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儿送了药来, 托盘之中还放了一碗热粥,便就这样有些笨拙地轻着步子推门而入,正瞧着沈羽靠在桑洛身边, 正对着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她会意地点点头, 仔细地将药放在桌上。沈羽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伸手摸了摸那还有些烫的药碗,俯下身子吹了吹。
疏儿压低了声音问道“姐姐可醒了”
沈羽点了点头“醒了一会儿,又哄着睡了。”她看着疏儿那疲惫的面容,便即又道:“疏儿辛苦一夜,该去睡会儿, 此处有我,旁的都不要管了。”
疏儿摇头且道“我担心姐姐,便是睡也睡不着。不若在外头守着, 有什么事儿,还能帮上忙。”
沈羽只是轻叹“你若没了精神, 做事儿怕也会出错。疏儿安心,我守着洛儿, 断不会让她有什么事儿。这皇城之中这么多仆从婢子,总也要让他们分担一些, 你先去歇息, 养足精神, 再来帮我。”她说着,却见疏儿还想说些什么, 当下微微沉下面色“快去。”
疏儿瞧着沈羽呆了呆,却是一笑,“姐夫如此的样子,让我恍如隔世。”
沈羽亦是浅笑“既如此, 便将洛儿放心交给我。快去歇着吧。”
疏儿点了点头,又嘱咐了几句,便退了出去。
沈羽拿起药碗,吹了又吹,转头看着桑洛此时还在睡着,不忍唤她,却又担心这药凉了虽可再热,可若不按时服下总归还是有碍伤势,便拉了个凳子摆在床边,又倒了一杯热水,将药碗与热水放好了,才俯下身子轻声唤着桑洛。
桑洛悠悠转醒,只是微微动了动身子,便疼的蹙了眉。沈羽摸了摸她的额头,只觉还烫着,低着声音说道“洛儿,除了疼,还有哪里不舒服”
桑洛看着她,露出一抹笑,未答沈羽所问,只是说着“真好。”
沈羽在她额头亲了亲,柔着目光瞧着她“你瞧,我说了你醒来第一眼便能看到我,没有诓你。”她扶着桑洛坐起身子,理了理她的内衫,端起药碗吹了吹“疏儿送了药来,先将药喝了,再吃些粥,你这一夜都不曾吃东西,定也饿了。”说着,将勺子递到桑洛嘴边“来,喝药。”
桑洛闻了闻那药便皱了眉,沈羽笑道“是有些难闻,但良药苦口,洛儿将就一下,待得好了,便不用再喝了。”她说着,坐的与桑洛更近了些,又在嘴边试了试药,抿嘴笑了笑“还好,难闻是难闻了些,却不很苦。”
桑洛喝下一勺药,苦的皱着脸抬手便要接过沈羽手中的药碗“这样一口口的喝实在难熬,不若给了我一口喝下去。”
沈羽听得她此说,宠溺地瞧着她,小心地将药碗递给桑洛,又拿了盘中的蜜饯等着,又是一笑“洛儿过往从不怕喝药,怎的如今还变得如小女儿一般”
桑洛弯着眉眼“我喜欢瞧你这样哄我。”她低头皱了皱眉,仰头竟真的一口气将那药喝了下去。
沈羽扶着她喝了水,又将蜜饯给了她,拿了手巾轻轻地给她擦了擦,这才展颜“现下可好些了”
桑洛那被苦的皱起的眉稍有缓解,才说着“这药哪里不苦,比此前喝的那些都要苦上许多。”
“你受了伤,还发着热,除却敷药换药,总要佐以良方,才能好的更快。”沈羽将她身上的薄被拉了拉,握着她的手看着“这些东西我过往常喝,许是已然惯了,下回我让疏儿给你多备些蜜饯,会好许多。”她说着,又摸了摸一旁的粥“这粥,一会儿我让莲儿再去热一热。疏儿累了一夜,我让她先去睡会儿。等你吃了东西,再多睡一会儿。”
桑洛靠在床边,听她说着,却微微摇头“已被这药撑的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什么东西。已睡了许久,眼下却不想睡了。”
“怎的就睡了许久,”沈羽又摸了摸桑洛的额头,只觉那额头仍旧发着热,担忧地看着她“这几日就该好好的歇息,你心中总想着事儿,这伤哪里能好”
桑洛捏了捏沈羽的手,轻声说着“时语,你与我说一说,长云山”她说道这三个字,眼光之中又晃过一抹浓重的忧伤“究竟发生了什么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到了中州滨海去”
沈羽愣了愣,知道桑洛总要问起这些,她低了低头,吁了口气“你若肯再睡一会儿,我才讲给你听。”
桑洛目光一沉,颇有一副委屈的模样,晃了晃沈羽的手,只是巴巴的看着她。沈羽从未见过桑洛如此的模样,心头一软,当下又哄道“好那我给你讲,你若困了便睡”
桑洛点点头,却又蹙了蹙眉“你到我身边来,我这样侧着身子,疼”
沈羽自然心中明了桑洛那伤口处是极疼的,知她面上虽装作无事,却是一直忍着,想让她好好再睡一会儿,她却又不听。可桑洛却也分明没有侧着身子,倒是她侧坐床边,桑洛会如此说,不过是想让她上床靠在她身边,离得近些。
沈羽听得这话,又是心疼,又觉桑洛这模样颇为可爱,便又抿嘴一笑,索性将自己的外衫脱了,小心的上了床,钻进被中,侧过身子,左手绕在后面让她靠着,轻轻的扶着她那受伤的左肩,右手又拉了桑洛的左臂小心翼翼地放在薄被上安安稳稳地拖着,这才呼了口气,偏过头在她鬓边轻轻亲了亲“这样可好了”
桑洛安心地靠在她肩上,感受着沈羽温热的鼻息打在耳畔,这才闭上眼睛嗯了一声“那日,究竟发生了何事国巫,蓝公”
沈羽沉声一叹“长云山中,确实发生了许多事儿。我与舞月分别之时,心中一直对国巫与蓝公心存疑窦,枫泾原一夜,我们遇见了许多蛊尸,死伤了不少兄弟,彼时,我二人皆猜测,蓝盛在军中有内应。”
桑洛叹道“此事,舞月与我说起过。”
沈羽目光黯淡下来,轻声回忆“我遣走舞月等人之后,便与国巫蓝公上了长云山。在山顶一处洞窟之中,瞧见了蓝盛与许多昆边山民。”
“昆边”桑洛微微偏了偏头“时语可还记得,当日蓝盛在昆边救我之后,昆边寒囿之中的那些人,都不见了”
沈羽点头只道“记得,看来蓝盛在昆边绸缪许多年,并未白费功夫,早就将他们收为己用。那日我去之时,他守着一座巨大的棺椁,早已在等着,与国巫交谈甚欢,似是早有联系。”她说着,又是一叹“彼时我亦以为国巫与蓝公勾结蓝盛,想看看他们究竟还有何后招。蓝盛唤出一无忧族人,吹起玉笛招来了那黑龙”
“那无忧族人,是个女子”桑洛呆了呆,当下恍然大悟“原来那日我们在山中寻到的尸身,是她”她握着沈羽的手紧了紧,“那时那尸身上,是国巫的匕首”
沈羽叹道“那女子催动玉笛,引得黑龙不断撞击山壁,彼时我正欲昆边山民缠斗一起无暇顾及,而趁蓝盛得意之时,国巫假意观瞧,趁其不备,将她杀了。”
“那蓝盛”
“蓝盛与国巫相见之时,饮了国巫的酒,那酒中下了毒。”沈羽颇有些苦痛的闭了闭眼,声音低落“国巫为骗他信任,自己也饮了毒酒而后”沈羽有些哽咽,红了眼眶“是蓝公,用匕首刺死了蓝盛。”
桑洛听得心惊,几连左肩的疼痛都忘了,只是此时在听起当日之事,更觉心中满是惊恐后怕,却又万分敬佩姬禾与蓝多角。她只叹道“那日夜中,国巫曾来寻我,与我说了许多的话儿,他走之时,我只觉他话中有话,似是不会再回来了,原来那时,他便早已有了必死之心。”
“可那黑龙发了狂一般的撞击山壁,周遭土石崩塌,高山将倾,我与蓝公本要往外去,可巨石忽然掉落,是蓝公将我推了出去”沈羽说到此,心中悲愤,已落了泪,她吸了吸鼻子,闭着眼睛贴着桑洛的面颊“若非蓝公救我一命,我怕真的要死在长云山中,与洛儿阴阳两隔”
她话音未落,只觉桑洛更是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担心桑洛伤势,便轻轻的摩挲着她的后背“洛儿别怕,这些毕竟是过往的旧事了,只是我想起这些,心中难过”
桑洛偏过头,轻轻的亲吻着沈羽面颊,哑声说道“若不是我让你送剑南岳,这些,都不会发生或许国巫与蓝公,亦还在世”
“这些都非你我能预料,”沈羽摇着头宽慰道“蓝盛不除,终究大患,国巫与蓝公一心为国,心志之坚人不能比,与我一样,都绝不会怪洛儿半分。”她抿了抿嘴,对着桑洛笑了笑“他们若知眼下舒余百姓和乐,与南岳、中州两国交好,定也安慰。”
桑洛闭目慨叹,久久不语。半晌才又道“那你是如何逃得那黑龙的”
沈羽自嘲一般的苦笑“哪里逃得了,我在高山之顶,那黑龙穿山而过,就在我脚下穿行,我退无可退,心中悲愤交加,恨不得斩了这畜生,”她长吁了一口气“最后没了法子,只想着拼了这条命也要伤它半分,便持着祖父的那把长剑从山顶朝着它跳了下去,直把那长剑刺进它那鳞片之中。”
桑洛的身子一抖,闻言便打了个寒战。沈羽慌忙扶住她,生怕她又扯动了伤口,柔声又道“还好这畜生吃痛,带着我四处乱撞,碎石树木将我打的懵了,不知还能如何,只能死死地拽着长剑,不知它带着我行了多远,最后被它抛了下来”她说着,又是淡然一笑“再醒来时,便已然到了中州那滨海的渔村之中,成了阿林。”她瞧着桑洛面色微沉,红着眼眶,眼角还挂着泪,知她又因着听到这些事儿而伤心愧疚,便坐正了身子深深地看着她,对她灿然一笑“你瞧,眼下,我这不又回来了”
桑洛忧伤地看着她,目光之中满是心疼“可你本不该受这般的苦是我”
“洛儿可知,为何我受了这样多的苦,先祖却留了我的性命让我回来”沈羽微微挑了挑眉,对桑洛挤了挤眼睛。
桑洛愣了愣,微微摇了摇头。
沈羽却笑道“便是让我回来好好的陪着洛儿,照顾洛儿。”她说着,敛了笑意,柔声说道“是以,若洛儿再因此事伤心愧疚,便是我的不对。我会因你伤心而伤心,因你愧疚而愧疚。若真如此,你我日后两厢对视,长吁短叹,岂不辜负了这些过往洛儿,你与我经历了这许多,都该开开心心的活着。”
桑洛被她说的一笑,“你这些话儿,是同谁学的阿林”
沈羽又笑“许是阿林吧,她想不起过往也记不起武功,却独独记得洛儿,每夜之中都梦见洛儿,素日里心中总想着亲近洛儿,却又觉得窘迫害羞,”她说着,便凑近了亲了亲桑洛的鼻尖儿“可时语却不害羞,只想就这样抱着你,还想”
沈羽说话间,声音越来越低,凑得却愈发近了,话未说完,已然触碰到桑洛那温热的唇瓣,桑洛微微仰头,将心中所有的话儿都融在深情温柔地亲吻之中,便是周身的疼痛,都忘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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