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洛醒来时, 已快到戌时。外面天色还未全黑,但室中已变得昏暗。她安稳地睡过一会儿,终觉得比此前好了许多, 只是周身酸痛, 口干舌燥疲惫不堪。左肩的伤处虽已好了,此时却觉闷闷的发着疼。
她微微起身,披上一件外衫绕过屏风走了出来,却不见沈羽的身影。坐在桌前倒了一杯水喝下几口,方觉清明许多。想着沈羽与哥余阖等人商议军中事,怕也没有这样快能回来。可醒来之时没瞧见她, 终究心中有些失望。
却在此时,门声微响,沈羽端着一个托盘悄着步子走了进来, 她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回身却见桑洛正坐在桌边, 便是一笑,快步过来将手中的物事放在桌上, 便蹲在她身旁抬头瞧着,拉了她的手亲了亲柔声说着“我想着趁你还睡着, 去将药给你端来, 怎的这就醒了。”
桑洛俯下身子, 捧着她的面颊捏了捏“我以为时语忘了我,还在与他们议事。”
沈羽粲然一笑“怎会忘了你, 既说了你醒来便会瞧见我,自然要早些回来陪着你。”
桑洛拉了拉她“起来。”
沈羽却依旧蹲着,顺势将头靠在她膝盖上“不起。”
桑洛瞧着她这样子有趣,便笑道“怎的睡醒一觉, 我的时语却成了个稚子顽童还耍起赖了”
沈羽偏过头闭上眼睛,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时语心里高兴,见到了久未见到的人,想到了苦思不得的法子。”她说着,又抬起头笑意盎然地看着桑洛,那样子真是宛若个开心极了的稚子一般“洛儿,阿玉姐来啦”
桑洛目光温柔地瞧着她,露出一抹如日光般柔和宠溺地笑“瞧起来,你心中的那一件旧事,说开了”
沈羽点了点头“不仅说开了旧事,我们几人还想出了个好法子。”
“好法子”桑洛目光忽闪,又拽了拽她“起来,好好与我说。”
沈羽笑着起身坐在桑洛身边,揽着桑洛让她靠在自己怀里“想听”
桑洛点了点头,沈羽从背后揽着她抬手端起桌上那托盘之中的药碗“把药喝了,我好好和你说。”
桑洛闻着那药味便又蹙了眉,往沈羽怀中靠了靠“我无事,为何又要喝药”
“你的伤才刚好,便就舟车劳顿一路从皇城来此,路上这一月从未好好休息,医官说你操劳过重,而这西余的天气阴晴不定,白日里热的很,到了夜中却寒凉,你本就身子虚,我怕你伤刚好些咳喘的旧疾又来,便让他先开了方子,给你补一补气血,防患于未然。”沈羽柔声哄着“是以从今日起,洛儿每日都须得喝上两回才行。”
“我睡了一觉,已觉得好多了,”桑洛皱着眉“不要喝。”
沈羽笑了笑,又指了指托盘之中的另一碗“我知洛儿定不会这样容易的就应下,便让疏儿熬了两碗,陪你喝。医官与我说,他开的这方子宜补气血,还可强身健体,我也能喝的。”她说着,坐正了身子,将一碗放在桑洛手中,又径自拿了另一碗,煞有介事地与桑洛手中的碗碰了碰,竟还道了一句“臣敬吾王。”言罢,仰头便将那一碗药喝了下去。
桑洛瞧着她那样子,虽手中这药是苦的,心中却是温暖柔软的,只是轻叹一声,不再与她拗,将那药喝了下去。刚将药碗放下,沈羽便将一杯水递了过来,舒展开眉眼瞧着桑洛将水喝了,这才安心的舒了一口气。
桑洛微微蹙着眉,颇一副委屈的模样瞧着她“如此,可能与我说了”
沈羽柔着目光看着她,这才说道“引蛇出洞。”
桑洛愣了愣,却又是微微一笑“瞧你这样子胸有成竹,那沈公便与我细细说一说,这蛇在哪里,洞又在何处”
此时天色已然全暗,疏儿带着仆从们进来点了灯,又换上一壶热茶。而沈羽却将一旁的棋盘拿来摆在桌上,搬着凳子坐在一边,拿了几颗黑棋摆了上去“此处,是及城,此处便是落日关。眼下咱们在这里。”她一边说着,一边讲棋子摆放整齐,“洛儿且看,若是咱们要从大宛往落日关去,途中三日,经雪原戈壁,毫无屏障,唯有这一条官道行驿。若落日关已成昆池囊中之物,那落日关中的五百守军,势必已吃了亏。诡术虽可惑人心智,但他们若想要知道咱们的动向,却须得让自家的斥候在这雪原一带窥探。”沈羽的目光炯炯,犹在说起这军中布阵之时更显的神采奕奕,她抬手点了点棋盘上那落日关与大宛的中间一片,“就在此处,定是他们重重防范之地。这些斥候也好,诡术使也罢,总要想法子隐匿行踪,咱们眼下最紧要的,便是要找出他们究竟藏身何处。”
桑洛点了点头,靠在桌边,拖着下巴瞧着她,虽然沈羽一说起这些,她心中便早已明了大半,可瞧着沈羽那样子,却仍旧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轻声说道“那,时语觉得他们会藏在何处苍茫雪原,按理来说,不该空无一人才是。”
“我问过了无忧的风翼使,她说那日夜中总觉得及城有事,除却穆公与哥余迟迟未归之外,更让她疑惑的,是两只雪兔。”
“雪兔”桑洛不解地蹙着眉,沉吟道“及城界碑一代再往西去便是一片荒无人烟的雪原荒漠,怎的会有这般的活物”
“风翼使与我说起,这雪兔,只在山中有。”沈羽沉下面色,又拿了一颗白棋,放在了及城那颗黑棋的西侧点了点“昆山。”
“你是说”桑洛的眉头蹙的更紧了,死死地盯着棋盘上那一颗白子“这雪兔是从昆山跑到了及城是”她说着,忽的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沈羽“难道他们从昆山掘了密道”
“我与洛儿一般,也觉这猜测有些荒谬,但哥余兄说,此事可行。”沈羽手中捏着一枚白棋,抿着嘴,许久才道“洛儿应知,哥余人最擅掘地而行,此事若是哥余阖都说可行,看来怕是真的。”她叹了口气“我们想了许久,以昆山到及城的距离看来,这密道,怕是早在数年前便暗中开掘了。这一片无人之地,倒是给他们省去了不少的麻烦。看来当日在及城那些不见踪影的守军,便是如此被诡术惑去的而这密道,成了他们与及城之间通行无阻的官道。”
“如此说,引蛇出洞,便是要将他们的斥候探子,从这密道之中引出来”桑洛眯起眼睛,静静地盯着这一盘棋局“可只有两月时日,他们也未必还会在落日关周遭耗费时日去掘密道,落日关,本就是一道屏障。”
“不错,”沈羽点头应着“是以,接下来,便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将手中的几颗白子摆在了落日关与大宛之间,“遣人往这一路去探,寻到昆池女姜,将其捉回来,让他们也尝尝这斥候一去不返的滋味。捉回来后,问清详细,再将他们放回去。”
“放回去”桑洛撑着头,颇觉有趣地看着她“这放回去的,还是真的斥候么”
沈羽一笑“洛儿聪明,已然看透了。他昆池女姜可易容改貌混入皇城,我舒余能人众多,又岂会输了他们此行,不须人多,有人便可。”
“此计可行,但我有一问,”桑洛指了指那数枚白棋“要如何寻到这雪原之中的探子”
沈羽眼光之中闪过一抹狡黠之色“这,便要看阿玉姐的了。”
桑洛微微挑眉,心中已猜到了不少,龙玉是望归中人,而望归中人最擅驭兽之法,便是连那黑龙都可驭得,更况这苍茫雪原之中的霜狼驼羊呢她弯唇一笑“看来龙玉不仅是你的救命恩人,或许,还可是我们破此西陲僵局的破阵之人。”
沈羽笑道“我们已经说好,此行,哥余兄与风翼使、风鸣鸢,阿玉姐一同前往。他们眼下便就等着吾王点头,明日便可出发。洛儿觉得可好若觉得此计可行,眼下我便去告诉他们。”
桑洛点了点头“好。”
沈羽面上一喜,便要起身“那我这便去”
她话未说完,却被桑洛拽住,又是一愣“怎么”
桑洛站起身子,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抬眸看着她“此计可行,但时语此时,不许走。”
沈羽将她搂着,听她此言便又是柔和的一笑,轻轻点了点桑洛额头“好,那让疏儿去说。我不走。”
“方才听你说起军中事,神采飞扬,恍如隔世。”桑洛靠在沈羽怀中,闭目慨叹“我已许久没有瞧见你这般样子了。”
沈羽眨了眨眼,只觉桑洛将自己搂的极紧,又听她如此说,便觉桑洛又在担忧自己迟早都会与他们一同往落日关又或及城去,轻声说道“战事胶着,我担心穆公,总想着能做些什么,也好让洛儿不要如此操劳忧虑。”她说着,将桑洛搂着轻轻的晃着,似是在安慰一般“洛儿安心,我哪里都不去,就在你身边守着。”
“你不担心”
“便是没有我,还有哥余,公输,蓝公和无忧族人,”沈羽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就在这里,好好的替他们想想计策,尽己所能。”她顿了顿,唇角一弯“况我还要做吾王的贴身侍卫,若是我不在,你又不知要如何折腾自己,虽说疏儿将你照顾的仔细,阿烈身手了得也不会让吾王有事,可”沈羽偏了偏头轻轻的贴着桑洛的脸颊“时语的洛儿,毕竟总要时语自己守着才更放心。”
桑洛轻声叹道“你都如此说,我还担心什么呢”她抬起头,轻轻亲了亲沈羽的唇边“时候尚早,既然军中之事已说完了,时语的洛儿,想与时语做些旁的事儿,你可愿意”
沈羽目光微晃,更是紧了紧搂着桑洛的手臂“既是吾王的贴身侍卫,自然也要做些更贴身的事儿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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