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简尘勒紧了包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相信的奇迹就是陆貅。
顾简尘如今已经走的很远了, 就在他抬头擦汗时,看见湍急的河对岸有山体滑坡的痕迹,而在那稀碎的泥石当中, 他眼尖地捕捉到一丝不属于森林的异色材质布。
顾简尘各个角度去看那抹异色, 越发确定,那是人的衣服一角。
黑色被埋在土里,压在石头下。
顾简尘这么多天都没动摇过,此时突然一阵腿软。
不远处有人看到他,喊他的名字,走近了才知道是顾今哲派来的人。
是哥哥回来了, 只不过他现在抽不开身。
可如今的顾简尘整颗心都是懵的,根本无暇他顾,正奋力搬动一颗枯树,双手被磨蹭出许多小口子, 顾今哲派来的人跑到他身边时, 他已经把绳子拴在枯树的一端, 另一端套在了自己腰上。
来找他的人看他一副要趟河的模样, 吓个半死。
顾简尘便问“我也怕被水冲走, 但我一个人搬不动这棵树, 你们能帮帮我吗我要过那边去。”
搜救男人边说“那边才滑坡不久,怕地质不稳。”
顾简尘却是快哭了,他说“我好像可看到陆貅的衣服了, 我要过去看一看,你们帮帮我好吗”他几近乞求。
这几个人本来就是被派来找他的, 一切以他为主,他说什么他们又怎么可能不做。
于是四个人一起才把枯树搭到对面,其中一个男人鼓着勇气说自己先踩过去看安不安全, 顾简尘已经跑了过去。
学过舞蹈的这点平衡力还是有的。
顾简尘把腰上的绳子接下,对几人说“有点晃,你们要过来最好绑个绳子以防万一。”
说完他转身就朝那抹衣角跑去。
顾简尘手捻起那块衣角,心里一空,眼泪骤聚,通红的双眼就跟着魔了似的。
他给陆貅挑的大衣,o还在
顾简尘双手剧烈抖着,整个人跪在乱石上,迅捷而小心翼翼地搬石块。
一个不知哪国的记者听到这边的声音,摸着绳子过了河。
顾简尘跪着的地方的泥石慢慢渗出一丝血红,双手更是大小伤口不断。
几个搜救人员一过来就跑去帮忙,顾简尘说“谢谢,谢谢,轻一点。”
等最后把衣服全刨出来了,却发现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顾简尘虚脱地瘫软在乱石上,一露脸劫后余生,眼神还有些空茫茫的。
他抱着那件外套,仰天呼气,忽然眼睛一凝,看到高处有一颗从山崖横向伸出来的树的树枝有断裂痕迹。
而这颗断裂的树明明长在滑坡坡点之上,根本不可能是被落石砸的。
蓦然间,顾简尘瞳孔猛缩,他慢慢站起来,视线攥住不远处的高山,他看见距离地面五米高的地方,一块丈宽的巨石凸起,巨石上堆积着滑坡的泥石流,而那块巨石的干燥的根部有半个泥脚印。
顾简尘“住手,不要挖了,你们,你们快去找人来帮忙,陆貅可能在上面。”
虽然是块岩石凸起,可也已经被泥石流埋得严严实实。
顾简尘已经提起包准备爬上去。
一个人说“这里没有信号,我们的人离这里很远。”
那个一直蹲在一边的外国记者突然说了句话,不知哪国语言,三人都云里雾里的。他们知道这人肯定是晓得去哪里求助,可语言障碍让他们心里更加着急起来。
顾简尘声音有些木然“往北五公里有当地搜救员临时驻扎的搜救站。”
他们对那记者道了谢,派出一个人飞快朝北方跑去,剩下两人则跟着顾简尘准备登山。
可这里山脚尽是石头,陡峭嶙峋,并不好爬,尤其是对顾简尘这种没有攀岩经验的人来说。
顾简尘几次从一米高左右的位置摔下来,已经起了火。
这时,那位记者把摄像机往一个搜救员手上递了递,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记者只好拿相机往顾简尘方向比了比,指了指自己,比了个拉的动作,又指了指顾简尘。
搜救员立马点头,把相机对准顾简尘那边。记者很快跑入镜头,利索地爬到比顾简尘高一点的位置,然后对顾简尘说了句话,顾简尘感激地点了点头,跟着那人的足记往上攀登。
记者攀登手法非常专业,手里还拿了个小型摄影机,却完全没阻碍他的攀登速度。
等他把顾简尘带上那个高台,自己飞快地下山,将搜救员手里的摄影机拿回来,说了句英语谢谢,搜救员这次听懂了,摆手说不用。
转而,记者转头就拿了摄影机上山,示意剩下两个搜救员如果需要,就跟上他的步伐。
三人上去,看见顾简尘已经在刨土了,刨一会喊一声“陆貅”。
记者知道这次搜任务、山里的所有人几乎都是为了这个叫“陆貅”的人来的,可没有任何一个人像眼前这位年轻人这样拼命。
他其实是个自然风景摄影师,也算半个挂名记者,工作弹性很高。
只是路过这里,只多瞥了一眼,就感受到这年轻人对找到“陆貅”的强烈的执念,对“陆貅”的强烈的情感。
就像现在,他能感受到这个年轻人的绝望一样,沉默不语,神经紧绷,身体已经不堪重负,浑身绷着最后一根弦,随时都能断掉。
摄像机给顾简尘的手近半分钟的特写,那双手已经成了泥红色,泥是土,红是血,旧泥下去,新泥附上来,很快就又被染红,他手上的伤口不浅。
记者提醒“你需要把手上的伤处理一下。”
顾简尘漠然摇头。
于是记者把摄影机放到一个可以拍摄全貌的位置,自己也跟着帮忙刨土,一时间四个人手脚并用,将泥石不断往山下推,泥石很快就少了一大块,他们脚下的凸起的石头本身也露出来。
记者观察一番后,说“里面很可能是个水流侵蚀的凹洞。”
顾简尘反应了下,机器般的铁手猛地顿住,他猛地抬头,眼中还带着浓烈不不敢置信,用记者的语言问“你的意思是”
记者不敢擅自给这年轻人太多希望,只保守地说“如果你确定他在这里,只要他跑得够快没被外面的泥石流压住,或许”记者说着又沉默了,抿唇“我们加快速度。”
他也是才想起来,他们要找的人在没有降落伞的情况下从这里坠落,又碰上山体滑坡,首先摔下来不死就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掉进泥石流里还能活,那可能或许还有亿分之一,但在泥石流里被埋了几天,那就根本没有活都可能了。
就算这个人真能创造奇迹掉到这个高台上,他怎么可能不受伤怎么可能速度快到比山体滑坡还快即使这人创造了奇迹中的奇迹,躲进水蚀洞里,几天下去,没有食物,没有火,他也不能活。
而且,新闻报道对方今年二十三岁太年轻,根本没有生存技巧。
拍摄别人的绝望,对自己也是一种精神摧残。
从日上中天到天色将黑,年轻人孜孜不倦地喊着陆貅的名字。
然而,万万万万万万没想到,几人突然听到一道陌生的声音,从石头里传来
记者当场那个鸡皮疙瘩他无法言述当时冲破神经的震惊。
两个搜救员更是直接叫了起来。
年轻人立马从地上爬起来,久跪的双腿让他险些从山上载下去,还好旁边有人扶了他一把。
他扒着山体喊“陆貅,陆貅。陆貅”
“小尘”一道被厚重的掩饰阻塞后显得无比虚无缥缈的声音传来。
顾简尘慌乱地看着其他几人“你们听到了吗不是我的幻觉,是陆貅的声音对不对是不是”
几个人看他激动的模样,同样激动地点头。
年轻人站立不稳的双腿又跪了下去,却更快地挖着土石,急促道“陆貅,你等等我,等等我。”
“小尘,你在挖土吗出口被石头挡住了,挖土没用,快停下。”
可实际上外面只能隐约听见他在说话,石壁太厚,根本无法听清。
而激动的顾简尘此时也根本不可能冷静下来听陆貅在说什么,他只想快点亲眼看到对方,确定对方的安全。
记者被顾简尘自毁双手的机械性动作给吓到,把自己唯一的手套递给对方,自己则使用树枝和脚推土。
直到他们挖掘的路被一面石头挡住,越挖,发现石头越大。
顾简尘把整个石头摸了一遍,最后爬到最上面,开始从顶部主攻石头右上角,很快那里就出现一个洞这是石头和突出岩壁之间的缝隙。
记者在下面不断说“小心脑袋,小心脚下。”
他爬得很高,他们生怕对方一个没踩稳滑下来。
其他两人则把他刨出来的和蹬下来的泥往山下推。
洞挖越深,不多会,人就全部陷入那个坑洞,只有两只脚挂在外面,伴随着源源不断往外面扔的泥土。
很快,泥土停了,一声恍惚缥缈的“陆貅”隐隐顺着那个洞口传到洞外几人耳中。
记者踩着泥土也爬上去,就听里面又一声带着哭腔的声音“陆貅,我卡住了。”
记者便把相机挂在胸口,一言不发地把顾简尘腿周的土往外刨。
突然,记者看到年轻人的身体受到一股外力牵扯,倏忽间滑进了洞里。
记者钻进洞里一看,正看到年轻人被另一个人抱在怀里,朝着另一边走了。
洞口太小,记者挤不进去,可摄影师的特技就是无论人怎样抖,摄影机一定是稳的,于是他就这样堵在洞口,从镜头里看到两人迫不及待拥吻的画面。
果然如此。
这一幕太过美妙,比他拍过的所有自然风景珍奇动物都美。
他一个外人,竟然感受到两个灵魂的激烈碰撞,不死不休的缠绵。
他原本还在拱动的身体渐渐放松,生怕发出一丝声音影响了这两个刚刚历经生离死别的人的重逢。
可他还没欣赏够,脚上突然传来一阵大力,紧接着他连人带机子被脱出洞外。
外面守着的男人紧张地连比带划对他说了阵话,好像是因为他在洞里突然不动了,他们怕他闷死在里面。
作者有话要说 算刀吗算感情进一步升华吧,光现在这样甜甜还不能满足我。
作者说得对