旁的还未及进去,房顶便塌下来了,好在雨来。
桑洛怔怔的听他回报,似是听见了,又似是没有听见。只是瞧着那一块掉下来被烧的焦黑的牌匾,扑通一声跪落下来。
周遭侍卫仆从但见吾王如此,纷纷下跪趴伏在地,不敢抬头。
疏儿跪在桑洛身边,抬起手想为她挡雨,可雨势之大,那里是两手可挡得住。稷礼之日,天雷降下,祖庙失火,是何等的忌讳,众人心中皆知,越是如此,便更是无人敢言语半分。
忽的,桑洛如同想到什么一般,站起身子往内中而去,疏儿大惊,匆忙追上。而桑洛却根本不理会她,弯下身子便要去扒开那掉落下来的横木,却被那滚烫的焦木一下子烫伤了手,她低呼一声,咬了咬牙,却仍旧奋力的在废墟之中找着。疏儿看的心疼又心焦,“吾王,你要找什么,让侍卫仆从们”
她话未说完,却听得桑洛失了魂一般的兀自低语叨念“盒子盒子”当下领会,起身叫道“还愣着做什么,快些来寻盒子”
一众人懵懵懂懂地分散开来,在一片横木碎瓦之中,四下翻找。
疏儿心中明白劝不动桑洛,便蹲下身子同她一起寻找,拿开瓦片,那下面烧焦的木头烫的厉害,桑洛呛得阵阵咳嗽,双手疼的厉害,却仍旧来回地找着,终究在碎石之中,瞧见那被烧黑的盒子。她匆忙将盒子拿起来,不顾样子的用身上的衣裳下摆擦着它,疏儿看的迷茫,纵不知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可桑洛如此焦急的找,定有她的道理,她将桑洛扶起来,与魏阙使了个眼色,魏阙当下明白,跪落在地高声说着“恭送吾王。”待得瞧着疏儿扶着桑洛上了辇车,这才起身吩咐着皇城卫与仆从继续收拾。
雨势更大,疏儿与桑洛皆是周身湿透,回到寝殿之中,早已冷的发抖。而桑洛只是抱着那盒子,如同抱着什么宝贝一般,一动不动。任疏儿如何劝,也不动不说。
疏儿只得找来手巾,替她一点一点的擦着。
“疏儿,”桑洛颤声开口“你去,传穆公与荀相到望月阁中见。”
疏儿一愣,蹙了眉头,却压着心中疑惑应声而去。
桑洛周身发着抖,待得门关上,才将怀中的盒子放在桌上,仔细地看着它,若不是这盒子被藏在石板下,怕是早已被烧毁,可崩塌之时,被碎石重木压在下面,不知内中物事,还会否完好。
桑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抖着手将它打开。三张祈贴泛着火烧的黄色,而那枚平安扣,从头至尾,一断为二。
桑洛的面容愈发苍白,那眼神从慌乱,逐渐变为冰冷。
谁也不曾想到,神木都在稷礼之日大雨倾盆,雷劈祖庙。
枫泾原的雨,停了。
沈羽疲惫的靠在马边,浑身湿透。
一行人在夜雨林泽之中一路向东,不知道身后或是周遭还是否有那蛊尸出现,清晨之时才慢下步子,却又不敢停歇,就在这追跑之中,又有十几个赤甲慌不择路失了踪影,直到晌午才将将停下,整顿点兵,五百赤甲,如今只剩下了两百七十人。马车早弃,随行的南岳侍从带着舞月骑马前行,又跟着姬禾拖着疲惫的步子行了半日,实在支撑不住,只得停下。
眼看入夜,湿气更加浓重,周身湿漉漉的,也根本寻不得干燥的树枝落叶,一行人只得在黑暗之中,静静地坐着,那一颗心也如拉满的弓弦,愈发的紧张,生怕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又要钻出那骇人的东西。
沈羽抬眼环顾四周,瞧着舞月此时也是周身湿透,双手抱着那黑铁剑匣靠在一边,而姬禾更是连连咳嗽,蓝多角面色灰败,他本就剩了一只手,另一条胳膊耷拉着,狂奔之时便不慎从马上摔落下来,险些被追上的蛊尸害死,此时身上全是泥水,满面惊魂未定。
这怪事来的太突然,沈羽从没有见过这样的诡怪蛊术,她也从没有想到蓝盛会有这般的能耐。
周遭的赤甲步卒痛苦的闷哼声就在耳畔,沈羽身上的伤口一阵阵的发着疼。此时做不得多想,必须快些寻一处栖身之所,在如此下去,不必等那些蛊尸,也不必等着蓝盛,他们自己怕也走不出这枫泾原就要殒命在此。
她撑着长剑站起身子,踉跄几步走到姬禾身边,跌坐在地“国巫,蓝公,可还好”
姬禾咳嗽着摇了摇头“此时顾不得好不好,活下来,便是先祖护佑。”他眯着眼睛在黑暗之中四下张望“此处,不可久留,可眼下也不敢乱走。”
“眼下,我们该如何走”沈羽吐了口气,周身疼痛“咱们需得寻得一处安全的所在,马车早就丢在路上,若真在这林中过夜,太危险。国巫此前说有一条路,可为我们带路。”
姬禾点了点头“眼下咱们正在枫泾原的东南一处,咱们休息片刻,便即上路。只是如今,有两条路,我有些担忧。”
“国巫但说无妨,如今咱们的状况,再坏,又能坏到哪里去呢。”沈羽兀自一笑“若没有大雨,咱们点燃火把,或许还能再与那些蛊尸一拼,可便是咱们能将他们赶尽杀绝,死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而我们,却连蓝盛的面都没见到。如此下去,除了耗损,别无他用。”
“不错,”姬禾叹了口气,抬手指了指“从此处往西,走上一日,或许我们可以寻得下一个临营。但我心中忧虑,方才咱们瞧见的那些蛊尸,身上都穿着临营值守步卒的衣裳,由此可想而知,那些不见的步卒,并非真的不见,而是为人所害。若做如此推断,那下一个临营之中,会否也是如此状况若真如此,我们往那边去,便是飞蛾扑火”
蓝多角咬了咬牙“他他究竟想要怎样杀如此多的人,弄出这样多的怪事,他”蓝多角不断摇头“他真的早非我的叔父”
“可我想不透,我想不透”姬禾眯着眼睛,将手在身上抹了抹,拿起腰间的酒袋子,不顾样子的咬开塞子,咕咚咕咚的喝下几口“这些蛊尸,肯定早就被安排在此处,可他是如何知道我们定会来此”
沈羽点头言道“不错,我亦有此疑虑,布置的如此恰到好处,更像是早有准备。”她沉思片刻,握了握拳“难道是舞月,早就与他勾结”
姬禾又饮下一口酒“若真如此,舞月此人,留不得。”他看了看沈羽“但眼下,少公还需早做抉择,我们,何去何从。”
沈羽沉吟半晌,抿了抿嘴“以国巫所见,若咱们离开枫泾原,该如何走”
“离开枫泾原,便是虎牙山,虎牙山山路崎岖,我们可沿着山边一路往南。”姬禾说着,却又停下,目光更是深邃难测“可一路往南易,过长云山口难。”
“长云山”沈羽闻言,愣了愣,目光之中的疑窦转瞬即逝,便又说道“我听闻长云山山路颇险,若行此路,只怕比穿过这枫泾原,还要难。”
“不错,”姬禾沉声说道“前有狼虫,后有虎豹,不论如何选,都颇为艰难。但长云山一带,我年少游历之时倒也去过,山中虽然错综复杂,若能涉险而行,倒是比从枫泾原走,更快。”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几声脚步接近,当下住了口,抬眼正见舞月刚刚走了过来,笑了笑“大祭司,有事寻沈公”
舞月看着沈羽,也是一笑,却笑得并不好看“少公可否,借一步说话”
沈羽站起身子,低头与二人说道“蓝公与国巫先行休息,带我回来,我们再议。”言罢,便跟着舞月走到了南岳侍从一旁,站定了步子,瞧着舞月,也不做声。
舞月看了看远处的蓝多角与姬禾,这才转而看向沈羽“我猜,你们三人,正在说着我的坏话。”
沈羽一笑“你倒是颇有自知之明。”
舞月笑道“若我真的早就勾结蓝盛,要你前来作甚”
“蓝盛想要的是这长剑不错,但他为人狡诈多疑,唯有我随行,才显得此剑为真。你巧舌如簧骗的吾王信任,成功的让我护送你回返南岳,早就将我们要走官道一事告知蓝盛让他在此处设下埋伏。若做此番想,合情合理。”沈羽说到此,顿了顿“这蛊尸出现的如此巧,蓝盛定是早就收到了消息,若不是你,还会是谁”
“如此说,我似乎辩无可辩。”舞月摇了摇头“若我真的勾结蓝盛,便不会告诉你这蛊尸的来历,也不会告诉你我初来此时遇到的那些事儿,更不会告诉你如何对抗它们。只需要看着你们被那蛊尸消磨殆尽,坐收渔翁之利,既帮蓝盛得了剑,又替我南岳除去了舒余一员大将,一箭双雕,岂不更好”
沈羽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她勾了勾嘴角,“我信。”
“看来,少公并不怀疑我”舞月显然没有预料到沈羽会如此快得就信了,面带了些惊异之色“为何”
“此前我是不信你,但眼下,”沈羽转头看了看姬禾一处,但见他二人靠在一起闭目养神,又转回头来看着舞月“我更不信别人。”
舞月当下瞧出了沈羽神色之中的深意,便是冷笑,低声说道“没想到,股肱之臣竟也会做这样的事儿。可这又是为何”
沈羽轻声叹气,摇了摇头“我只是心中怀疑,却不够确定。”她沉思片刻,才又开口“此事归根到底,蓝盛只是想要这把剑上的龙血罢了。可他为了这龙血,害死了太多无辜的人,我不想再有更多的人因此丧命。”她神色凝肃地看着舞月“蓝盛虽也算得上你南岳的罪人,但他终归是舒余中人,若这把剑不在你身边,料想他应也不会顾得上去伤害你们。”
舞月闻言便即皱了眉“你此话何意”
沈羽沉声说道“把这剑给我。之后我们会一路往东,先出枫泾原到虎牙山下,到时,你带上你的人,一路往回走,先寻到安全的地方,我会让凌恒带上余下的赤甲护送你到此前的枫泾原北侧临营,整休之后,再行绕路回返南岳吧。此间之事,由我来做。”
“你方才也讲明,蓝盛亦是我南岳的罪人,若遇蓝盛,我必亲手除之。”舞月打断了沈羽的话,“沈公须知,此时绝非你意气用事之时。多些人,总能多些帮手。”
“你也瞧见了,”沈羽苦笑“与那些蛊尸比起来,我们带来的五百赤甲只能送死。与其让他们无辜送死,不如我一人携剑去了结此事。你且安心,待此间事毕,若我还活着,这把剑我会亲自送于你南岳。以示两国交好。”
舞月咬了咬牙“好,便就当你说的都对,可你一人,如何面对那些蛊尸”她说着,频频摇头,完全不似此前那毫不在意调笑的模样“不论你如何说,此事,我必与你同行,便是身死,我也要亲手除掉蓝盛这个洞黎余孽。”
“或许只我一人,也不必他如此麻烦了。”沈羽压低了声音“若你死在舒余,此事便不是你一人之事,南岳大祭司客死异国,你应知道此事会在你南岳掀起多大的波浪,天下刚刚太平多久若再起战乱,谁家的百姓可受得起”
舞月被沈羽说的一愣,片刻,兀自失笑“怪不得你的王会如此看重你,你这样的人,确实世间少有。”她轻声一叹,拿过那黑铁剑匣打开,从中将沈琼的长剑取出递给沈羽,却又伸出手来“把你的剑给我。”
沈羽一笑,摇了摇头“此剑,昔日洛儿曾特命神工坊匠人为我重铸,它不可离开我。”
“若你活着,亲自拿着沈琼的长剑来南岳与我交换,若你死了,”舞月看着她“我便把这剑还给桑洛,你既身死,权当给她留些念想,睹物思人吧。”
沈羽笑了,摇了摇头,终究没有把自己的剑交给她,而是将沈琼的剑背在背上,只道了一句“希望我没有信错你。”
舞月从怀中摸出一个极小的药瓶,放在沈羽手中“这瓶中有一颗解蛊丸,一般的蛊虫伤不得你。或许没用,但总比没有要好上许多。”
沈羽微微点头,道了一句多谢转身便走。
“沈公,”舞月却又叫住了她。
沈羽停下步子回头看着舞月合上剑匣,在昏暗的天色之中瞧着舞月面上又带了那惯有的笑意“虽说马革裹尸是将士的无上荣光,可蝼蚁尚且偷生,若能活着,便不该抢着去死。”
沈羽怆然一笑,走到姬禾与蓝多角身边,但见两人似是睡着了,便轻轻拍了拍姬禾的胳膊,待得姬禾迷迷糊糊地醒来之时,低声道了一句“依国巫所说,咱们往东出枫泾原,去长云山。”
一行人在枫泾原中又走过一日,周遭并未发现有蛊尸出现,除去野兽与落雨风声,再无其他。雨逐渐停了,第二日清晨,久违的日头终于挂在天际,林木逐渐稀疏,及至晌午,终究出了枫泾原。人困马乏,筋疲力尽。
沈羽下马,踉跄了两步,偏过头与舞月对视一眼,招呼凌恒过来,与他低语了几句。
凌恒面色忽的变作不解,当下皱眉摇头。沈羽按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捏了捏,嘱咐他只要带着人回头折返北侧临营,一路往北顺着虎牙山边走,切忌入山,到了临营,需寻快马速往皇城回报,旁的,一概不要问。瞧着凌恒眉目之间带着浓重的忧虑,只留了一句不能再死人了,快去。便转身而去。
凌恒在原地呆愣片刻,深知沈羽此行万分危险,可亦明白她交代给自己的事情何其重要。他握着拳头,咬了咬牙,转而招呼着瘫坐在地的赤甲步卒速速列队整军。一众步卒迷迷糊糊摸不着头脑,舞月与南岳侍从率先上了马,回头看了看沈羽,对着她行了礼,便打马前行,凌恒骑在马上吆喝几声,便带着余下的步卒护着舞月往北而去。
蓝多角扶着姬禾,疑惑地看着众人离去,满目不解的看向走近的沈羽,还未开口,沈羽却牵着两匹马过来,将手里的缰绳交给蓝多角与姬禾,拱手说道“国巫,带路吧。”
“少公,这是要做什么”姬禾眯起眼睛看着沈羽“他们为何掉头而去”
沈羽微微一笑“蓝盛要的,不过是这把长剑,他们与此事无关,与此剑也无关,何苦要将无辜的人卷入其中这剑”沈羽从背后抽出长剑,轻轻拍了拍“我与舞月要来了。余下的路,我们三人行。”
姬禾与蓝多角对视片刻,复又看向沈羽“少公,何苦如此”
“已然走到此处,左右再无旁人,国巫与蓝公不妨以实相告,何须再逢场作戏”沈羽看着二人,面色平淡“我说过,国巫与蓝公,本不该涉险,走这一遭。”
二人一愣,当下便心中明白沈羽为何如此。
姬禾沉下声音,深深地看着沈羽“少公不信我们,反而相信那南岳的大祭司”
“舞月若真与蓝盛勾结,根本不须设下如此多的圈套,剑既已赠予南岳,她拿到长剑,便可转交蓝盛,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她只是为了向我们证明,洗脱自身的嫌疑罢了。”蓝多角摇头叹道“少公,我与国巫对国忠心,若要勾结蓝盛,何至于此”
“她一个南岳人,又何苦向你我证明什么”沈羽淡然一笑“正是你二人对国忠心,又是国中股肱之臣,才更易传信蓝盛。”
姬禾哑声怪笑,目光之中晃过一丝赞赏“泽阳沈氏,总是这样的聪明,又耿直。你与你的祖父,父亲,真是像极了。我想知道,你是从何时,开始怀疑我的。”
“长云山。”沈羽缓缓吐出三字,“在枫泾原之中布下这样的天罗地网,却又不赶尽杀绝,目的,不就是让我们退无可退,只能绕道长云山么”
蓝多角沉吟片刻,点了点头“如此说,临行那日,穆公与你说了不少。看来,他一直对我心存疑窦。”
“眼下多说无用,”沈羽环顾四周“一直暗中跟随,替你们送信的人,已没甚作用了,何不出来一见”
姬禾低眉不语,沈羽又道“如此危险的境地,以你二人武功,若无人帮忙,就算能走到长云山中,也未必能敌过山中猛兽,蓝盛绝不会让你们独身前往。”
姬禾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枚形状怪异的哨子,放在口中吹响。这声音正是那夜在临营之中听到的如蛇摆尾的声响,沈羽一直以为这声音是藏在暗处的人用来操控蛊尸的手段,却没想到竟是姬禾吹起的。
几声响动,一时之间竟有五六人从周遭泥土之中破土而出,现身出来,一身的泥土,瞧不清面容。衣着古怪,不似中州百姓。沈羽眯起眼睛,便觉得这些人衣着似曾相识,可不就是当年在昆边她曾见到的那些昆边百姓她凝眉深思,心思百转,想及那日蓝盛送她与桑洛离开之时,城中百姓各个不见,如今想起,确实引人深思。
“看来早在昆边之时,蓝盛就在培养自己的人。处心积虑,苦心经营这样多年,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她看着姬禾“当年扶桑洛上位成王,除掉牧卓与伏亦,也都是这棋局之中的一步”
蓝多角微微摇头“沈公,此间之事我们也并不深知许多,听我一言,你将剑给了我们,便快些离开吧。”
“我既留下,便没有离去的道理。这剑,是我祖父的佩剑,便是要给,我也要亲眼见到蓝盛,问的清楚明白。”沈羽轻哼“况且蓝盛,怕是早就想杀我而后快了吧”她走到马边,上了马握住缰绳,慢行几步到了姬禾与蓝多角身边,低头看着他们“两位,带路吧。这路,还远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